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有意義的事情是什麼?在小販看來把手頭的貨物都賣完了就是有意義的事,在歌姬看來唱完那首蒹葭就是有意義的事,在乞丐看來吃一頓飽飯就是有意義的事。
可是現在在楚牧修看來,追上我就是最有意義的事情……
外頭下著大雨,他戴著草帽馳騁在馬背上,緊緊地抓著馬繩,不停的鞭打著馬兒。大雨打在他的臉頰上,月光陰陰地掃著他那明目的雙眸。第一次覺得有那麼一個人是可以讓賭上他全部的東西甚至是性命,為的就是要將她拉回來。既然我再不願意,就算我一輩子都不開心他都要這樣做。
以前他對我說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他的計劃中,比如今日上朝說什麼,下月要到哪裡去視察,明年又要收復哪個諸侯國的那座城池,直到我的出現打亂了他整個計劃。從來沒有想過他的生命里會出現那麼一個人,而他也會陷入這個美好的意外。
出發的第三天我們都有些累了,運送的貨物又多,睡又睡不好,我們都無精打採的,馬兒也跑得口乾舌燥的。說來也是奇怪,怎麼我總覺得馬車後面滴滴答答的馬蹄聲,我以為他是真的來追我了,只是當我回頭時卻又什麼都看不見。
因為昨夜被夢驚醒,後來我怎麼都說不好覺,於是靠在馬車上稍作小憩,睡得正迷糊時忽然外面一陣噠噠的馬蹄聲,接著是丫鬟喊叫以及侍衛打鬥的聲音。墨兒不敢伸頭去看只緊緊地拽著我的手臂,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意識到是一定是皇后所說的劫匪,立馬從包裹里摸出匕首。
我還沒來得及下馬車,那人從車頂直直地一刀劈下來,馬車瞬間被斬成了兩半,我所擔心的事竟然一件件的都發生了。我拉著墨兒跑出來,隨從的侍衛舉著刀團團圍在我們身邊保護我。我看見地上躺著的有丫鬟侍衛還有行刺我的黑衣人。
「何人膽大妄為敢劫皇家隊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護送我的侍衛大人沖著那群黑衣人喊道。
那人冷笑了幾聲說:「劫的就是皇家隊伍。」
聽那人的語氣似乎早就在此等候多時,我沖著那群人問:「你們是誰派來的?」
「拿錢辦事從不過問下家是誰!」
他們越是說得明白我越是摸不著頭腦了,若這群黑衣人是陛下派來的,那麼侍衛大人應該與他們是一夥又為何會如此護著我;如若不是陛下派來的那麼誰想要我的命呢?難道皇后在說謊,但看她的樣子又實在不像是在撒謊。不容我細想那群黑衣人便和侍衛又打起來,那黑衣人雖然人少卻武藝精湛,侍衛縱然人多也不是他們的對手,那群人三下兩下的就把整個侍衛大軍殺光了。
我拉著墨兒一路拚命地跑,那群人追著我們緊緊的不放,那三輛馬車的黃金財寶簡直都壓不住他們,他們並不謀財只是想害命。
我們原本就跑不快,他們又騎著馬我們自然是跑不過的。我聽見有人拉弓發出的呲呲聲猛地一回頭那箭已經在弦上,直直的穿過我的眼球,越飛越快離我越來越近,嗖的一下刺進我的身體,那一刻箭靶刺進皮肉鑽心的疼痛瞬間湧上心頭,接著就覺得傷口上有一股東西流下來,我伸手一模竟然是滿手的鮮血。
我隱約聽見墨兒聲嘶力竭地叫我,我覺得整個地面都是搖搖晃晃的,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墨兒扶著我乾脆也不走了,跪在地上拽著我的手,她眉頭挑起哭得聲音都沒有了,干著舌頭一會兒有聲一會兒無聲地問我,「小姐,你,你怎麼樣了,不要嚇我啊!」
原來箭靶刺進身體是那麼疼,想想當初陸槐萬箭穿心的時候承受的痛哭定然是我的千百倍,就算是那樣他還是努力沖我笑,叫我好好活下去。
那群黑衣人追上來,舉著劍圍著我們,彷彿要將我們一網打盡。
我只覺得身上隱隱地痛,一點力氣都沒有,要是能夠徹徹底底地睡一覺就好了,努力地不讓自己閉上眼睛,對墨兒說,「沒事,我就是,就是累了,睡一覺就好,好了……」
「不要睡呀小姐,你走了墨兒一個人怎麼辦吶!」
黑衣人首領拔出大刀:「好一對姐妹情深吶,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們一起去陰曹地府做個伴,你說好不好啊,韻寧公主?」
我心裡一驚,這是前不久陛下賜我的名號,他居然這麼快就知道了,難道他是宮裡的人。
說著就舉起大刀,那刀刃在陽光下折射出一道光,閃過我的眼睛,墨兒用身子擋在我前面,我撐著最後一口氣叫住那個舉刀的人,「我,已是將死之人,只求死個明白,到死……是誰如此想要我的命?」
