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2 邊緣
宿舍樓的供暖設施壞了,鑒於馬上要放寒假,學校也沒有要給修的意思。我蜷縮在我姑為我做的大棉被裡,瀏覽著那天晚上堆雪人照的照片,大多數都是雪人的獨照,唯有最後一張是趙弈侖的背影,他走的時候我偷偷照的,這麼看著,背影還蠻帥的。
考試已經進行的差不多,最後一科比較簡單,宿舍里的人都開始狂歡起來了,還有收拾東西的,總之比較聒噪。我帶上耳機,開始畫畫。
我習慣於把珍貴的瞬間用筆畫下來,這次畫的,是趙弈侖的背影。
起好形之後接下來開始仔細的刻畫細節,走路的動作看上去很簡單,嘗試了半個小時,左腿卻怎麼都畫不好,我很怕把紙戳破了到後面越是畫的小心翼翼。
我很喜歡,也很享受自己畫畫的過程,在這個過程里能夠靜下心來,也會去聯想跟畫的內容有關的故事,無論是快樂的還是悲傷的。
就像此刻,我也正在聯想著趙弈侖給我講的那個故事。那天回來以後,我查過卟啉症是什麼,這種病又稱吸血鬼症,患者就像吸血鬼一樣對陽光過敏,遇到陽光身體會發爛生瘡,裸露在外面的牙齦也會變得血肉模糊,牙齒會變得又尖又利.........
那個他口中小女孩兒看到陽光下的卟啉症患者應該是落荒而逃的吧,而他也一直生活在黑暗裡.......
我把多出來的線頭擦掉,繼而又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那個狂風驟雨父母外出的夜晚,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幾乎難以呼吸,臆想的危險在黑夜裡織成一張巨網,把自己僅有的安全感掠奪的一乾二淨。他在黑暗中也是這樣的吧,被恐懼支配著,將手伸在這個世界黑與白的邊緣,期待著見到真正的光明,等真正身處在無數次幻想過的陽光下時,渺茫的希望演變為更深的絕望.......即使是這樣,還是在一直努力地掙脫著黑夜。
我把畫好的線稿收好,準備好下午考試用的東西,等有時間再潤色一下,現在總是找不到感覺。
第二天考試結束之後我坐車到火車站,準備要回家了。其實暑假的時候還好,可以直接說要打工,一直不用回家,但是到了寒假,家裡的人總會拿著要「過年」這張王牌讓我除了回家寸步難行,尤其是在電話那頭吵嚷著要見我的小外甥。記得上大學之前臨近放假自己的心都是躁動的,期盼著走出校門,坐上車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是歡呼雀躍的,不是因為要回家,而是因為暫時可以逃脫學校的約束,獲得短暫的自由。
現在,怎麼都沒有了當初那種興高采烈的感覺,反倒是看著安檢處要回家的人們覺得心酸不已,很多人都是常年奔波在外的,有些人甚至幾十年如一日的做著苦力,滿臉的滄桑下藏著的是對生活的不甘和憧憬,即使未來再差,現下的假期倒像是一個暫時躲避風雨的理由,逃離令人厭倦的工作和種種不滿意的環境,將委屈與煎熬滿懷著欣喜的暫時壓制在心底,家就像一個避風港一樣,可人不能總是在避風港里呆著,呆的久了以前懼怕的種種只會讓他們更加恐懼,所以年後,做了短暫停歇的人們總是會離開的。
就像是我,也會離開。
我戴上耳機,將聒噪的世界隔絕在外,沉溺在外面瞬息萬變的景色中去。
「姑娘,你圍巾掉啦?」
人家叫了好幾遍我才半信半疑的回頭,原來真的是在叫我。
旁邊的大爺指著從我包里拖到地上的圍巾,我慌忙從地上撿起來,這是趙弈侖那天給我的,我還沒來得及還他。
我給他發消息,「你的圍巾估計要跟著我回家過年了,我現在在火車站。」
我把圍巾卷好重新放進包里,就聽見好像又有人喊我。
我回過頭去,看到了老熟人沈向舟。他長得又高又壯,不對,現在應該用胖來形容。我還記得當年我倆優勢互補,他數學比較好,我英語佔優勢,所以我們倆天天黏在一起商量題,只是單純的商量題,但當時沒少被人傳閑話,臨近高考的那段時間我對他是避而遠之的,他倒是覺得沒什麼,一個勁兒地問我題,不過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倆誰都沒上本一線,又約好了一起複讀,他堅持了四天,我是在第五天走的,去找陸向南。
沈向舟拽掉我的耳機,跟當年一樣毫不見外,「蘇可你不是去復讀了嗎,最後怎麼樣?」
「你少笑話我,這麼久不見你倒是越長肥了。」
「你就羨慕吧,咱可是一米八的身高,不怕。」
「正是因為你縱向發展太過度了,所以一米八看起來像一米五。」
他憨憨一笑,在我旁邊坐下。手機振動了一下,我拿出來看,是趙弈侖在問:「你要回家了嗎,遠嗎?」
「挺遠的,做火車要一天。」
他秒回,「幾點的火車?」
「晚上七點的」
「發地址」
我震驚了,旁邊的沈向舟問我怎麼回事兒,我搖頭,接著看手機。
「我要拿我圍巾。」
「年後我也能給你送啊,幹嘛這麼著急?」
難不成是急著見我?
