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沙河堡評說茶馬政 風雪夜懷憂念民情
主僕三人伴著車駕、冒著大雪邊談邊走,直到申末時分才到達滹沱河畔的沙河堡。康熙全身已被裹得像雪人一般,一邊小心翼翼踏著凍得鏡面一樣的河面,一邊問魏東亭:「這個沙河堡,是哪個縣的地面?」
「回爺的話,」魏東亭見已經進入人煙稠密的地區,說話也就格外小心,只含糊地稱康熙為「爺」,「是繁峙縣境了,縣令叫劉清源。這個沙河堡是繁峙第一大鎮,今晚咱們就歇在德興老店,偏院由幾個販馬客人住著,正院全包給了我們,爺只管放心。」
此時已入酉牌,照平白天氣,天早黑了。因下了雪,雪光返照,街道兩邊的門面都還模糊可見;大街上闃無人跡,連犬吠聲也聽不到。魏東亭在街上調度車輛,搬卸行李,安排關防。被驚動了的店主人提著燈籠笑呵呵地迎了出來,操一口五台話打招呼:「這麼大的雪,難為爺台們趕路!我還當是宿到前頭一站了呢!請哇,只是咱這山野荒店,難比北京皇城天子腳下……」這店主十分殷勤健談,雙手將店門推得大開,便將他們一行人朝裡頭讓,高聲叫道:「蔡家的!爺台們到了,快打點熱水挨房送進去!」
「怎麼,」魏東亭忽然站住腳步問道,「正院我不是已經包了,怎麼又住進了客人?」
「嗐!」店主跌腳嘆道,「他們前一個時辰剛剛趕到,沙河堡的店鋪里人都住滿了——一個道士、一個讀書人——這麼大的雪,一個個都凍得青頭蘿蔔似的,因此我就大著膽子安置了。好在爺台只有二十多人,裡頭上下有三十多間房呢!」魏東亭聽著,臉色陰沉了下來,不等他說完便截住了道:「放屁!就是文殊菩薩來,你也得將他們安置出去!」康熙聽了忙道:「小魏子,罷了吧,左右只是一夜,將就一下吧,明早我們就去了。」魏東亭看著滿臉笑容的掌柜,不由得火氣上升,可又不敢違拗康熙,便道:「主子說的是,可我的定銀一下就給他五十兩,住一宿再付五十兩,你開半年店能掙得到么?我們從北京一路出來,還沒有碰到過像你這麼大膽貪心的奴才!」店主被他訓得尷尬,諾諾連聲謝罪:「不過事已至此,也不好就攆人家,都是進香拜佛人,能方便處且方便嘛。」一邊說一邊乾笑。
「天下店天下人住得!」西廂房門「呀」地一開,走出一個年輕道士,手持拂塵,背上插一把七星劍,十分飄逸清俊,打個稽首說道,「居士有錢,就要買這個不平!如若貧道此時出二百兩銀子趕居士出去,你該如何?連那個讀書人都是貧道帶著硬蹭進來的,不幹店主的事,居士有話,只管沖貧道講!」魏東亭側著臉瞧也不瞧道士,冷冷說道:「我和店主講話,你插的什麼嘴?」
「你住口!」康熙見魏東亭沒完沒了,一臉尋事神氣,忙喝止了道,「這位道長說得有理,還不退下!」魏東亭聽了無話,默默退至一旁垂手侍立。康熙打量這道士,至多不過二十歲,秀眉細目,面白如玉,只是眉宇中帶著一股野氣,由不得心裡格登一下:「這道士若換上女裝,也算得上一代佳人了,只是氣質粗豪些……」口裡笑道:「道長,小价們懂得什麼!道長只管安置,用過晚餐不妨約上那位朋友過來同坐消夜。」道士抿嘴兒忍住笑,說道:「還是公子讀書知禮,回見了!」說著瞪了魏東亭一眼回到西廂。魏東亭心裡雖有氣,卻沒敢再言聲。店主人忙插上來和解道:「大家來自****,能聚在小店也是前世緣分,總怨小店池淺,各方接待不周……」說著,便領康熙一行進了上房,「請老太太和這位小姐(蘇麻喇姑)在東廈間安息,公子就住西廈間,要湯要水的也方便。看這大的雪,明日未必能啟程呢,就在小店多住幾日,小的親自侍候老太太,管保安逸……」說罷便忙著開門,又是安置行李,又是往燈上注油、炕下添火,端了熱水送進太皇太后屋裡,又命人給康熙烘烤濕衣濕鞋。山西人柔媚小意兒天下第一,連氣頭上的魏東亭也被打發得眉開眼笑,道:「你這傢伙若在紫禁城裡當差,怕皇上也叫你哄了呢!」
