第三章

苗小飛把生死置之度外，掏出她早些年搞辯論的氣勢，洋洋洒洒一口氣，替所有缺乏經驗處處碰壁的社會新鮮人平了反報了仇。

人事主管面上掛不住了，沒再開口，黑著一張臉扮虎姑婆。

在電梯遇到的那個男人，眼睛直冒精光，就差沒蹦火星兒，苗小飛的慷慨發言顯然又刺激了他幼小的心靈。

「謝謝你的高見，面試到此結束，請等候我們的通知。下一位！」旁邊外貌和善的三號考官終於受不了大廳里的低氣壓，出聲打起圓場。

「好的，耽誤各位時間了，再見！」苗小飛迅速起身，瀟洒離場。

永別了，我日思夜想的高級白領生涯！

「慢著！」一聲斷喝。

怎麼？莫非他還是不肯放過我，要跟我決一死戰？這傢伙也未免太沒有風度了吧。

那個他從座位上起身，繞過長長的會議桌，踱步到了苗小飛面前，似笑非笑。

「請問您還有何貴幹？」

「沒什麼，就是這個……」眨巴眨巴眼睛，從兜里掏出一掛鑰匙，在苗小飛眼前晃了兩下。

「不就是掛鑰匙嘛，還挺眼熟的……不對！這是我的鑰匙！怎麼會在你那兒？！」

苗小飛一把奪過鑰匙，還不忘拿白眼瞪他。

「我在電梯里撿到的，現在物歸原主，你總得謝謝我吧？」

「你撿到了也不還我，拖到現在，感謝的話都過期了。」

「你……」

「沒有別的事了吧？告辭。」

苗小飛大步流星邁出大廳，留下屋子裡三位考官大人各自鬱悶。

苗小飛呼吸到面試大廳外的新鮮空氣，看見還有那麼些人為即將到來的面試忐忑，她忽然覺得一陣輕鬆。

低頭看看失而復得的鑰匙串，老媽給的十字架還在。這十字架本來是老媽從廟裡給求來的，說是天天戴著就能驅邪避禍遇難呈祥。苗小飛本來就是無神主義者，但在老媽的強烈要求下，才非常勉強地拿它當掛墜，放在了鑰匙串上。

不過看來還真有點邪門呢。

再次永別了，我日思夜想的高級白領生涯！

【第二章】

「老媽，我過兩個禮拜再回去，嗯，知道，沒事沒事，卡里還有錢呢，不用寄了……我身體挺好的，你自己才要多注意，我看天氣預報老家最近氣溫下降，你腰不好別總忙個沒完，多休息！老頭也是，就知道打麻將，家裡的事都讓你一個人操心……行，就這樣吧，我掛啦，過兩天再打回家，好，親一下！拜拜！」

苗小飛掛上電話，心裡一緊，眼眶一紅，就要掉下淚來，趕忙拽來條毛巾把臉捂住。

哪怕只有自己一個人時也不哭鼻子，苗小飛出門上學以後就這樣跟自己說，眼淚是軟弱的表現，她要做時代先鋒女性楷模，絕對不向殘酷的現實妥協低頭！

可自己還是沒出息，面試時憋不住牛脾氣，沒能裝成孫子，挺好一個金飯碗愣叫自己給砸個稀八爛，就算再去別的公司估計也是同樣下場。

當白領掙大錢是徹底沒戲了，還是老老實實收拾細軟，返回故里，當個人民教師吧！

就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性子，會不會一踏上講台又成了麻辣鮮師，給故鄉教育界注入新空氣樹立新典型？回頭再跟孔子似的，一不留神成了人民教育家，天天坐在家裡編語錄收臘肉……

就在苗小飛為前途不安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喂？」

「您好！請問是苗小飛苗小姐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特別嗲的女聲。

「我就是，請問你是……」苗小飛琢磨著，她認識的人裡面，沒有雌性荷爾蒙分泌得這麼旺盛的主兒啊！

「我們是『創天國際』企劃部。」

開玩笑！這種時候還打電話來刺激我？

苗小飛正準備發難，只聽柔聲依舊——

「我們想通知您，之前的面試您順利通過，歡迎加入本公司！請於明天早晨八點前攜帶必要證件來本公司總部報到……」

苗小飛如同五雷轟頂，人事不知。

掛上電話后，又拽來毛巾捂住臉，過了許久才緩緩扯下。

「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這註定將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隔天清早苗小飛梳洗完畢，頂著遮瑕霜也擋不住的黑眼圈來到「創天」。