「那條圍巾挺重要的,沒了它我就不能好好吃飯睡覺?」
果然是我想多了.......
我把地址發過去,又拍了一張候車室的照片傳過去,怕他找不到。
不過一條圍巾真的值得來一趟嗎,實在著急的話我也可以快遞啊,不差這一時半刻的。不過要是白天的話他還會來嗎?還是說那條圍巾真的很重要,是他媽媽或者是他女朋友........不對,他到底有沒有女朋友........要是真的那麼重要的話幹嘛非要給我戴........
我又給他發過去一條消息,「還有一個小時就要檢票了,你還能過來嗎?」
他沒回我。
「你在高興什麼呢?」沈向舟撞撞我的肩膀,「都哼上小曲兒了。」
我嚇得差點椅子上摔下來,「真的嗎?」
不過我為什麼這麼高興.......
「我耳朵好著呢,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可是大一就過了四六級的人,聽力賊棒!」
「假的吧,少騙我。」
「你還真別不信,現在我就給你看成績單。」
「........」
「........」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閑話,不知不覺就過了快四十分鐘,趙弈侖還沒來,他是不是找不到路啊......
又等了十分鐘,大家開始陸陸續續上車了,我有點兒焦躁不安,他不會出什麼事兒吧,從L區到這兒還沒我們學校到這兒遠.......
沈向舟推我,「上車了,人家開始檢票了。」
正在我要放棄的時候,我看到他了。滿頭的汗,頭髮也顯得有些凌亂。這麼冷的天他就只穿了間大衣,是知道自己要跑來跑去所以才這麼敢穿的嗎?
「蘇可你快過來!」沈向舟又催我
我做了個瘋子般的決定,拉上行李直奔趙弈侖,小六辛辛苦苦給我搶的票成了廢紙一張。
「那回家見啊!」人群中的沈向舟沖我喊著
趙弈侖在不遠處穿著粗氣,他低頭看看錶,再看看錶,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怎麼不走?」
我把行李箱橫過來坐上去,「你不是說那條圍巾很重要嗎?」
「我,我那是.........你是不是傻啊?」
「你說的啊,沒了它你就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把圍巾塞給他,他又問,「你不是說你有喜歡的人嗎,剛才那個是嗎?」
「你從哪兒聽的啊,我為什麼要喜歡他,我喜歡的可是」
「打住!」他走過來,「你今天晚上還能買到票嗎?」
「不知道」
「有住的地方嗎?」
「宿舍樓封樓了,我們是最晚結束考試的專業。」
「那你打算住哪兒啊?」
「不知道」
他氣得抓著頭髮,「你是不是.......算了,現在要不跟我」
「呀,小六發來消息了」沒等他說完,我打斷了他,給小六發消息讓他幫我搶票。
「有票了嗎?」他湊過來
「要再等等。」
我從行李箱上下來,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感受到了巨大的身高差,我居然只到他的肩膀,今天就不該穿平底鞋........
「別看了,再看也沒我高。」他拍我的頭
我反駁:「二十三躥一躥,我還沒有二十三呢,肯定會長的。」
「希望吧」他笑著,隨意地把圍巾搭在肩上
「不是說很重要的東西嗎,你怎麼就這麼隨便放在肩上啊?」
「只要在我身上就行了。」
我撇撇嘴,沒什麼好說的了。
突然沒了話題,感覺空氣都在替我們感到尷尬,幸好手機又振動了一下,他說有今天沒票,只有明天有。
我感覺還不如剛才,現在更尷尬了.......
「沒票了,今天。」我佯裝淡定的說。今天可睡哪兒啊.......
小六正和女朋友在摩天輪上,趙玫玫倒是搬了出去,不知道她會不會收留我。
我打電話過去,結果她在外面蹦迪,沒指望了.......
住一晚酒店也不是不可以........
「有地方兒了嗎?」趙弈侖問
我滿臉寫著絕望:「住酒店吧........」
but到了酒店之後怎麼都翻不到身份證,這下要露宿街頭了嗎........
趙弈侖拎過我的行李,「走。」
「去哪兒?」
「去我家吧。」
我捂著嘴,「這不太好吧?」
「我又不會吃了你,倒是你,該不會想歪了吧?」
「才沒有,是你想多了吧!」我禁不住小聲嘀咕,「明明就是不太好啊,大晚上的........」
「畢竟是為了給我圍巾才這樣的,所以不用顧忌那麼多的。再說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倒是你」他不懷好意的看我一眼
「喂,都說了我不是那樣的人了!」
他把圍巾拿下來又搭在我肩上,「戴上。」
「這不是你的寶貝嗎?」
「你要是感冒了得個傳染病什麼的,到時候我家肯定是一片慘象。」
「喂!」他在前面走的飛快,我跟著都有點費勁兒
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因為他我才誤的火車,現在我卻一點兒都起不起來,而且就連一點兒無家可歸的失落感有沒有,甚至心情還分外的愉悅.........
我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