康熙用了一碗熱騰騰的精羊肉餡兒的頭腦餃子[1]
,頓時覺得身上寒氣一掃而盡,暖烘烘的,沒了半點勞乏。自己雖做了天下之主,實實平生未領此味,便命狼瞫拿了五兩銀子去賞掌柜的。不一時店主人笑嘻嘻進來謝賞,行了禮,用水裙擦著手笑道:「謝公子爺賞了,方才老太太也賞了五兩,說是從沒有用得這麼舒坦。她們不用葷,是豆腐皮兒口蘑餡兒,用的是甜酒。公子爺這邊,小的想著呵了一天的冷氣,酒用得重了點,不想也對了公子爺的脾胃……」顯然,自開店以來,他從來沒遇到這樣闊氣的主顧,竟同時給了兩份賞銀。
他嘮嘮叨叨地還在往下說,卻見那道士扯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書生進來。康熙忙跳下炕來,一邊笑道:「長夜無事,正好清談,連店主人也不用去,咱們坐了說話。」那書生雖布衣青衿,舉止卻十分穩重,蘊藉中帶著要強,一邊向康熙作揖,一邊自報名諱:「在下傅山,賤字青主,敢問主人貴姓、台甫?」魏東亭一眼瞧出年輕道士身懷武技,又是幾個生人與康熙共座,半點兒也不敢懈怠,暗自提足了精神,很自然地緊貼康熙侍立。
「不敢,」康熙滿面笑容,一邊坐一邊回答,「在下姓龍,字德海——你們也都是進香來的?」
「道士是雲遊至此,我卻是本省人,既讀聖賢之書,神佛一概不信。」傅山笑道,「我和雨良道人原先也不認識,日暮途窮,又遇大雪,不想與龍公子在此邂逅相逢。」康熙聽了微笑道:「我和傅先生倒一樣,也是個不信神佛的,無奈家祖母因天時不好,說是許了五台山的菩薩願心,必要前來進香,只好勉遵慈命了。」
「這人口氣好大!」傅山一邊聽一邊打量康熙,見他一身普普通通的鎮人打扮,竟從老太太的願心扯到「天時」這個大題目上來!他挪動一下身子,呷了一口茶問道:「尊府是在北京?」魏東亭見傅山起疑,忙過來添茶,笑道:「不,是通州。」道士顯然對此一無所知,只低頭吃茶聽話。「通州?」傅山搖頭道,「通州大世家只有一個周園哪!」
康熙一時語塞,原打算從五台山回來再私下查訪民情,誰知他並不適應這種場合,頭一次與外人接談,一出口便捅了漏子,倒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了。
魏東亭卻知道,周園是周全斌家的產業,事到如今只好編下去了。略一沉吟,輕輕笑道:「龍家原在外蒙,去年秋天才搬進關來,現在連周園也都轉給了龍家。先生沒聽通州老百姓編的歌兒?『十個周園千里青,比不上黃土一條龍。』自通州向東北,只要是黃土地,都是龍家祖業。」
「小魏子,扯這些閑話幹什麼?」康熙對魏東亭的編排十分滿意,不想沿這一話題說下去,便轉臉問雨良道士,「雨良道長是秦人口風,在陝西何觀修道?」
「我么?」雨良正在沉思,不防康熙突然問到自己,將杯中茶一吸而盡,笑著對魏東亭道,「請再來一杯——咱們不繞彎子說話——就在終南山修道,也曾在峨嵋山雲遊過幾年。」
「噢,峨嵋!」康熙猛地想起來,問道,「有個太醫叫胡宮山的,也做過峨嵋山的道士,武功了得,人也正直,不知怎麼就棄官不做,又回去了……」
