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世界樹
地鐵門再一次合上,容納32人的車廂頓時熱鬧起來。
唐凜四人和夜影三人找了兩條空長椅,相對而坐,孔明燈的組員則大多仍聚在門口,等待組長發話。
周雲徽為了儘可能多的掩護自家組員,是最後一撥上來的,這會兒正雙手扶著膝蓋喘息,但頭抬著,目光牢牢鎖定坐在稍遠處的VIP和夜影。
陶文雨給對面的VIP們使了個眼色,小聲說:「看著吧,等會兒肯定過來和咱們談心。」
不用「等會兒」,下一秒周雲徽就直起身體,簡單和組員交代兩句,然後就毫不客氣過來了。
孔明燈的組員們就近找了位置坐,但不約而同都避開了甜甜圈,即便不得不坐一張長椅,也至少要拉開兩三個位置。
周雲徽一走近社交範圍,陶文雨立刻換上洋溢笑臉:「嗨。」
「別裝了,」他不客氣的視線掃過兩邊七人,「你們夠沉得住氣啊,猜出來了愣是不動,就等著借我們東風呢,是吧。」
這事兒一想就全通了,世上哪有那麼巧的,我們猜出了,你正好也猜出,於是我們鷸蚌相爭,你們漁翁得利。
陶文雨欲言又止好半天,最後謹慎地問:「我要說真是湊巧,你會不會想打人?」
周雲徽一字一句:「你,說,呢。」
陶文雨撇撇嘴,收聲。
佔了人便宜,就別賣乖了。
周雲徽靠著豎向金屬立柱,呼吸漸平穩,弔兒郎當的勁兒又回來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我又不能趕你們下去,那就談談賠償吧,總不能白搭我們的順風車。」
王爭鳴皺起眉頭:「周組長……」
「賠償可以。」唐凜不緊不慢地打斷。
王爭鳴詫異看他。
唐凜繼續說完:「但賠償的前提是,索賠理由成立。」
周雲徽揚起眉毛:「我的理由有問題?」
「有很大問題。」唐凜語速平緩,條理清晰,「第一,我們只需要一個混亂的機會,至於混亂由誰創造,我們無法控制,所以不是我們選擇了孔明燈,是孔明燈選擇了我們。第二,你我的組織體量,決定了孔明燈只能硬闖,而我們必須取巧,這是不可抗力,即便你提前預知,也無法改變事情的發展。第三,如果我們不製造大霧,孔明燈將要面對整個站台的聯合圍剿,最終登地鐵的人數將遠遠低於……」
簡單環顧一圈。
「19人。」唐凜禮貌客氣地給出結論,「綜上,這是一個必然發生且互惠互利的事情,索賠理由駁回。」
周雲徽:「……」
無言的不止周組長,還有徹底聽懵的鄭落竹、南歌、陶文雨、王爭鳴、柴也。
好像哪裡不對,可還沒等琢磨,又被唐凜帶走了,到後面就只剩一個感覺——好有道理。
周組長鎩羽而歸。
孤單單的背影,讓人看著莫名有點心疼。
待其走遠,范佩陽淡淡評價:「詭辯。」
唐凜勾起嘴角:「有用就行。」
南歌看愣了。
坐在旁邊的鄭落竹見她發獃,問:「看什麼呢?」
南歌小聲道:「原來他會笑啊。」
鄭落竹:「誰?」
南歌:「唐凜。」
鄭落竹懂了,不用看都一清二楚:「是不是還笑得特溫柔?」
南歌:「而且迷人。」
鄭落竹:「且看且珍惜,那是范總特供。」
隨著周雲徽歸隊,孔明燈那邊徹底穩當下來,車廂也漸漸安靜。
王爭鳴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看向對面的唐凜:「現在可以給我們講講了,為什麼密碼是那五種動物?」
一句話挑起所有人好奇。
這麼重要的事,差點讓周雲徽攪和忘了。
唐凜點點頭:「其實這個還要謝謝甜甜圈,是他們登上地鐵,確認了拼圖之外還有其他提示。而我們獲得的全部信息,就只有貓頭鷹說過的話……」
「一旦把懷疑聚焦到這裡,就會發現,『好好運用文具樹,這棵樹,就是你的世界』,是一句表述非常奇怪的話。不管是它希望我們用文具保護自己,還是希望我們用文具阻止他人登上地鐵,『世界』兩個字都顯得很牽強……」
「可是反過來想,如果它是故意把話說得這麼彆扭,如果這就是提示呢?問題就簡單多了。樹,世界,這兩者放在一起,最先想到的就是北歐神話中的世界樹……」
「在《埃達》中,這棵樹擎天撐地,將世界劃分出天、地和下三界……」
「等、等一下,」陶文雨舉手,不懂就問,「《埃達》是什麼?」
唐凜:「一部關於北歐神話的手抄本,創作時間大概在9-13世紀,詩歌體,可以算是北歐神話的源頭之一。不過13世紀初,又有人創作了一部散文體的『埃達』,來詮釋這本詩歌體的『埃達』,所以現在前者叫《老埃達》,後者叫《新埃達》。」
陶文雨艱難咽了下口水,現在滿腦袋都是「埃達」:「你是恰好看過,還是知識體系本來就這麼過硬……」
「前一陣住院,無事可做,看了不少閑書。」唐凜坦然道。
陶文雨:「然後你還都記住了?」
唐凜:「住院,比較容易靜下心。」
陶文雨:「……」
鄭落竹、南歌、王爭鳴、柴也:「……」
這是住院還是脫產進修?
