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康熙帝義釋王吉貞 伍次友悟禪大覺寺
***的異動,小毛子的失蹤,引起康熙極大的震動。在他看來,這兩件事一則關乎西線局勢,一則關乎宮掖安全,內外喧囂到如此程度,實在不能忽視。於是回京當晚便召見熊賜履、索額圖和明珠。原想再聽聽他們的對策,不料他們三個竟窩裡炮兒似的,先鬧翻了臉。
「萬歲,」索額圖道,「記得康熙九年,明珠奉旨去陝西,回來曾誇耀***如何如何忠貞,如今***竟擅自殺戮朝廷大臣,舉兵異動,這件事應請明珠說個明白!」
康熙瞧明珠時,見他頭上已經冒出汗珠。但明珠素來遇變不驚,很快便定住了神,淡淡一笑道:「這件事皇上從頭到尾都是知道的。」
熊賜履冷冷說道:「萬歲也有不知道的。」
「東園公,」明珠冷笑道,「你是有名的理學大臣,說這樣的話像個正人君子嗎?」
熊賜履被問得漲紅了臉。
明珠嬉笑道:「既然康熙九年我便有罪,何以今日才參劾?在萬歲面前,你早就該明白直陳,為何這樣藏頭露尾的?也不知你們私下是怎樣商定的——是來欺我呢,還是來欺君?若是欺我,到我私邸,明珠甘願受欺;要是欺君,那又該當何罪?」
「都住口!」康熙見一開頭便跑了題,心中光火。怒目瞪視三人,說道:「不像話!朕召你們來,是議***和吳三桂的事,不想聽你們相互攻訐!」說著將案上鎮紙「砰」地一摔,連在門口守護的魏東亭都嚇了一跳。良久,康熙又吩咐道:「傳王吉貞進來!」
索額圖並無畏懼之色,忙跪下道:「奴才說的正是***的事,明珠在陝西收受***賄賂,回來欺矇聖主,致使國家封疆大吏慘死,他力主撤藩,眼見折爾肯等又一去無回,這樣的亂國之臣實應投畀豺虎,誅之以謝天下!」
「有這樣的事——你受賄了么?」
「沒有!」明珠撲通一聲跪下,抗聲答道,「索額圖今日要借刀殺人,不過為了撤藩的事與奴才意見不合,求萬歲為奴才做主!」
受賄的事眼前是無從查實的。康熙沉吟良久,坐了回去,突然笑道:「真出人意外,你們三個先殺頭砍腦袋地鬧了起來!如何能同心協力?撤藩是朕的主意,與明珠有什麼相干?即或明珠也不贊同撤藩,朕依舊要辦!難道你們要辦朕這個禍首?」這話說的分量太重,熊賜履和索額圖忙都叩頭謝罪。卻聽康熙又道:「朕何嘗不知撤藩之難?朕已準備好事敗自盡,你們知道么?」
三個大臣駭得渾身一顫,相顧失色。
「你們吃驚了,是么?」康熙淡然一笑,「死生常理,朕所不諱,惟有天下大權不可旁落,當統於一!朕寧為唐宗、漢武帝業而死,不效東晉、南宋苟安而生!」
「是!奴才……明白!」熊賜履忙叩頭道,「奴才等不識大體,不知大局,求主上治罪!」索額圖和明珠也是連連頓首。「這就對了。目下大敵在前,朝廷君臣皆當同仇敵愾,共赴前驅。大丈夫立德、立言、立功,在此一時!朕為你們和解了吧!從此誰也不許再用意氣。你說呢,熊東園、索老三?」
「喳!」
「你呢?」康熙又問明珠。
「奴才本來就沒什麼。」明珠叩頭答道,轉又嘻嘻笑道,「細思二位本意,也是為國家社稷,奴才這顆頭果真換來天下太平,砍了還不是該當的?——二位大人放心,明珠是不曉得記仇的!」
「這才是大臣的風度呢!」康熙心裡的火氣平息了,這才又問,「王吉貞該怎麼辦?是殺,是放,還是拘?」