「那不足為奇。」雨良冷然說道,「有人覺得做官好,便也有人願意做道士、和尚。即便都是太上三清弟子,弄神驅鬼者有之;操汞煉丹者有之;避跡深山者有之;在皇宮相府家飛來飛去的又何嘗沒有?——你說的那個胡宮山,就是不才的師兄——做了官,就得惟皇上的命是聽,就是做個好官,也不過落個好名聲,要是做個像大同知府那樣,敲骨吸髓,刻薄百姓,比得上我道士這碗清凈自在的飯乾淨么?」
胡宮山曾在養心殿為康熙治過病,一個下跪動作便將六塊青磚壓得龜裂,可見武功非凡。此人既是胡宮山的師弟,當然不是等閑之輩,康熙便有心結納。但康熙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魏東亭心裡倒雪亮,胡宮山不願做官,是因為既不屑為吳三桂賣力,又不願當滿族皇帝的臣子,臨走時還把欽犯郝老四救了出去。魏東亭雖與胡宮山私交很好,但此時與雨良這樣面目不清的人不期而會,不禁又提了三分警覺,便笑著問道:「道長這也算一番高論。不過聽起來你也不像是很清靜的,這麼冷的天,千里跋涉,自陝南來到晉北,怎比得上在終南山長伴香火逍遙自在呢?」
「這種道理就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知曉的了。」雨良毫不客氣,一哂答道,「五台山佛稱清涼,道稱紫府,老子便在此處收取人間香火。道士有事自然要尋老子,這就譬如民間有冤債要尋天子一樣。方才這位居士說他的祖母尚因『天時不好』特來祈求佛祖,『道心無處不慈悲』,我就不能登紫府,代祖師清清這裡的戾氣么?」
「這牛鼻子口氣不小。」魏東亭暗想,「這『戾氣』自然指大同知府了,倒要瞧他怎麼個清法。」
正想著,聽康熙高興地說道:「令師兄與我有一面之交,也是一樣的秉性,雨良道長豪爽可敬!」說著,口氣一轉又問道,「方才提到大同知府,不知是誰?很貪么?」
「做官的誰不要錢財?只要不太黑心,貪一點,小百姓也認了!自古都是如此嘛。」店主忽然觸動了隱痛,苦笑著搖頭道,「就說咱們督帥莫大人,火耗銀子只要九分二厘,百姓們有什麼說的?本來運銀子就要折耗嘛!」
這是說的莫洛了。康熙點點頭,用火筷子將炕邊炭盆撥了一下,旺騰騰起了焰兒,又問道:「如今日子過不得嗎?」
「自鰲中堂壞事後,今年交秋,百姓們這口氣算是緩了一下。」店主人嘆道,「像小人這樣鄉里有地的,兩頭補貼,衙門裡勤打點著,算是不賴;單種田的就苦些,也偏是咱大同府晦氣,攤了平西王爺選來的官。給朝廷支皇差那是本分,卻還要給平西王爺支王差。本來耕田的牲口就少,馬又被王爺都弄了去,還要給田主交佃糧,那就好比上了刀山!碰上縣裡劉太爺這樣的善心人還好,可若碰上周府台那樣人,坐在棺材上賣靈幡——死要錢,那就遭難了!額外官差也多得很,催起賦來竟像無常索命!」
「這就不對了。」康熙笑道,「我雖沒住北京,也知道朝廷有明詔,自康熙二年到如今,山西免了四次錢糧,莫大人去年又奏免了你們大同的賦,周府台又催的哪門子賦稅?」這是他親手簽的詔,說起來如數家珍,十分熟悉。
「爺哪裡知道世上這些怪事!」店主人見他不信,只笑了笑,又道,「聖旨歸聖旨,王爺的鈞旨又是鈞旨,在咱們這兒,聖旨不抵鈞旨!這個周府台,連省里的撫台都不敢招惹他。他把火耗銀子一氣加到四錢三!就這一項,就把皇上的恩典給吃了。」
魏東亭見康熙已是氣得面孔發白,拿著火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忙在身後牽牽衣帶。康熙一愣省悟過來,忙吃茶掩飾過去。