那人倒也是爽快,把原本提著的刀又緩緩放下,晃蕩著身子一副蔑視的口氣地說:「既然你命都快歸西了,那不防讓你做一個安心鬼。」說完又蹲下來湊近我說,「你記住,要殺你的人是太后!」
「太后?太後為什麼要殺我?」
這難道是太后和陛下設的一個局,他們知道皇後有意幫我,於是故意讓皇后聽見他們的談話,所以皇后才會叫綠蘿出宮提醒我,我恨皇后按照我的性子一定不會相信皇后,以為皇后又要害我,於是更加毫無懷疑更加堅定地踏上和親之路。為了不讓我懷疑,為了讓我死得不明不白,陛下居然願意犧牲自己的人馬和萬兩的黃金,找人埋伏在半路。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在我還有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那人卻道出了真相,他們所設計的一切我都已經識破了。
陛下為了要我的命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那人的刀子就這樣朝我們砍下來,可我已經沒有半點掙扎的力氣了,隨便自己是死是活,在面臨死亡的那一剎那我最先想到的那個人不是阿爹不是宋姑姑居然是楚牧修,我若是死了他應該會難過那麼一段時間的吧,應該是會記得我的吧。
迷糊中的我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也聽不到墨兒的一丁點聲音。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我以為我現在所處之處是陰曹地府。可是這地府未免也太過華麗了,案上放著的也是一些名貴瓷器,地板也是上等木材漆制而出。我想起身看看奈何我一動就覺得傷口生疼,再動就是全身上下都疼,我低頭看身上的傷口不知是誰已經幫我包紮好了。我掃視了一眼四周,這裡有牆壁是房屋宮殿絕不是陰曹地府,如果我沒死的話會在哪裡,是誰救的我,那墨兒呢是死是活?
我這到底是在哪,這一切都讓我捉摸不透。
「公主醒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嬤嬤打開門手裡端著葯走進來。
我沒見過她更不認識她,看了她幾眼便問她,「公主?你知道我的身份,是你救了我?」
「是我家殿下救了你。」
我腦子一陣胡亂:「殿下?哪個殿下?」
嬤嬤笑盈盈地把湯藥放在桌子上:「當然是我們的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難道這裡是……子虛國!」
「子虛在前面未到,這裡是子虛南境外的一座小城,我是隨同殿下遊歷的嬤嬤,名喚璟雯。」
我完全不知所措自己為何到了這裡,對子虛太子救我的事毫無印象,只記得被人追殺,然後被箭所傷,之後那些黑衣人要殺我,是墨兒擋在我前面。
「對了,墨兒呢?」我想起來匆忙的問那嬤嬤。
「公主說的可是與您同行的那名姑娘,她很好只是太累了,我們殿下救下你們時她已經昏倒了,現在在隔壁廂房歇著。」
我心裡一定,剛剛荒神便聽見一陣琴聲,那琴聲婉轉悠揚,如泉水抨擊岩石般清脆入耳,我挑了挑眉,問璟雯嬤嬤,「是何人在彈琴?」
「是殿下。」
那人救了我的性命,理應答謝,說來我今後要嫁的也是此人。我小心翼翼地要起身,全靠璟雯扶著我,璟雯打開大門,那一股琴聲便越發入耳。我看見院中那人一襲白衣悠閑地坐在那裡正低頭用修長的手指撫在琴弦上,手指一點一點地在琴弦上遊走,每一道聲音都極致入微。
我與嬤嬤走過去,她細聲道:「殿下,韻寧公主醒了!」
太子手停在琴弦上,聲音也逐漸消散,他起身抬頭時我才徹底看清他的模樣。俊朗的眉,清麗的眼,挺直的鼻樑,不染而朱的嘴唇。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太子和楚牧修竟有幾分相像,只是太子眼中並沒有像楚牧修那般冷酷憂鬱,更多的是釋懷,是放下,甚至是喜樂。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懷疑人心,即使是一個從未蒙面的陌生人。
不知為何所見之人我都要把他們同楚牧修做個比較,可能是因為他是我所要嫁之人。我總是在執著,執著著要嫁的人絕不能比楚牧修遜色,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甚至有些自私自利,可眾人皆可騙我,我又如何不能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