「殺!」明珠毫不猶豫地答道。方才索額圖說自己受賄,為了表白自己,他不得不下此狠心。「***如此辜負聖恩,外邊臣子們早就議論紛紛,既然反了,朝廷就不能示弱。」索額圖也道:「謀反大罪屬十惡不赦!律條早有規定:無分首從,凌遲處死!」
康熙點點頭,又瞧熊賜履。熊賜履道:「如今朝野震動,皆曰王吉貞應斬,奴才倒有個愚見,不如拘禁起來,使***不能專心用兵……」康熙聽了立起身來回兜了幾圈,說道,「朕昨日問了伍先生,他倒以為放了為好!」
熊賜履詫異地抬頭,用目光詢問康熙:這個伍次友一向注重申韓之術,為什麼會發了善心?康熙笑笑,他心裡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決定先見見王吉貞,視情形再定。於是問殿外的魏東亭:「王吉貞來了么?」
王吉貞已來了,因裡頭正在議事,犟驢子把他攔在養心殿外垂花門前候旨。聽到裡頭傳呼,王吉貞忙答應一聲:「臣在!」小心地放下馬蹄袖,弓著腰急步進內,俯伏在地道,「奴才王吉貞恭請聖安!」
沒有回答。王吉貞偷眼瞧時,只有康熙在來回踱步,旁邊似乎還有幾個人,卻不敢抬頭看。養心殿里靜極了,只能聽到康熙的靴聲和自鳴鐘的咔嗒走聲。
「你父親反了!」康熙突然問了一句,「你知道嗎?」
「啊!」王吉貞驚呼一聲,睜著驚恐的眼睛瞧著康熙,牙齒迭迭打戰,忙又顫聲答道:「奴才……奴才……奴才本不知曉,近日有些,有些風聞……求……」
又是一陣沉默,幾張紙飄落到王吉貞面前,他雙手捧了起來,只讀了幾句,臉上已冒出了冷汗,失神地將摺子捧給旁邊的明珠,渾身像打擺子似地發抖,口中吃吃作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怎麼想?」康熙目光突然變得咄咄逼人。
「聽……聽憑萬歲……爺發……發落……」王吉貞已癱得像一堆泥了。
此時康熙也在緊張地思索,殺掉這個人比捻死一隻螞蟻還容易。但伍次友認為***反志不堅,殺掉他的兒子只能激他決心與朝廷為敵到底,這個話不能說沒有道理。他要見王吉貞,是想看看這塊料,若是個有才有識的,當然要殺掉。如今看他這模樣,他倒放心了,但若就這麼放了,未免又便宜了***。
「你這個馬鷂子的大少爺就這麼點膽子?」康熙想定了,有些調侃地說道,「抬起頭來聽朕說!天下人千反萬反,朕不信你父親會真反,若真的反了,朕不殺他,天也要殺他!莫洛這人素來自大輕浮,你父親手下不少人是闖賊、獻賊的舊部,原難節制,激出了這場兵變,他被裹脅彈壓不住也是有的!」
「這是朝廷的恩恕,萬歲爺的明鑒!」王吉貞做夢也沒想到康熙會這樣講,連連叩頭答道。
「朕召你來的意思——」康熙一邊思索一邊說道,「你星夜回去,宣朕的命令:你父親的罪在疏忽大意,殺莫洛是下面人背著他乾的,朕知之甚詳。叫他拿定主意,好生約束眾人,為朕守好平涼,不要聽旁人調唆。只要有功勞,將來連殺莫洛的事,朕也一概不究!」
「是是是!」
「你心裡必想,朕此時說得好聽,到時候便會爽約,是不是?」
「是——臣不敢!」王吉貞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是不是,敢不敢由你想,由你說!」康熙說道,「你父親若真的反了,朕豈有不殺你之理?當年你父親來京見朕,曾賜他一支蟠龍豹尾槍,你叫他取出來好好看看,好好想想,把事情挽回來,便是一大功勞,朕賞賜尚且不及,怎麼肯殺他?」
