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貪婪成疾
西疆城內,繁華雖不比京城,卻分外讓人安心些。京城的富庶晃眼短暫,浮光幻影般稍縱即逝,他帶給城民的是滿目榮華下無數的危機。而西疆城歸屬於中原,百姓安居樂業、各安其職,可見一位有謀略的君王是何其的重要。
楚凌然第二天清晨便離開了軍營,與何祁宇前往西疆城內一探究竟,留下劉任與穆若穎靜觀其變。整整一日,西疆城外駐紮的大軍除了聽聞中原兵動的消息,沒有聽聞一絲厲冥澗準備發兵的訊號。一支龐大到可以瞬間拿下整個西疆的隊伍已經兵臨城下三日了,西疆的那位君王似乎全然不關心他們的用意,就連西疆的百姓他們至今也未曾謀面,只聽說自他們來的第一日,西疆百姓就被下令禁止出城門一步。
西疆的城門怎可能困得住楚凌然與何祁宇,他們悄無聲息的便進了城,各自會意分頭去了兩個地方,青樓、賭坊。穆若穎說的對,這世界上唯有兩個地方有來自各地的情報並且願意宣之於口的莫過於淫慾與貪婪,這是人之本性罷了。
何祁宇拿了二十兩銀子前去賭坊,他按照與穆凌然的計劃裝扮成一個家庭沒落的紈絝公子哥模樣,果真,一進了賭坊就被幾個地下錢莊的人攔住,開始打著何祁宇的主意。
「喲,從沒見過您來,今天要玩些大的還是小的?」
他們一見何祁宇是新面孔,一副維諾書生的模樣,就心裡瞭然今日能在這公子哥身上賺筆大的,錢莊與賭坊實則並不分家,古往今來指望在賭坊中暴富的,都是痴人說夢的玩笑而已。在這裡,多少人沉淪而失去了全副身家,才能讓他們的生意日益壯大。在賭坊中,從不是一個賭字那麼簡單,但凡踏進了那一步,只是一步步得到些利益的愉悅后邁向更加黑暗的地獄而已。
「玩些…小的就好。」
何祁宇向來裝慣了閑散王爺的模樣,從八歲便開始了解人心世故,要他做個家庭淪落的紈絝公子對他來說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已。他的演技騙過了賭坊內的所有人,所以哪怕西疆來了副新面孔,哪怕西疆王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西疆城門,他家對於何祁宇的存在都不以為然。
「哥兒是第一次來?」
那幾個人瞄準了何祁宇衣冠尚且書香門第,怎得府上也能留有一套老宅供他變賣,便繼續打探了下去。
「是,想要贏些,哪怕是輸了…家中也能承受就好。」
一聽何祁宇是第一次來到賭坊,對於賭坊的規矩尚不知曉,又聽聞他手中揣了二十兩白銀,這筆生意他們怎會捨得放棄?
「哥兒聽一句勸,你今日拿二十兩放在牌坊中啊,保准半個時辰就輸個精光,您在我這兒貸下一百萬,去二樓,輸了呢,我們要您還一百五十,可您這要是贏了,就是兩千兩白銀啊。這筆生意,哥兒自個兒心裡算算,可還值得?」
何祁宇怎會在乎那兩千兩白銀?可是他裝作頗感興趣卻又猶豫不決的模樣,等著那幾個人最後一激,這場戲演的越自然,西疆王懷疑在劉任身上的可能性就越不大。
」哥兒可要下定決心了…不然,您就在這兒玩玩吧。」
他們裝作要走的模樣,這些個賣弄人心的套路在何祁宇面前,倒真像極了雜耍。何祁宇心想,若是穆若穎望見了這一幕,估計該笑出聲來。
「慢!就那麼定了!」