范佩陽是最淡定的一個,只在心裡默默點頭,挺好,雜七雜八都記住了。
唐凜言歸正傳,說回密碼:「《埃達》里有關世界樹的段落,恰恰提到了幾種動物。松鼠在樹間來回跑,給上面的鷹和下面的龍傳口信,有四頭小公鹿在啃樹葉,另外,還有許多蟒蛇在樹根蟄眠,要腐爛它的軀幹……」
「松鼠、鷹、龍、鹿、蛇,正好五種。不過那本書的翻譯者在前言里有寫,關於樹頂上是鷹還是公雞,北歐神話在這個部分是有模糊的,」他說到這裡,輕呼口氣,「但是很幸運,我們的密碼格里沒有公雞。」
解釋完畢,聽眾們陷入久久沉默。
信息量太多,需要消化。
鄭落竹則連消化都放棄了,只崇拜地看著唐凜。差生不需要難為自己,仰望學習委員就行了。
「你還真是總能帶來驚喜。」前方突然傳來調侃的聲音,讓七人皆是一怔。
關嵐帶著自家五個組員,就站在離他們最近的地鐵門口。
問題是竟然沒人察覺他們過來,也不知道是他們厲害到了這種程度,還是剛剛接收的知識強度太大,衝垮了大家的警惕。
沒等這邊開口,關嵐又不滿意地瞥旁邊隊友一眼:「看看人家,一是一,二是二,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
被批評的自然是苦思冥想到禿頭,才終於找出那五個動物的洋氣小青年。
現在他不洋氣了,垂頭喪臉,但無處安放的小嘴還是蚊子嗡嗡地咕噥一句:「你行你來啊……」
關嵐氣鼓鼓地敲了他的腦袋。
旁邊的光頭心情順溜了。在站台時,那傢伙苦思冥想無果,他只催了兩句,就被「你行你來」懟得沒了聲。現在發現組長同樣會被懟,他很欣慰。
唐凜不覺得甜甜圈會特意過來和他們寒暄,轉頭一看窗外站台,果然。
代曉亮、何律、崔戰,三大組長正聚在一起密談。看情形,主要是何律和代曉亮在談,崔戰只負責聽,還聽得整張臉都皺成一團,典型的「學渣式」生無可戀。
剩下的三大勢力也破譯密碼了。
這才是草莓甜甜圈站車門觀望的真正原因。
至於他們是「關心競爭對手」還是「單純看看熱鬧」,就不好說了。
過了好半天,外頭的三位組長還沒結束交談,草莓甜甜圈們就有點無聊起來。隊形也散了,人也懶了,有靠金屬立柱的,有抬手幫車門擦玻璃的,關組長則又從口袋裡摸出個棒棒糖,撕掉包裝塞進嘴裡。
這裡面最低氣壓的還是那個瘦削男人。
他是唯一沒動的,仍站在那兒靜靜看著玻璃外的站台,側臉冷漠蕭索。
「關組長。」唐凜忽然叫關嵐。
關嵐愣愣看過來:「嗯?」
「你們為什麼叫草莓甜甜圈?」閑著也是閑著,唐凜索性把一直好奇的問了。
這問題可問到鄭落竹、南歌還有夜影他們心坎里了,視線立刻聚過來。
不料關嵐遺憾搖頭:「這得問上面的元老。」
唐凜意外,他還以為風格這麼契合的關嵐,知道內情呢。
「我要知道誰起的這個名字,一定和他好好聊聊。」關嵐嫌棄地撇撇嘴。
唐凜:「你不喜歡?」
關嵐:「嗯,我不喜歡草莓味。」
唐凜:「了解了。」
鄭落竹、南歌、夜影三人:「……」
甜甜圈就沒問題了?!
草莓甜甜圈組員五人,依然該幹什麼幹什麼,他們加入甜甜圈,看中的是實力,又不是名字。簡而言之——佛系吧,還能退圈咋的?
「白組那隻老鼠還真是挺能鑽營的……」小麥膚色環抱雙臂,似笑非笑道。
「又搞小動作了?」光頭好奇地湊過去看。
唐凜和范佩陽交換個眼神,不約而同轉頭望窗外,很快就鎖定了藏在垃圾桶附近的呂爵。
也不能算藏,那個位置本來就不起眼,他只是低調站著,沒做什麼,但目光一直盯著遠處交談中的三大組長。
可是以他和何律三人的距離,根本不可能偷聽。
唐凜正疑惑,忽然看見何律的腳跟後方地面上有個小黑點,再仔細看,竟然是一隻老鼠!
何律的腳將它完全擋住,以至於交談中的三人誰也沒發現。
又過了半分鐘,那老鼠悄悄撤離,沿著牆根一路回到呂爵腳下。
再過一會兒,老鼠咻地消失,呂爵臉上浮出得意的喜色。
用老鼠偷聽,還真是別具一格的文具樹。
唐凜終於明白為什麼甜甜圈管他叫「老鼠」了,一語,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