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封印獵犬

第六十四章

這個有神明大人的世界註定不會悲劇。

懷著如此的想法,百鬼丸在夢裡的水波感似乎被無形的手抹去，那條順流而下的河流不再是遺棄之路,而是散發著瑩白色微光的心之湖。

長大成人的過程中,人們用善意為他點亮了黑暗中的光芒。

這一世……不曾真正絕望。

翌日，太宰治在準時蘇醒的時候,打開眼帘就發現人偶少年還未睡醒,臉貼枕頭的模樣有一些萌。仔細看去,對方灰褐色的瞳孔里沒有靈魂溢出的淺光,只有獲得安眠的靜謐。卧室里的空調發出輕微的製冷聲音,涼爽的氣流吹動窗帘,起伏柔和,港口黑手黨給太宰治的住所成為了兩個人安居的小窩。

錢財,給予物質保障。

權勢，給予生活不被人打擾的威懾力。

換一句話來說，薪水微薄的異能特務科不適合太宰治,卧底在港口黑手黨反而是最好的選擇,港口黑手黨能夠為太宰治提供迫切需求的東西。

太宰治悄無聲息地爬起床，換衣服，白襯衣黑西褲,手指靈巧地為自己打領結。

他穿好鞋子,下床來到百鬼丸的身邊彎腰看對方。

「睡得好香。」

少年沒有去弄醒百鬼丸，安穩的睡眠代表了對方不再害怕夢裡的事物。

而後。

他在百鬼丸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吻。

「早啊，百鬼丸。」

愛是什麼，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對百鬼丸的喜歡之情強烈而美妙。

希望百鬼丸活得更好的這份心情，意外的激發了太宰治的使命感。並非是你沒有我就無法活下去，而是……我沒有你就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太宰治關上門，鎖好，打開卧室的監控，隨後去洗漱。

一步都不能大意。

待太宰治出去為森鷗外工作之後，百鬼丸消除了對齊木楠雄的心理陰影，睡到日上三竿，感受自己身上的義肢就滿心的溫暖。他的義肢就是壽海對他的愛和鼓勵，不是任何金錢換得來的東西，那個一度要放棄生命的男人，為了自己咬牙活下來，中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百鬼丸看不見的困難。

「……神明……大人……」

百鬼丸用快要忘記的日語語法，稱呼著傳說中的咖啡布丁之神。

【非常感謝您。】

除了齊木楠雄，這個現代背景的世界誰能為了他送來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齊木楠雄的善良就是值得信任的道標。

在家裡吃早餐的齊木楠雄，摘下了左邊天線般的抑制器，點了點頭，不枉他用這種方式讓百鬼丸恢復對他的好感度，好感一下子就飆升上來了。

【不客氣，我只是在補償上次犯下的錯誤。】

所以，他不需要感謝。

齊木楠雄的所作所為無人影響，全憑本心，即使太宰治沒有帶著百鬼丸來見他的母親，他也會在見到百鬼丸之後產生幫助對方的念頭。

餐桌上，齊木楠雄的父親齊木國春打著哈氣說道。

「楠雄A夢，等下送我去上班吧。」

【……】

齊木楠雄冷漠臉。

與其把超能力用在沒羞沒臊的父親身上，不如日行一善，幫助殘疾人。

好在齊木久留美笑著幫忙把齊木國春噴了回去，就差用掃把將人趕走，使得對方沒有賴到齊木楠雄的「瞬間移動」超能力。齊木久留美把溫柔留給兒子，把母暴龍的形象送給了自己的丈夫，完美詮釋了一家之主的地位。

隔著日本橫濱市和自己家的距離，齊木楠雄在與百鬼丸交流內心。

【我前往了你過去的世界，無法將你的養父送過來，時空中有一個追擊我的怪物，我能夠安然無恙的回來，卻無法保證你的養父能夠穿越時空。】

【時空……怪物？】

【你見過狗嗎？就是那種類型但又完全不像的怪物。】

【廷達羅斯之獵犬■■■■■■■■■？？？】

【你在說什麼。】

齊木楠雄沒有語調變化的心聲，第一次透露出感到好奇的情緒。

這可是他與空助都束手無策的怪物。

在港口黑手黨內部，百鬼丸的背部傷口沒有好，趴在那裡養傷，手臂的義肢被放在了太宰治的床上，太宰治沒有給他，使得他只能乖乖休息下去。

他聽說了養父不能來的原因，心臟驟然一緊，聯想到了克蘇魯神話里的上位種族，一種能夠隨意穿越時空的次元性生物。它們的主人是克系裡的外神廷達羅斯之主「Mh\-ithrha」，唯一敢對外神的階級制度公然反抗，並且永無休止的針對猶格·索托斯，還沒有被萬物歸一者弄死的狼型外神。