「喳!」
「你去吧!」康熙擺了擺手,吩咐立在殿門口的狼瞫,「著兵部給他辦通行勘合!」王吉貞這才伏地謝恩,汗透重衣地去了。
「萬歲,」索額圖詫異地問道,「就這樣放掉他?」熊賜履也道:「萬歲,他這一去,***便沒有後顧之憂了。萬歲還該深思熟慮!」明珠卻笑道:「奴才倒以為主子處置極好,***若真心造反,還管什麼兒子不兒子?王吉貞回去說得動,固是大幸;便不聽,也沒什麼大不了。這樣的稀泥軟蛋,能派什麼用場?」
明珠這奴才把自己的心思看得這樣透,康熙不禁眉頭一皺,卻道:「你們還該去瞧瞧伍先生。他心裡煩亂,不要大家一窩蜂兒去。唉,朕的這個老師,造化不濟呀!」
伍次友已是漸漸復元,只是神情淡漠,獃獃的,一坐便是半日。康熙聽了太醫的話,仍將他安置在何桂柱府邸——當年的悅朋店,已改為何桂柱的私邸——舊景觸目,往事刺心,最易恢復神智,果然一天好似一天。這中間熊賜履、明珠、索額圖、魏東亭以及魏東亭的幾個兄弟幾次來看望他。大家見他精神漸好,還操心要去看望周培公,就都放了心。不料雲娘斷七之日,伍次友便停了飲食,點起息香瞑目靜坐,任何桂柱百般勸慰,只是微笑不語。直到第二日,何桂柱才瞧出來,他竟要立意自戕!不禁慌了手腳,忙入宮請見康熙。
康熙正抱著一個手爐出神,圖海和周培公垂手侍立在兩旁,案上放著一張京畿旗營駐防圖。見何桂柱匆匆進來,以為小毛子的信兒有了,康熙便將手爐兒放在大炕上,等他禮畢,方慢慢問道:「你見著王鎮邦了?」
「回主子的話,」何桂柱怔了一下,忙道,「還是前兒見的,他說不知道小毛子去了哪裡,——吳應熊那裡我去了兩次,門上人說吳應熊病了,見不得客。」康熙默謀一陣,又道:「伍先生病可好些了?」何桂柱含糊答應一聲,說道:「奴才就是為這事來的,病瞧著是不相干的了,只是不吃不喝,像是要尋短見似的。奴才尋思,或許主子見他一見,說不定就會好的。」
「他的這病還是因朕而起,恐怕不是解勸一下就成的。」康熙嘆道,「不過朕還是去一趟吧,嗐,這裡一堆事情……偏是愈忙愈出事!」圖海聽了問道:「伍某病體不是好些了么?何不宣他來此?」康熙笑道:「你敢用『伍某』二字,膽子不小啊!他與你不同,你是朕的奴才,他是朕的師友!」
周培公已明白康熙的意思,並不准備要用伍次友入閣做官,便躬身賠笑道:「伍先生有大恩於我,這次來京尚未見面,可容奴才先去瞧瞧?」
「心病難醫呀!」康熙有些犯難地說道。
「佛法無邊。」周培公應口答道。
康熙目光一閃,笑道:「好,真有你的!」他已有了主意,「這樣吧,五台山菩提大師來京,在大覺寺掛單,太皇太后和朕都見過幾次,實在是個有道的高僧。你和何桂柱約了伍先生同去一趟,請以三乘教義驚他痴迷之心,或許會好的——至少不會再尋短見。你們去吧,朕自有安排!」
周培公和何桂柱約了明珠一同來到悅朋店,方是巳初時分。明珠一進門便問何桂柱的長隨:「先生呢?這會兒還在打坐?」那長隨躬身答道:「伍老爺正在做文章呢!」三人聽了對望一眼,來到後堂檐下蹺起腳兒隔窗瞧時,不禁呆了:原來裡邊擺了香案,上面供著四個碟子,放著細巧點心,信香繚繞,滿室靜穆——伍次友叩罷頭起身,展開誄文朗聲誦讀:
