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無盡的思念
夏至乾笑兩聲:「你有什麼資格把他還給我?他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我又憑什麼你給我就得要?市場買白菜嗎?」
凌信挑高眉想了片刻,說:「我不是這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呢?不就安排後事么?他以為把蘇曉交到她手裡就算交待好了嗎?好笑。看著他泛青的臉上透著病容,她還是沒有懟回去,他這一廂情願的安排,對蘇曉對她,都極不尊重。
他輕輕嘆口氣,又笑了:「我不該這麼說……你能幫我在衣櫃里拿點東西嗎?」
「可以。」夏至走過去打開衣櫃,在凌信的指示下,拉出行李箱,找到了行李箱暗格,取出了一個褐色紙袋包裹著的又方又扁又平東西——看著像一疊資料或者一個本子。
她把那東西遞給凌信,凌信沒有接,說:「你打開袋子。」
她照辦了,從裡面拿出了一個速寫本。本子有點眼熟,但她沒有在意,像這種本子,到處都有售。
「你看看。」凌信繼續發出指令。
夏至依言翻開,第一頁是一幅素描,畫的是一隻拿著滑鼠的手。她留意到畫的右下角簽著「SX」兩個大寫字母,這是蘇曉的速寫本。畫畫的日期卻有點久了,2012年8月。
她又翻了第二頁,繪製的街景,很明顯是從翰藝的窗口看出去的。
第三頁,畫了一瓶綠蘿,從那玻璃瓶的形狀,似乎是她桌面的那一棵。
這是他無聊時畫的么?畫的東西也夠無聊的。
她沒再往下看,合起本子對凌信說:「看了,然後呢?」
「你幫我還給蘇曉吧。他找這個本子找了很久。」
她想問為什麼他自己不還給蘇曉呢?可是聯想到他瞞著蘇曉做過的陰鷙事兒,大概又有些什麼隱秘,他也會感到羞赧的吧。她便點頭道:「沒問題。」
這時,凌信忽然抬起了頭,沒有焦點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投向了門口。
有人來了?他視力不好,可能在聽覺上比較靈敏。夏至轉頭看門口,謝丹瑜不知什麼時候已倚門而立。
她兩手垂在身前,執著手提包的帶子,臉上是暗藏著波瀾的平靜。
「夏至,是誰?」凌信問。
不該由她來告訴他是誰來了。夏至默默地站了起來:「我先走了。」
凌信像是從夏至的態度上猜到了來的是誰,他向著門口笑得很燦爛:「你來了。辛苦了。」
夏至走到門邊,與謝丹瑜擦身而過時稍一停頓,兩人默契地伸出手,輕輕交握了一下。
謝丹瑜走進病房,夏至走了出去。
她走在醫院走廊上,從來不知道醫院的走廊原來這樣長這樣直,還是這家醫院比較特殊?
儘管是大白天,走廊里很昏暗,天花板上點著瓦數不足的日光燈。走廊是封閉的,走廊兩邊都是病房,病房裡才有窗口。又或者走到走廊盡頭的電梯間,哪裡有一大扇玻璃窗可以接受自然光。
她朝那光走去,心裡裝滿了思緒,以至於走到離電梯間只有四五米的距離,才看清站在玻璃窗前正等著她走過來的那個人。
她不願去想又不由自主想起的那個人,她不能放進心裡又偏偏讓他住了進去的那個人。看
兩年三個月,她有825天沒有見過他,沒有他的任何音訊。他與她相隔半個地球的時候,沒有讓她知道。現在他離她這樣近,也不來見她,不和她說片言隻語。
很可以。
她唇角微微一勾:「蘇曉,很久沒見。」
「嗯……是的。」
蘇曉等夏至走到面前,他的呼吸裡帶有唏噓:「對不起……」
「凌信跟我說過這句話了。你們都很莫名其妙。我現在很煩這三個字。」
「啊……」他低了下頭,緊了緊手裡的購物袋拉環,「那……我先進去了……」
「哎!」夏至叫停了他,倒不是她有意敘舊,「謝丹瑜在裡面。」
蘇曉只有一秒的錯愕,很快恢復了平靜。他像在自言自語:「她這麼快就來了啊……」
夏至被激起一絲火氣:「對你來說,她來得太早了,對她來說,她來得太晚了。」
蘇曉看了看夏至,迅速把眼裡的憂傷壓到眼皮底下:「對不起……」
夏至更生氣了:「幹嘛老跟我說對不起?你有什麼對不起我嗎?」
「我……」蘇曉為之語塞。
夏至已無法停止那如山洪爆發般湧出的字句了:「你說你對不起我,是因為你一聲不吭就人間蒸發了,還是因為你覺得你做的事違反了我的道德準則?或者是因為這兩年你的事情都不讓我知道,你卻在偷窺我的微博和公眾號?
「你知道你很過分嗎?你覺得離開只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嗎?你以為他現在這狀況是你一個人可以扛下來的嗎?」
她想一巴掌抽醒他,她真的伸手猛推向他的胸膛,然而在她接觸到他身體的那一刻,她的手被他抓住了。
她一下僵住,目光鎖在了他按住她的那隻手上。
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銀白色的扭曲環紋。莫比烏斯圓環,不可能的可能,無窮盡的平面。
她的手指在他手掌與胸膛的空隙中微微一動,她能觸摸到他胸腔里的心跳,有力而急促。
他收緊他的手指,握住她的手往身後一拉,把她擁入懷中。他抱她抱得很緊,她又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潔凈的味道,她長長吁了一口氣。
「我很想你……」他說得很輕,可是她聽得很清楚。
如此簡單的一句,把她兩年來的苦悶、委屈與不解通通沖刷走了。剛剛兩人初見時的芥蒂,也因為這個擁抱而消逝。
她還以為自己早就不是那種把感性放在理性前面的人了。然而她發覺她對他還是毫無抵抗力。
——好吧,你做錯什麼,我都原諒。
她在心裡默默說了句,然後抱緊了他。
「蘇曉,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會來,無論何時何地,奮不顧身、赴湯蹈火的那種。」
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他對她說的話。實際上,對他,她早就這麼做了,在他作出這樣的承諾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