果然,何祁宇用了一個時辰就將一百二十萬兩白銀輸個乾淨,而那些原本笑臉想迎的小倌們如今也換了一副嘴臉,早早地在一樓等著他還那一百五十兩白銀。何祁宇裝出了一副驚慌失措又膽怯怕事的模樣,計劃一步步施行到這兒,方才開始他與楚凌然真正的目的。
「輸了也得還錢!這一百五十兩你打算變賣祖宅還是拿你的一隻胳膊換?」
他們一早端好了架勢,三五個兄弟一把將何祁宇拿下了,何祁宇忍住心頭對那些煙火氣的惡徒們發自內心的厭惡,就那麼順從的被他們制服。
「可…可我的祖宅早在三年前就賣給了葯坊的商人。我現在…全身最值錢的就是家中一副自己的字畫了。」
「什麼?你沒有祖宅?穿得如此人模狗樣!那我們的本金收不回來,你的胳膊也休想要了!」
何祁宇的話真是惹怒了他們,他們本以為這京城的落魄公子哥怎的也會有一所大宅院,誰曾想過,這個人倒是窮得鈴鐺。他們本來那一百兩便是與這個錢莊五五分成,若是如此算來,他們今日還虧了五十兩,在江湖浪蕩慣了,從沒有他們虧本的道理。
「慢慢慢!我…我興許有一件東西,是哥幾個感興趣的,而且市值無價。」
何祁宇算算時辰差不多,便藉由他們的手交代出了他有西疆禁花,羅剎花種的事情。西疆曾經不由西疆王管轄之時,百姓酷愛吸食西疆花來沉淪於夢境中,這是那些富家公子與青樓的樂趣。只是西疆王一上位,便立刻斷了所有的羅剎花,對於那些吸食成癮的人來說,這無疑是要了他們的性命。如今黑市高價回收最後幾株羅剎花種,賣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而何祁宇如今大量拋出,對於整個黑市來說,流傳到民間必會引得西疆王的注意。
「哦?你說說看,你有什麼能值一百五十兩?」
「我其實不是西疆本地人,半月前來此周遊作畫,本該出城了,卻被你們的王上關在這兒,半步也不能踏出城門。我半年前從中原趕來,機緣巧合得了幾株羅剎花種。」
「你有羅剎花種?」
那些個原本還看不起一個窮書生能有什麼值錢的寶物值得這一百五十兩白銀,如今全然變了態度,立刻放開了制服何祁宇的雙手,表現的一如他剛進賭坊之時的恭敬模樣。人間的貪婪,能夠有多麼至使人心,也算是給何祁宇開了眼。
「對,我可否換?」
「當然可以!」
至於楚凌然,他的面容絲毫不像個會出入青樓的男子與滿身戾氣的將軍乞丐,若出入青樓,必然引起了滿堂賓客的注意,所以他早間易了容顏。來到青樓之時,只裝作個流連於美色的有錢公子哥,一進門便喲呵著,拿出一千兩銀票。
「快!讓雨露來!爺兒今日就要她!」
楚凌然早些時候派人去城中打探過,這西疆城中最美麗的人兒,方屬雨露。聽聞她一夜值千金,所以高傲狂妄到一月只接待一位賓客。楚凌然故意挑了一日,雨露當月已接待過一位賓客。他要的就是整個青樓之人,都意識到,他有多麼富有。
「喲,這位爺,您不是本地人嗎?雨露啊…這月定下了,您下月初可來問問?」
眼望去那從二樓匆匆趕下的女人,便是這家青樓的主人了。那風塵的模樣,也絕不是會為了單單一千兩便驚訝的女人,楚凌然會意,便從懷裡掏出了一萬兩,扔在地上。
「爺兒今日就定了,一個伶人而已,若嫌不夠,爺兒多的是銀票!」
西疆不比京城富庶,哪兒見過為了一夜春風而花上一萬兩的手筆,滿堂賓客的目光順便攏向了楚凌然,就連那原本應付著趕走她的老鴇,此時也開始上下打探楚凌然。那個女人快速撿起地上的銀票,那是她興許一年的收入,怎會惹的人不心動呢?