時間是五點整，月朦朧鳥朦朧，大門上「創天國際」幾個字都看不真切，而且根本也沒有人進出。

於是苗小飛像流氓一樣猥瑣地蹲在門邊，等到七點多時，上班族們突然一個個地從地縫裡鑽了出來，抖著小白領的神氣，從苗小飛面前魚貫進入「創天」，個別不識相的還用鄙夷的眼光對苗小飛進行人身攻擊。

苗小飛不願意和他們一般計較，顫巍巍地摸進了「創天」。

應該是直接去企劃部報到吧？還是坐電梯好了，別又跟上回似的，累得像條死狗。

苗小飛乖乖地等著電梯，忽然用餘光捕捉到了身側一個高挑的倩影，她欣喜地轉過頭。

「艾林！」

「小飛俠！」

「啊？」苗小飛聽到艾林這麼稱呼自己，一時反應不及。

「不好意思，順嘴喊的，你不介意吧？」艾林吐了下舌頭。

「沒事沒事！這名字很可愛我喜歡！」苗小飛對美女最沒抵抗力，撥開人群衝到艾林身邊，死死抱住她不撒手。

「成了成了，您抱夠沒有？電梯到了哦，新同事，咱們一塊上去吧！」

美女都發話了嘛，苗小飛自然樂於從命，還非要跟美女手拉著手，親親熱熱地去報到。

企劃部里一派忙碌景象，苗小飛也霎時感覺到了商界精英的魄力，這就是自己今後要從事的工作！

艾林很老道地先找到了前台的一個負責人，打聽報到的具體事項。

苗小飛也蹭了過去，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原來這位個子小小的時髦短髮女孩，就是昨天的荷爾蒙啊！外形也跟聲音比較同步，屬於苗小飛努力一輩子都達不到的境界。

荷爾蒙帶著二人里裡外外上上下下穿梭良久，利索地給她和艾林把該辦的手續都給辦了，然後領她倆到了兩張面對面的空桌子前。

「這就是以後你們辦公的地方，文具待會我給你們拿一些過來，電腦要明天才能到。大概就是這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請問……貴姓？」苗小飛對荷爾蒙的高效率很是欽佩。

「啊，瞧我都給忘了！我叫魏真真，進公司兩年了，你們有什麼不懂的我可以幫忙，別客氣哦。」荷爾蒙笑著說，「好了，你們先自己適應適應環境吧，我就不一一介紹同事們了。」

見荷爾蒙就要走，苗小飛突然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她連忙開口——

「我想問你個事……咱們部，有個叫施瑞柯的老外吧？」

睚眥必報是苗小飛眾多美德之一。

「有啊，怎麼？你對他有興趣？」荷爾蒙的眼睛眯了起來，笑容曖昧。

「是啊，有宰了他的興趣。」苗小飛磨著牙，把手指關節掰得格格作響。

「什麼？」荷爾蒙一臉迷茫，「Shrek在公司黃金單身漢排行榜的位置很靠前呢，他得罪你了？」

施瑞柯=Shrek=怪物史瑞克！

敢情呢，總覺得施瑞柯這名字在哪聽過，原來人還是暑期的票房靈藥呢，搞活了多少電影院線啊！

「她開玩笑的，你別聽她瞎掰。」艾林怕苗小飛傻乎乎地得罪人，趕忙跟荷爾蒙解釋。

「呵呵，那就好，今後還要一起工作呢，希望我們都能相處融洽！」

「嗯，你忙你的吧，我們自己轉轉。」艾林很客氣地目送荷爾蒙離去。

苗小飛還惦記著她和施瑞柯的深仇大恨，計劃怎麼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你這人真有意思，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小飛俠這外號我沒起錯。」

艾林仗著自己海拔上的優勢，伸手揉亂了苗小飛的頭髮。

「別動啊！把我造型弄壞了……」

「可是你要知道，已經步入社會了，不能總那麼天真，有時候該適當圓滑一些，對自己沒壞處。」

艾林比苗小飛大五歲，工作經驗想來也是比苗小飛多得多了，全身名牌武裝也很有白領的感覺。

相比之下，苗小飛還穿著SNOOPY的外套和打折牛仔褲，一副窮酸學生的模樣，性子又忒直，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

「我打小就這臭脾氣，真要改了就不是我了，您說是不是？」苗小飛雖然心裡有些恍惚，但還是嬉皮笑臉地打著哈哈。

「也是，江山易改，德性難移。」艾林覺得，這麼單純的傢伙也是越來越少見了。

「喂，艾林，我好渴哦，反正現在也沒活干，不如咱們去茶水間邊喝咖啡邊聊天吧！」

苗小飛趴在自己空蕩蕩的辦公桌上百無聊賴，於是突發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