「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小的也不用瞞爺台,」店主人彷彿想起啥事,繼續說道,「如今又說是朝廷要征馬,府台大人按戶攤派,還扣了河南販馬客的二百匹牲口,人都被困在西院里走不了!人家有開封府的茶引呢[2]
,用信陽的茶葉換馬,憑什麼要扣人家的?」店老闆說到這裡,氣得一拍大腿,「這個周太尊也不知是甚托生的,一肚子學問都餵了狗。聽說他幾次會試落了榜,不知怎的攀上了平西王爺,選到咱大同府來——五十多歲的人了,派了捐的人家拿不出捐,硬要把鄰居家一個十五歲的黃花女娃討去做妾,也真不怕在佛山跟前造孽!這不,劉太爺已請了周太尊,請緩一緩販馬客的事,明兒就在沙河堡蔡老爺家說合。為這一縣的百姓,只怕劉太爺也要勸這女娃從了呢!」
「是啊。」傅山在旁聽得滿腹凄惻,搖頭嘆道,「明日就在沙河堡排筵席給周太尊接風,我也被邀在內……」
康熙心中早已起了殺機,倒鎮定下來,將火筷子一扔,笑道:「我也是閑問閑說,哪裡說哪裡了罷——時候也不早了,今日也該安息了,咱們明日再聊吧。」那店主人原想他必是朝中貴介子弟,本想為隔門鄰居和幾個販馬客倒倒苦情,能在周太尊跟前說幾句好話,見康熙如此膽小,只好訕訕起身告辭,雨良道人卻冷笑一聲,起身去了。
「青主先生,」康熙叫住了傅山,「明日赴宴帶我同去好嗎?」
時到戌末時分,嘯風漸定,只有漫天大雪還在沒完沒了地下著,落在天井裡,房頂上,沙沙作響。康熙覺得炕燒得太熱,坐起躺下總不安寧,蹙著眉頭在燈下來回踱步。魏東亭深知他的心事,也不敢動,呆站在旁邊想自己心事,由李雨良及胡宮山,從胡宮山又想起結義兄弟郝老四,不覺滿心凄楚。
「東亭,」康熙倏然回身問道,「馬政一事,朝廷自有制度,這姓周的私自征這麼多馬做什麼?莫洛這奴才官聲倒不壞,但姓周的如此貪財作惡,他為何不題本嚴參呢?」
魏東亭被他問得一怔,忙賠笑道:「莫洛行轅在西安,山西這邊來的不多,姓周的居大同極北之地,天高皇帝遠,什麼事情做不來?至於征馬——」魏東亭沉吟道,「恐怕還是給雲南的……」
「你不必往下說,」康熙止住了魏東亭,「這事兒明明白白,朕要治他的罪。」
「萬歲爺要治誰的罪?」蘇麻喇姑一掀布門帘進來,笑道,「萬歲方才和那幾個人說話,太皇太后都聽見了,特命我過來瞧瞧——萬歲要辦姓周的,也須要回京再說,這個地方魚龍混雜,萬歲又是微服,何必與小人爭一日之短長?」
「大師說得有理,」魏東亭也賠笑道,「這不是什麼難事,奴才叫人給索大人帶一封信,半個月就把他鎖拿到北京了——論理,索大人和熊大人的信使今日就該到的。一句話的事情,不可在這裡和他搗騰。」
「難道朕在這裡就不能辦他?」康熙聽了有些懊喪,一屁股坐回炕沿上說道,「明日周某就來沙河堡搶佔民女,朕為九五之尊,能呆著在旁邊看嗎?」說罷目視蘇麻喇姑。
蘇麻喇姑聽至此,大動惻隱之心,思量半晌方道:「萬歲仁心通天,這事是該辦的,只是張揚了聖駕蹤跡,連京師都要震動,老佛爺的懿旨還是對的。」
三人正在籌謀,卻見小毛子裹著一身的雪鑽了進來,哈了哈凍紅了的手,「叭」地甩了馬蹄袖,滿臉堆笑地跪了下去道:「萬歲爺吉祥平安!奴才小毛子奉了索大人的差,給萬歲爺送信兒來了。」
「是小毛子!倒嚇了朕一跳,怎麼也不通稟一聲兒?」康熙又驚又喜,一邊伸手「叫起」,一邊笑道,「方才小魏子還說該有信使來,不想是你,這大的雪,倒難為你摸黑走路。」
