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抱著
()伸出手指，略微用力，將顧惜諾的下巴抬了起來，讓她跟自己四目相對。
驀地他鎮住，顧惜諾的眼睛里蘊著一層的淚，搖搖欲墜，她微微動了動，眼淚便劈里啪啦掉下來，有一滴落在他的手上，冰涼，滾燙，分不清的極端感受。
「怎麼了？怎麼了？」他最見不得的，是顧惜諾的淚，剎那心酸起來，慌裡慌張的問。
顧惜諾吸了吸鼻子，說道：「哥哥，我只是想跟你多一些在一起的時間，你就不能答應我嗎？」
顧聲華凝視著她，蹲下身子來，握住了她的雙手：「我當然答應，諾諾，你說什麼我都答應，明天我不出去，就陪你在一起，可是你……你不要後天就走……這麼急好不好？」
顧惜諾望著顧聲華，心底有個聲音大聲在叫：我當然不想就這麼快走，如果可以，我願意永遠留下來，但是……
她讓自己硬起心腸來，說道：「不行的哥哥，我……我回去還有事，我明年就要高考了，假期里報了好幾個班，這兩天來這裡，也已經曠課了，我……我不能落下功課的。」
顧聲華對這方面完全沒有概念，顧惜諾輕而易舉找到借口，他知道小孩子有時候會看重些不太重要的東西。
他無法反駁，只是蹙著眉看她：「諾諾……你知道用功是好事，可是、可是哥哥……捨不得你……」
顧惜諾急忙垂下眼皮，無法再看顧聲華，也無法再同他說話，她怕，忽然很怕，怕自己一下子就會忍不住放聲大哭，然後將自己遇到溫北瑜的事情同他說出來，可是他定會很擔心？
顧惜諾猛地將顧聲華推開：「我去洗個澡！」
她拔腿向著衛生間跑去，不管身後腳下一個趔趄，愣愣地站在原地的顧聲華。。
將衛生間的門死死的關上，水也開到最大，顧惜諾雙手捂著臉，盡量忍著大聲，眼淚卻再無遮攔，洶湧奔流而出。
顧聲華察覺顧惜諾的眼睛紅紅的，顧惜諾只說自己在熱水裡泡了太久的緣故。
顧聲華一直心頭不安，他隱約感覺顧惜諾有什麼事情在瞞著自己，可是又不敢再問。
顧惜諾洗了澡，換了睡衣，慢慢地爬上床。
顧聲華卻始終都坐在離床不遠處的椅子上，頭頂璀璨的燈光照的他的臉如許精緻，有種恍若看畫的感覺。
顧惜諾抬頭看看他：「哥哥，你還不睡嗎？」
顧聲華微微一笑：「諾諾先睡，我看著你睡。」
顧惜諾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有再出聲，側著身子，緩緩地睡了過去。
顧聲華在原地坐了許久，也不知幾個小時過去了，他才起身來，走到床邊上，在自己的那一邊，望面前的顧惜諾的睡容。
嬌嫩的肌膚上，泛出淺淺的粉紅色，因為洗過澡，嘴唇帶著一絲亮光，像是帶水櫻桃一般，長長的睫毛垂著，一動不動，眼皮有點兒腫。
顧聲華怔怔地看了許久，才緩緩地上了床，他本來是背對著顧惜諾的，想了一會兒，慢慢輕輕地轉過身來，卻仍舊睜著眼睛，看對面的她，入魔一樣。
毫無意識之中，顧惜諾的眼睛微微動了動，顧聲華沒有防備，就看到顧惜諾睜開了眼睛，看向對面的自己。
他一驚，心虛到極致，本能的想要後退或者起身，卻不料顧惜諾輕輕叫道：「哥哥……」
她伸出手來，捉住了他的手。
顧聲華的手微微一抖：「諾諾……你……」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靈魂變得那麼渺小，在這雙清澈眼睛的注視之下。
「抱著我好不好？」顧惜諾輕聲問道，很平靜的聲音，她已經平靜下來。
「諾諾……」顧聲華意外，且猶豫。
「哥哥……抱抱我……等後天我走了，我們就很少再有這樣的機會了。」顧惜諾安安靜靜的說，一眼不眨的看著顧聲華，執著的，像是要把這個人藏到眼睛里去。
顧聲華心頭惶惶不安起來。
「諾諾，別這麼說……」他不知要說什麼好，顧惜諾說的……是真話，他很少在家，就算以前在，跟顧惜諾各有房間，也從來未曾有過這樣親昵的舉止。
她就好像是一個小孩子，任性天真的小孩子，在要求他給予一個關懷的擁抱，他為什麼要拒絕？難道是因為他心底那一絲絲的不可告人不見天日？
顧聲華望著那雙清澈的眸子，微微一笑：「那哥哥抱著諾諾睡。」
他看著天真無邪的這張容顏，聲音裡帶一點小小撒嬌，一如多年之前。
他的鼻子忽然就酸了，在一瞬間非常痛恨自己。
顧聲華伸出手來，一手抱著她，一手放在她的頭頂，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諾諾乖，睡覺。」