「喲,看在爺兒出手如此大方的誠心上,我幫您遊說一把雨露!」
其實明人都知,在這青樓的姑娘,所謂的清高也只是一場勾引男人的把戲而已,今日雨露,必然是楚凌然的了。可哪怕勢在必得,楚凌然也不罷休,他又扔出了一萬兩銀票,塞在老鴇的書中。
「什麼遊說不遊說!我有的是錢,今晚我能不能,你說呢?」
那老鴇活了那麼久一生,也從未見過如此大手筆的客人,兩萬兩銀票,拿得沒有分毫的手軟,就算楚凌然不是西疆人,又是哪裡拿的出如此的手筆呢?她上下打量著楚凌然,也並非覺得他是個多麼精明的商人,若說是京城而來,大可花個兩萬兩在那聽聞天下第一的京繡閣,何必在他們此地如此?
「那…必然是可以的!您這兒稍等,我讓雨露安排安排!」
待那老鴇上了二樓滿堂的賓客嘩然,他們欲言又止,卻又不甘心就此罷休。他們總覺得楚凌然這筆錢花的如此輕鬆背後的身家必然不可估量,那即是如此,他必有別的生財之道,他們無論如何都想探望一番。
「仁兄好大的手筆!必然是什麼京中頗有地位的商賈,可否日後帶帶小弟們?」
他們周徇一番,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若是能夠得到楚凌然的指點,他們想著發財之道也必有些門路。便開始作出了恭敬的模樣,在這青樓中留戀的大多數人,都是些紈絝子弟,懷揣著一夜翻身的幻想虛度光陰罷了。
「哎!那你們高看我了!實不相瞞,我手裡啊…有些我本以為不值幾個錢的破花種,沒想到幾日前逛了逛黑市,竟能賣上天價,我不過賣了兩株…就能換個姑娘,豈不美哉?」
楚凌然此言不說破卻也明了了,放眼天下,除了救命的仙草也就只有羅剎花能在西疆賣上天價,想不到眼前人相貌平平,卻有他們日夜所求之花。如此說來,黑市又多了兩株羅剎花種,他們貪婪與渴求的目光頓時重新燃起。那羅剎花種…已是五年他們不曾沾染了,如今一想起,便渾身如螞蟻一般發了狂的想要沉淪在羅剎花帶給他們的歡愉中。
「可…可是羅剎花種?閣下有幾株?可否賣給我們?」
「對對對!就是這名字,這是何物?可是能救命?你們個個聽了,都那麼興奮?」
楚凌然故作出異鄉人不明所以的表情,等著那些個人上鉤,他又怎會不知,人心的脆弱是如此的畏懼死亡,有更何況是那些讓他們生不如死的痛苦呢?為了解脫,為了短暫的歡愉,他們願意花費一切的力量去得到那份思念成疾的病態解脫。
「我出一萬兩向閣下求一株可好?」
「閣下現在可有?立刻帶我們去!我出兩萬兩,我全要了。」
霎那間,滿堂的青樓公子如同瘋了一般向他湧來,他們貪婪渴望的目光,就如同一個垂死的病人拉住最後一根草藥時那般,一身家當,三世祖宅,也不過最多能換來五株而已,可是他們依舊願意,為了羅剎花種,賠出所有。這便是楚凌然…想要引起的躁動。
楚凌然也並不想在青樓久留,便允了賓客的要求,不等老鴇下來,便帶著他們去往自己的住所,楚凌然帶來了一百株的羅剎花種,大約換了西疆百姓一半的身家。整個西疆,如今一半的經濟脈絡落在了楚凌然手裡,一個問鼎中原的將軍手中,厲冥澗又要如何沉得住氣?去繼續靜觀其變?
暮至破曉,何祁宇與楚凌然的羅剎花種全然拋給了西疆境內,每個曾經吸食過羅剎花種的癮君子,如今都發了狂的變賣家當,只為了那短暫的快樂。可見這個世界上,最脆弱陰暗的,唯有人心而已。
他們悄無聲息的回到了營帳中,只等著夜幕降臨,整個西疆王城又陷入了往日的低迷不振,而明日一早,厲冥澗就會發覺,整個西疆經濟如今有一半在楚凌然的手裡。明日,西疆王會親臨軍地,這場較量,終歸是楚凌然佔了上風。雙王之約,但凡成立了,楚凌然接下來帶著大軍拿下邊疆三十六國,不過是指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