「奴才還帶著幾個人。」小毛子笑道,「雪倒不怕,滿山的狼嚎幾乎嚇煞奴才!」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個通封書簡來雙手遞上。
「有了!」康熙正在拆信,旁邊蘇麻喇姑拍手笑道,「明日的差事交給這個小鬼頭去辦,可好?」
「就是這樣,」康熙也啞然失笑,「朕隨身帶有御寶,明日讓小毛子出面辦了這奴才,不顯山也不顯水,咱們還進咱們的香,他回他的北京,豈不大妙?」
「小毛子一個人怕不成,」魏東亭笑道,「奴才明日權做一下中使護衛,去湊湊熱鬧。」
「這怕不行,」蘇麻喇姑道,「你還要護駕上五台山,在這裡出了頭怎麼行?方才太皇太后再三說,瞧著這裡很亂,原打算在五台山多停幾天,看這樣子上山點一點就得動程回京呢!」
「明日朕與東亭都去。」康熙因小毛子的到來更加堅定了決心,「見機行事就是,小毛子辦得下來,我們就不用出面了。」蘇麻喇姑聽了點頭無話。
小毛子聽了半晌也沒聽出他們的對話是什麼意思,見康熙已在看信,捅了捅魏東亭問道:「魏大人,主子要我辦什麼差啊?」魏東亭將方才的事一長一短小聲告訴了小毛子,小毛子氣得臉色漲紅,說道:「怪不得我進店聽見那邊哭得傷心呢!有萬歲做這個主,十個知府也辦了!這事包在我身上!」
康熙已看完了信,聽了這話臉色又是一沉,掏出一隻金殼懷錶看看,已是亥時二刻,聽窗外風聲又起,卻不甚大,發出輕輕呼嘯聲,如泣如訴,便吩咐魏東亭:「外頭冷得很,取朕的狐皮裘來。」
「萬歲要出去?」蘇麻喇姑驚道,「這種天氣,地方又生,如何使得?若為那女孩子,明日救她就是了,也不爭這一晚上。」魏東亭也道:「主子就不動,今晚關防也要加嚴,侍衛們一個也不許睡——奴才就是挨罰,主子這個命也是不敢從的。」
「曼姐兒!」康熙見蘇麻喇姑斂衽一禮,就要退出去,知道她又要回稟太皇太后,忙叫道。
蘇麻喇姑站住了腳,這個名字自她出家之後一直沒人再叫過。它包含著太皇太后對她的鐘愛,也包含著康熙對她這個啟蒙大姐姐的尊敬,還包含著和伍次友一段纏綿悱惻的故事。蘇麻喇姑動了一下嘴唇,卻沒有說什麼。
「你是朕的第一個師傅,後來是伍先生替了你,康熙元年朕一即位,你就說叫朕做個好皇上,要親民、勤政。」康熙有些動感情,用明凈的眼睛盯著燭光,說道,「今天這個事雖然不大,你知道,這比詔書文誥要有用得多,十個朝廷大臣說朕好,比不上一個民女的話,是這樣嗎?」
魏東亭因職責在身,卻不死心,看了看康熙的目光,沒敢說話。康熙覺察到了這一點,笑道:「走吧,朕自信這麼做是對的。方才朕也隱約聽到了哭聲,夾著這風,鬼嚎一樣怎麼能叫人入睡?」魏東亭聽了忙道:「主子要嫌聒噪,奴才派人安置一下,連哄帶嚇,叫他們別哭就……」
「住口!」康熙將眼一瞪,喝道:「你近來愈來愈不長進了!人有七情六慾,她傷心,你倒去嚇她,讀書養氣,養出這麼個模樣嗎?」說著穿上狐裘,幾步便出了上房。魏東亭和蘇麻喇姑對望一眼,吩咐小毛子過去侍候太皇太后,也跟了出來,招手兒叫過守在門口的侍衛,低聲交待幾句,便叫上狼瞫,緊緊護著康熙向大門口走去。
[1]
頭腦餃子:一種葯膳,水餃撈出后,澆用山藥、紅糖、胡蘿蔔、豆腐、青菜、粉絲所制的湯劑,上碗后再加老酒一料,有驅寒、活血、健胃等功效。
[2]
茶引:地方**頒給販子的證件。憑證可至蒙古用茶換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