歲次康熙十二年臘月十七,天下第一絕情負義、喪心病狂之揚州書生伍次友,謹以不腆之儀,微物四色,清酒一觴,致於靈秀仙姝雲娘賢妹神前。懷終天之悲,抱無涯之恨,下陳愚衷曰:女之生也,不知何許人。懷紅線之絕技,秉古押衙之高風,長劍飄流、琴心惟微,以紅妝而巾幗,下終南之巔,行太行之古道,寒芒所指,奸徒授首;談鋒一觸,婉辭洗心。明月素心,清桂之姿,攜三尺劍,抱不悔心,附予不二之蠢物,折蘭於懷,同為淪落萍蹤之人……
「大哥寫的好文章!」瞧著伍次友的淚水不住往外涌,明珠忙在外大聲說道,便攜了二人一齊進去,笑道,「只是裡頭儘是不祥之語,兄弟卻不忍聽。」
「培公也來了,我前兒還說要瞧瞧你呢!」伍次友淡淡說道,「都請坐,柱兒也坐了罷。」何桂柱原是伍家家生子兒奴才,伍次友不發話他是不宜就坐的。
何桂柱一邊謝坐,一邊笑道:「二爺如今也信起鬼神來,不怕老太爺知道了挨罵?」伍次友微笑道:「什麼信不信、祥不祥,如今我都不在乎。聖人講:『六合之外,存而不論。』以我看他對鬼神的事,也不甚了了!我被命運撥弄至今,也該撒手大悟了,原是不信鬼神,如今倒寧信其有,不願其無。」
明珠聽著這話難答,只啜茶出神。周培公知他學問,自忖難敵,想了想笑道:「先生,神乃心之苗,不信便無,信之即有。您雖識窮天下物理,於禪宗妙義,愚見尚未洞徹。請恕我直言。」何桂柱見伍次友笑著要反駁,忙道:「二爺是讀過大書的,那些理兒柱兒不甚明白。只曉得皇上如今忙得飯也顧不上吃,指望二爺病癒了幫著做事呢,還不多自家保重些兒?」明珠乘機便道:「靜養幾日便好了。我聽說大覺寺來了一位活佛,是五台山講經的菩提法師,能說人三世因緣,這會兒還早,何妨同去見識見識呢?」
「大覺寺在崇禎年間已被毀了。」伍次友搜索著記憶,說道,「這大和尚不向香火盛處行,倒像是位高僧,既然你們沒事,我們就走走。」
大覺寺坐落京師西北暘台山側,緊與西山遙相對峙,金元年間香火極盛,可惜後來遭到兵燹。時值隆冬,但見一片殘垣斷牆,枯木蕭森。一座巍峨的正殿已破爛不堪,倒是南廂一排配殿,似有人略加修葺過,給這荒寒漠漠的古寺增添了一點活氣。四人在廟前下馬,一天多沒進食的伍次友已是氣喘吁吁,一邊拾級而上,一邊對明珠道:「你騙得我好苦!哪有什麼活佛說法?」周培公向遠處一指,笑道:「那不是一個和尚?」
「阿彌陀佛!」一個中年和尚從配殿中踱出,不過四十餘歲,身材瘦弱,面貌清癯,穿著一件木棉袈裟,裡頭著一領土黃色僧衣,雙手合十立在玉蘭樹下道:「有緣居士來矣!我和尚便是菩提,願引居士慈航渡海!」
伍次友見他如此年輕,心裡暗暗冷笑,遂向前跨了一步,合掌問道:「堂頭大和尚,汝莫非不語禪大師?」這一聲問得明珠和何桂柱都大瞪眼,周培公卻知道伍次友是在挑問禪機,只在一旁瞧著不吱聲。
「居士不必詫異。」菩提微笑著對三人道,「這位居士像是一位大善知識,要考校貧僧了!」說罷轉臉笑對伍次友道:「居士問禪不必問佛,問佛不必問禪!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哦,」伍次友知道對手厲害,一笑盤膝坐下道,「那是儒家佛,非西方佛。」
「東方人向西方人求經,西方人謂佛在東方。」和尚也盤膝坐於大悲壇下,看來遇到對手他也很高興,合掌一揖道,「佛在眾生中,明心即是見佛。」