各個神話體系都是穿越司實習生一定要閱讀的資料，其中克蘇魯神話由於危險性過大，廷達羅斯之獵犬又專門咬穿越者，穿越司早就把如何對付它們列入了必考題，不希望自己的實習生和正式成員死得那麼冤枉。

【那種怪物……是不是專門殺穿越時空的人？】

【是的。】

【我聽說過它們……】

百鬼丸想用自己的情報回饋齊木楠雄，掙扎著想要坐起身，奈何不方便支撐上半身，他猜到齊木楠雄怕是被兇惡的獵犬盯上了。

總不能讓二次元之神被狗咬啊！

【廷達羅斯之獵犬，生活在與我們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時間彼端，不是一個維度上的生物。這種獵犬具有不死屬性，飼養它們的主人是一位狼型的邪神，一旦有穿越時空的人遇到它們就是一場噩夢，它們會不惜代價地追殺它們，穿越一個又一個時間或者空間，直到殺死獵物為止。】

【它們和角狀的時間有獨特的聯繫，穿越時空必須通過角度，對付它們的方法就是在出現的那一刻，把它們困在角度小於等於120度的房間。】

【對了，這個房間必須畫上舊印……】

穿越司對付廷達羅斯之獵犬的方法十分惡毒，彼此之間有深仇大恨，舊印是一種克系裡面的花紋，需要特殊方法激活，對於有克系的大部分上位怪物、乃至於神靈有極大的殺傷力——舊印在他們的眼中等於一坨屎。

在充滿舊印的圓形房間里，封印廷達羅斯之獵犬，基本上一勞永逸。

可以關上很多年，直到舊印的威力失效。

或者——

把封印好的房間上傳穿越司，再通過穿越司把房間里的廷達羅斯之獵犬獻祭給克蘇魯神系三柱神之一的猶格·索托斯，中間的步驟麻煩一點，好處是這條狗死定了。

不久后，「透明化」的齊木楠雄瞬間移動到了太宰治的卧室里。

房間里響起警報聲！！！

齊木楠雄看著落到身上的紅外射線，圓形的保護罩暴露了出來，他光明正大地撬太宰治的牆角，抱起在病床上無法挪動的百鬼丸。

——借用一天。

這幾個字出現在卧室的牆壁上。

百鬼丸用「啊啊」的聲音，焦急地提示著齊木楠雄，齊木楠雄再補上了一句話。

——不用擔心，多羅羅，我馬上就回來。

瞬間移動，兩人消失。

在首領辦公室里，太宰治去看手機屏幕里的畫面，一絲絲陰翳浮上心頭，自己只要離開一會兒，這個異能力者就會鑽他的空子。

不過，百鬼丸信任這個人，他勉強選擇相信百鬼丸吧。

「太宰君？」

「沒什麼……森先生調查清楚了蘭堂先生嗎？」

「如你所言，他開始不安分了。」

森鷗外的目光有著手術刀般的鋒利，不去計較太宰治的開小差，拿出遙控器按下一個按鍵，辦公室黑暗下來，投影屏上播放著前代首領的墓地。

港口黑手黨的准幹部，蘭堂私下裡去祭拜前代首領！

要知道蘭堂先前是站在森鷗外這邊，是森派的高層人員，獲得他一定的信任。

太宰治摒棄雜念，去通過視頻找出蘭堂的目的，「他是空間系的異能力者，表現出來的攻擊力不足，他去見前代首領是為了竊取屍體，找尋森先生暗殺首領的證據，還是想要通過前代首領的屍體獲得什麼好處……」

森鷗外放下遙控器：「不管是何種原因，他已經不是與我們站在一邊的人了。」

太宰治要等的就是森先生的這一句話，鳶色的眸子眨了眨眼。

暗示意味十足。

森鷗外笑道：「壞孩子，這個人……送給你解決了。」

太宰治乾淨利落道：「多謝森先生。」

順便……

太宰治不滿意這個噁心人的稱呼，為了到手的好處忍耐下來。

森鷗外心道：沒長大的孩子才會計較稱呼。

正事談完了，森鷗外與太宰治聊起了較為關注的百鬼丸，「百鬼丸的恢復狀況如何？」「很好。」「一周後到我這裡拆線吧。」「不用，我自學了。」「太宰君……你其實不用防備我，我不會對百鬼君做壞事的。」