「哥哥……你給我講個故事。」顧惜諾要求說道。
顧聲華問道：「你要聽故事？聽什麼樣兒的？」
顧惜諾說：「我也不知道，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好了，哥哥，我只是想聽你的聲音，你說什麼我都很喜歡聽。」
暖意在顧聲華心底慢慢地爬行，輕笑，故意說：「那……我給你講白雪公主的故事。」
「嘻……」顧惜諾笑了笑。
顧聲華望著她乍然綻放的笑容，她總算是笑了，自從中午回來之後，第一次露出笑容。
「怎麼了，嫌老套嗎？」顧聲華也跟著哈哈一笑。
她抓了抓他領口衣裳，分辯般急忙說：「不是，我喜歡，你說啊，我最喜歡聽王子拯救公主的故事了。」
顧聲華見她的樣子，很是可愛，伸出手來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傢伙……」一瞬間似乎真的又回到了那一段她還很小，兩個人流離失所只能擠在一張小床上他抱著她入睡的時候，那時候，他的故事都已經講完了，搜腸刮肚的也都講完了，如今她還要聽。
「快說嘛。」顧惜諾催促。
顧聲華只好開講：「從前，有個王國……」
白雪公主的故事講完了，便又開始講阿凡提，阿凡提的故事講完了，三個和尚又出現了一次，從古到今，中外的小故事他滔滔不絕的說著，竟然也不覺得口渴。聽了千百遍的故事她仍舊聽著，聽的其實不是故事，是他的聲音。——百聽不厭。
「哥哥你怎麼不講你演的那些電視劇呢？」顧惜諾小聲地問。
「你又不愛看……」顧聲華望著懷中越來越精神的人，故意做出一副失望的樣子來。
「我就是不要看嘛，那不是你。」顧惜諾嘿嘿一笑，鑽入他的懷中，舒心地蹭了蹭。
像是小貓依偎在懷中一樣，卻更溫暖。
顧聲華心頭漾起幸福的感覺，說道：「不看就不看，諾諾說什麼都是對的。」
顧惜諾仰頭看他，大眼睛眨了兩下，忽然又說道：「哥哥，說起來，我們很少有合影呢。」
當初自己的那些同學，對著顧聲華新掛起的廣告牌大拍合照「望梅止渴」的樣子，她忽然想起，忽然想要。
顧聲華一怔：「那明天，等我讓小強替我們照好不好？」
顧惜諾笑笑：「好啊好啊，你要記住哦。」
顧聲華答應，又說道：「其實我拍的那些劇……不是偶像劇就是打打殺殺的古裝，或者探案之類的，有的就太過……，你還小，聽了會胡思亂想的，有的就太可怕了，你聽了會做噩夢的。」
在他心中，或許她總是那個八歲的小女孩，最喜歡聽的就是白雪公主睡美人……最兇殘的只是阿里巴巴跟四十大盜……那種故事？
顧惜諾伸出手，抱在顧聲華腰間：「其實我不怕……我也不會胡思亂想的，你要是喜歡就跟我說，我也想……多了解一些你。」
顧聲華垂眸：「諾諾……哥哥對不住你。」
顧惜諾搖搖頭：「胡說什麼呢，你對我很好。」
顧聲華說道：「這些年來……讓你一個人在家裡……哥哥……」
「哥哥你已經很辛苦啦，我知道的，你也是為了我好，而且經常不在家又不是你願意的。」顧惜諾說道，身不由己，這叫做身不由己。
她已經懂得。
而她越是懂事，他就越是心酸。
一手抱著她小小的身子，右手臂越過她的頭，略貼在那裡，如護衛狀，顧惜諾蜷縮著身子窩在他的懷中，一如她小時候他抱著她睡覺的模樣。
顧惜諾留在古城的最後一天，顧聲華果然如他所說，陪她呆在酒店。本以為她會讓自己帶著出去遊玩，畢竟，好不容易來了一趟，一些有名的景點，卻沒有看到，顧聲華心頭疑惑，又覺得愧疚。
「諾諾，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顧聲華試著問。
雖然她總是微笑的樣子，並不像是不高興或者怎樣，但是他怎會察覺不到？她的微笑背後，有東西。
顧惜諾搖頭，被問的久了，就帶笑說：「我只是想到要走了所以捨不得哥哥啊。」
有時候她是最坦白的孩子，七情六慾，一舉一動，什麼也遮掩不了，也不想遮掩，有時候卻讓他如此的頭疼，就好像一塊頑石，他看不透她心底究竟想著什麼，一剎那就好像又回到了他們兩地分隔的時候……顧聲華只能小心翼翼的試探，不能直截了當的深入，他可以在各種影劇裡頭扮演或驚才絕艷或談笑自如或多情痴情或顛倒眾生的種種角色，且無一例外刻畫的入木三分淋漓盡致連最苛刻的影評都被征服……但是面對自己最愛最在乎的人，他，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