「我不為儒家佛。」伍次友聽他勸自己回到眾生中去,斷然說道,「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東風。」和尚聽了一笑。此時,明珠忽覺這和尚似曾相識,卻再想不出是誰。又聽和尚道:「西方寶樹舞婆娑,卻難結來長生果。」伍次友道:「不結算了。」伍次友吸了一口氣,半晌才道:「一少年喜作反語,偶爾騎馬向鄰翁討酒,鄰翁說『沒有下酒物』,少年說『殺我馬』,鄰翁說『那你騎什麼』,少年指著階前雞說『騎它』,鄰翁又道『有雞無柴』,少年道『脫我布衫去煮』,鄰翁道,『那你穿什麼?』少年指著門前籬笆道,『穿它』!」
菩提聽了伍次友這番咄咄逼人的機鋒語,呵呵大笑道:「指雞說馬,指衫說籬,誰穿誰煮,誰殺誰騎?參什麼道,連自己本來的面目都不知曉!」不等伍次友再問,反戈一擊問道,「一道學先生教人只領略孔子一兩句話,便終生受用不盡。有一學生向前一躬道,『老師聖明,學生體察了聖人一句話,便覺心廣體胖』,問是哪一句,回答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這些機鋒語原是隨參禪人心境滾移,各所領會,各相抗拒。周培公先還聽得出些意味,此時已來不及細嚼了,明珠和何桂柱早已聽得傻乎乎的。見伍次友這等人尚且顯得有點尷尬,大家未免都覺詫異。卻聽伍次友又道:「諸佛妙理,不在文字之間,這個不須大和尚指教,只問禿驢的『禿』字如何寫法?」
三人正怕和尚惱怒,哪知菩提並不在意,合掌念佛道:「這是居士讀書不留心處,禿驢之『禿』,乃秀才之『秀』,只是最後一筆向上勾罷了!」
「大和尚自稱『貧僧』,」伍次友仍不甘心,又問,「『貧』字怎樣下筆?」
「『貧』字好寫。」和尚道,「與『貪』近似!」
「懂了!」伍次友至此方合掌皈依,「下愚矇昧無知,多承大和尚點化,願拜堂下為執拂頭陀!」明珠不禁大驚,正要說話,那菩提卻道:「我知爾意:有求於佛而入佛,可終生而不得成佛。爾不能明心見性,不配為和尚弟子。」伍次友身子一震,不甘示弱地說道:「和尚也是世人來,值得如此自大自尊?大和尚蟄居深山古剎,耳不聞絲竹弦歌,目不視桃李艷色,面壁趺坐,對土偶木佛,便以為是無上菩提?明珠,培公,柱兒,咱們走,咱們走!」說著便欲起身。
「居士且慢!」菩提莞爾一笑,「是衲子失言了!」說著拂塵一擺。伍次友錯愕之間,兩行女尼各十二人從配殿里款款而出,個個體態輕盈,雖蛾眉淡掃、粉黛不施,綽約風姿皆是絕色!
伍次友正不知何意,驀地瞥見蘇麻喇姑陪著兩個婦人跟了出來,立在大悲壇前微笑不語。明珠和何桂柱一眼掃見,竟一個是太皇太后,一個是當今皇后!驚得一躍而起,伏地叩頭,周培公也忙不迭跟著行禮。
「這兒沒你們的事,起去!」太皇太后從容說道,「伍先生——這菩提便是先前順治皇帝所化,配不上做你的師父么?」伍次友駭得面色蒼白,忙道:「豈敢,臣今日已敗得落花流水了。」
「怪不得皇帝如此愛重。」菩提微笑著對母親道,「果然才思敏捷,我研讀佛學二十年幾乎栽在他手!——跟了衲子,且觀賞京華風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