太宰治半點也不信森鷗外的節操，等你做完壞事再告訴他？

森鷗外無奈，搬離了診所，在太宰君的防備下，自己就很難得到百鬼丸的一手情報，意味著他找夏目老師聯絡的話題就少了一大部分。

在太宰治要離開前，森鷗外突然好心的告訴他。

「十六歲前最好注意節制。」

「？？？」

太宰治在大腦空白了一下后，鳶眸瞳孔縮小，猛然用看變態的目光看他。

「森先生，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我怎麼可能會碰百鬼丸！」

「隨你。」

森鷗外若無其事地整理桌子上的合同和文件。

同床共寢這麼久，裝純潔也沒用，遲早會迷戀上人偶娃娃。可惜了他的一番好意，畢竟太早發生關係對身體不好，以太宰君的身體素質很容易營養跟不上，長不高的。

一天後。

滿是花紋的舊印被畫了出來。

百鬼丸按照穿越司指定的步驟引導出舊印的力量，激活舊印。

在齊木空助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他的弟弟和一個殘疾猴子竟然抓捕住了廷達羅斯之獵犬，解決了幾個月來難住了齊木空助的高難度課題！通過「改變大小」的超能力，一個畫滿了舊印的微型球型建築物出現在齊木楠雄的手心裡，裡面關押著的「迷你犬」在瘋狂嘶吼，卻死活不願意去撞牆。

糞坑關狗，臭氣熏天。

齊木楠雄用「心靈感應」聽見了廷達羅斯之獵犬感到「恐懼」的內心。

【完美。】

他回去要告訴媽媽，自己養了一條有點丑的狗。

「楠雄，借給我研究一下吧！」

齊木空助不甘心課題這麼消失在眼前，想要去搶奪弟弟手中的球型關押物，齊木楠雄讓他搶，齊木空助下一秒臉色僵住，手接不住的「嗷」了一聲。

這個東西太重了！

齊木楠雄重新輕鬆的接住「房間」，不會感覺到沉重。

他接著看向懂得許多知識的百鬼丸，百鬼丸看不見、聽不見、聞不到、感知不到廷達羅斯之獵犬，廷達羅斯之獵犬也相應的無法發現他，一人一狗就像是抹黑路過的兩個生物，彼此隔著一個維度的距離。要不是自己描述了怪物的特徵，他哪裡會知道身邊就有這麼「簡單」的解決辦法，輕鬆地搞定了假期的煩惱。

【百鬼丸，我已經成功關押獵犬了，謝謝。】

齊木楠雄反過來對他道謝。

齊木空助通過弟弟的表情就能讀心，毒舌道：「這條獵犬就是他帶過來的！」

齊木楠雄無視他，得到百鬼丸一無所知，卻小小欣喜的心聲。

【能幫助到您真是太好了。】

沒有劇本，不需要人設，百鬼丸放開了對自己的約束，他不再畏懼身份被揭穿的恐懼，自己就是百鬼丸，無需再去承擔扮演另一個人的壓力。

百鬼丸的生命火焰從未在污染中墮落，始終潔白，來源於他對自己的堅持。

他是來體會人生百態的。

得到這般慘烈的結果，是他的大意，也是他要承擔的後果。

——我即是我，無關其他。

【嗯，你做的很好。】齊木楠雄代平淡地說道，【這條狗殺了很多人，沒有它無休止的追殺之後，我也可以回歸校園生活了。】

百鬼丸不知道獵犬阻止了白蘭·傑索毀滅世界的事情，安靜地聽著他講話。

齊木楠雄的心聲說道：【你幫了我一次，作為回報，想要得到什麼？】

百鬼丸一愣。

在齊木家兩個非正常人類的視線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少年露出迷茫之色，黑髮披在肩膀上，穿越到異世界也無法改變他直面風雨的勇氣。可是他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請求別人，獲取回報，或者說他已經失望了太多次。

這十四年，現實改變了他太多。

【我什麼都可以做到。】

齊木楠雄怕他不信自己的力量，加強了語氣，而後他聽見了對方用彷彿害怕戳碎了美夢的心聲，辛酸到忐忑不安的詢問道。

【我……能……恢復……健康嗎？】

百鬼丸有太多渴望的事情，唯有失去過，才會明白健康的重要性。

沒有健全的身體，他連看見喜歡的人的能力都沒有，無法用真實的雙手去擁抱多羅羅，無法去看清楚多羅羅的容顏，在黑暗裡終日惶惶不安。

齊木空助驚奇地發現楠雄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

粉發少年有著與這個年齡不相符的冷漠和疏離，不主動接觸任何人，不喜歡欠人情，過著低調而平凡的生活就是他全部的願望。如他這般接近於全能的超能力者，要為別人的生活感到觸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百鬼丸做到了。

百鬼丸對生命的執著與堅韌向善的心靈，正象徵著齊木楠雄喜歡的人類。

他的身上有著人類最本質的縮影。

純粹的活著。

齊木楠雄答道：【能。】

百鬼丸在這一剎那聽見了命運被暫停的聲音，神明大人結束了他的悲劇。

花開花落，世界的每一天都展現出了不同的姿態。

也許……

懷抱著期待就能迎接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