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20 他們
半夜,慌慌張張地睡去,只是淺眠。稍微有點兒動靜,還是會醒過來。屋子裡的燈是沒有關的,我回來之後,一直怕黑,閉上眼彷彿都能聽到自己那天的求助和慘叫。
所以不敢關燈,更不敢入睡。從來都是身體受困意支配,再也清醒不過來的時候才能睡過去。
窗戶又動了兩下,我以為是雨大,一段時間之後才發覺外面根本沒有雨聲。
我的身體緊繃起來,像有人拿繩子在死命勒著,我不敢呼吸,嚇得發抖。
接著是一陣敲窗戶的聲音,我從陽台處瞥到了一個人影。我能想到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那個對我施暴的男人,他好像又出來了,他說他不會放過我的,他說他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連骨頭都要被被攢成渣……他來找我了,我該怎麼辦?
我的頭一陣又一陣地刺痛,恐懼迫使我不敢睜開眼睛,理智又強迫讓我看清楚,到底是不是那個男人,是的話我該怎麼辦?
那就去死吧。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我發現這樣靠謊言偽裝下去,真的有點兒太累了。我想歇一歇,哪怕是用整個餘生做代價。
窗戶還在劇烈抖動著,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直接癱坐在地上。
窗外的那人喊我的名字,隔著音,我還是能聽到些。那個時候我的神經已經錯亂了,條件反射地尖叫著,窗戶停止了抖動。
「我什麼都沒做錯,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
哎……?不是想要了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嗎?為什麼還會……還會在說出這種話?
可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原來,我還是想要活的啊……
「蘇可,是我!」
我獃滯地從地上爬起來,心還在咚咚直跳著,我在窗戶上看到自己布滿淚痕的臉和趙弈侖的重疊。
或許是太得意忘形,跟我所想的差別大太多,我竟然把窗戶開開,讓他進來了。
「怎麼了,開門——」
我爸在外邊大聲叫門,大概剛才的叫聲太大驚到了他。
「……沒事,真的沒事。就是」
「怎麼了?」
「做了一個噩夢。」
一個很長時間的,怎麼掙扎都醒不來的噩夢。
「嘿,怪了你這孩子,小時候看鬼片都沒在怕的,怎麼就做起噩夢來還能被嚇醒了?」
「……不知道。」
「早點睡啊!」
「……好。」
門外是一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沒過多久,沒了動靜。房間里很靜,只剩下呼吸的聲音,以及外面的風聲。
我的腿在發軟,腦海里揮之不去的,還是剛才自己想象出來的場景。光是想到那個人我就已經怕成了這樣,如果將來有機會見面的話,我會不會連看都不敢看他?
事實上,我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勇敢。只能任由自己被這虛構的場景嚇得失了魂。
趙弈侖焦急地問:「怎麼了,怎麼哭了,我嚇到你了嗎?」
「……不是你,是我自己被自己嚇到了……」
他背著光,我看不到他的臉,只能感受他伸過來的手,握住我的手,安撫道:「把刀放下吧,是我。」
水果刀,啊,我才注意到自己手裡正攥著一把水果刀。看來不光是嘴上,就連身體都在無意識中這麼誠實地訴說著,我怕死,我不想死。
花了很長時間,勉強冷靜下來,我開始正視我和他組成的『我們』這個稱謂。
「我說我們不合適了,我對你沒感覺了現在。」我毫不走心地重複著剛才對他說過的話。
趙弈侖輕笑:「你撒謊技術可真爛。」
我不知道是我自己在他面前撒謊技術真的太爛了,還是壓根就不想拿謊言框住他,他總是能輕易地戳破我。
我說慣了謊,此刻卻是最怕被他揭穿的,所以只能轉移話題,問他為什麼要以這樣的方式進來。
他撓撓頭,官方式地回答:「嘖,那不重要。」
「你大半夜跑過來嚇我,跟我說不重要,你腦子不是壞了吧?」
他訕訕地回答道:「想見你,不知道怎麼辦,就……網上學的。」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笑他傻的。現在也是,傻的很,他難道不知道從一樓到二樓鋪的牆磚很滑,稍微不謹慎就會摔下去嗎?他難道不知道下雨天找個地方避雨非要感冒了才稱心如意嗎?他難道……對啊,他本來就是個病人。
那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卟啉症有沒有發作?
「這個方法確實不怎麼好看,嚇到你了,抱歉。」
「網上學的……你電影看多了吧,你知不知道要是沒抓穩,從二樓摔下去起碼要骨折的?」
「下次不會了,我保證。」
「……沒有下次了,我們來談談吧。」
他把外套脫下來,濕噠噠地,整個人也濕噠噠的,除了握住我胳膊的手之外,沒有一處是乾的。
「我想先洗個澡,能給我找身衣服嗎?」
看著他實在不像樣的裝扮,我心軟了。趁他洗澡的功夫,偷偷下樓拿了我哥以前穿過的睡衣,檢查一番,幸好還能穿。
躡手躡腳地走回房間里,心裡想的全都是一會兒我要跟他說些什麼。在他面前,我不是個好演員,演技太拙劣。換言之,我不適合在他跟前撒謊。與其耗著,不如實話實說。
其實,實話,好像比假話更能把人的心扎出血來。我對他的態度若即若離,本來就不是因為對他沒有感覺。說穿了,是因為不信任。
面對這樣的我,他應該不會接受的吧。如果我是他,我不會接受這樣的蘇可,畢竟她連最基本的信任都藏地嚴嚴實實。
開了門,又小心翼翼地插上,生怕我爸他們聽到之後闖進來。
「洗好了。」他的聲音淋在水裡,模模糊糊地,勉強能聽清。浴室里伸出一隻手,我把衣服遞過去,他的手略過我的手心。濕漉漉的,沾了一手的水。
說起來,這不是我們第一次單獨在一個房間里相處。之前在一起的時候,也會彆扭,覺得不好意思,但這次,真的只剩下彆扭,以及一種異樣的,不安的情緒。但又好像很心安,是因為他來了嗎?
浴室的門被推開,他穿著我哥的睡衣,出乎意料地很合身。
陽台上傳來一陣鈴響,我抬頭望去,是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