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禮

有了賀道陵友情捐獻的養神珠，杜若一連好幾天休息的都不錯，之後又有蕭瑀加急送來的養神珠，杜若的傷勢恢復的很快，差不多七八天左右，她就再也不需要依靠養神珠才能入睡了。精神一恢復，杜若在床上就躺不住了，換了衣服，又這幾天一直照顧自己的女修幫自己梳了一個髮髻，「這是墮馬髻嗎？」杜若對著水鏡好奇的問。

「是的。」給杜若梳頭的女子年紀看起來不大，不過二十齣頭，但舉止穩重、目光溫和，顯然真實年紀不小了，她含笑拿起杜若散在梳妝台上的珍珠首飾，「杜姑娘皮膚白，帶珍珠首飾就是好看。」她望著杜若身上簡樸的青袍，提議道，「杜姑娘換件顏色嫩點的衣服，肯定更襯這套首飾。」

「唔，我沒帶多少衣服。」杜若平時出門很少換漂亮衣服，主要是她衣服耗損率太大了，有些太髒的衣服，她不洗就直接扔了，這種便宜的青袍最方便。

「我這裡有幾件新作的衣服，都沒上過身，杜姑娘要是不嫌棄，可以試試看。」女子說。

「不用了，就這樣也不錯。」杜若笑眯眯擺手，「我去找師父。」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師父身份一旦曝光，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求他辦事，她可不想在無形中欠了別人的人情，給師父拖後腿，再說幾件衣服而已，她想要自己去買就好了，哪需要被人送。

「哎！杜姑娘——」那女子見杜若興沖沖的往林浩遠的書房裡衝去，不由苦笑，這幾天她不著痕迹的給杜若看了不少精巧珍貴的小東西，就沒一件入這姑娘眼的，莫非真是跟男師父跟久了，連女孩子的性子都磨掉了？

「師父。」杜若站在林浩遠的書房門口輕聲喚著。

「進來。」林浩遠放下玉簡，眼底露出一抹笑意，見杜若進門后，笑意欲濃，伸手示意杜若過來。

「師父，好看嗎？」杜若站在林浩遠面前喜孜孜的問。

「好看。」林浩遠注意她身上帶的首飾，用的珍珠都是養神珠，「這些都是阿瑀送來的？」

「嗯，師兄這次送來的養神珠都打成了首飾。」杜若最喜歡頭上那朵珠花。

林浩遠摸了摸杜若頸上的金項圈，除了幾顆養神珠外，還嵌了不少五光十色的寶石，「這項圈不錯。」他贊道。

「……」杜若對師父的審美已經淡定了，她早知道師父肯定最喜歡這根項圈，特地戴上的，果然師父沒讓自己失望。

「等明天回秦家的時候，我讓老何的夫人帶你去買點衣服。」林浩遠讓杜若坐在自己身邊，遞了一塊玉簡給她，「你爹給你寫的信。」

「啊！」杜若眼睛一亮，連忙接過玉簡，「師父，你說我們明天就回去？」

「是你回去。」林浩遠說道，「明天你父親回來接你。」

「師父，你不跟我回去嗎？」杜若一怔，「你不是說事情都解決的差不多了嗎？」

「傻丫頭，你見過婚前住在一起的未婚夫妻嗎？」林浩遠含笑問，他不在乎這種凡俗禮節，但阿若年紀還小，對凡塵之事依戀又深，他不想讓她留下任何遺憾。

「啊！」杜若臉一下子紅透了。

林浩遠抬手摸了摸她小臉，「到了秦家不用給任何面子，不想做的事就直接拒絕，不用有任何顧忌，我會派兩個女修伺候你，有什麼事吩咐她們就好。」

「知道。」杜若一笑，秦家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哪需要那麼緊張？

第二天秦晉文就親自帶著十來名親信來鹿蜀界接杜若，林浩遠並沒有露面，只讓兩個看不出修為的女修送杜若出來。

「阿若！」秦晉文仔細打量著杜若，「身體好點了嗎？頭還疼嗎？」在聽到女兒識海受損后，他急得幾天沒睡好，識海恢復不了，修為也廢了。

「差不多全好了。」杜若嫣然一笑，指指身上的首飾，「戴了這麼多養神珠，不恢復都對不起師兄了。」

秦晉文這才注意到杜若身上戴的珍珠首飾都是養神珠，不禁失笑，難怪她一反常態的戴了這麼多首飾。秦晉文望著站在杜若身邊的兩名女修，「阿若，這兩位前輩是？」這兩人的修為深淺連秦晉文都探不出，起碼應該在元嬰期吧？就這麼像丫鬟一樣站在阿若身後，秦晉文暗嘆林浩遠的大手筆。

「她們是師父的朋友，師父讓她們來照顧我一段時間。」杜若輕聲說道。

「杜姑娘客氣了，我們姐妹是奉林前輩之命前來伺候杜姑娘的。」兩名女修中一名看似年紀大一些的人屈身恭敬的說。兩人的修為在出竅大圓滿期，說實話過來保護杜若的確有點屈才了，但另一方面也代表了林浩遠對她們的信任，不然太清真人身邊那麼多修士，為什麼就選她們姐妹呢？所以兩人對這個任務非但任何不滿，反而還覺得挺榮幸的。

「有了兩位前輩的照顧，我也放心了。」秦晉文拱手笑道，將兩人的房間安排在杜若的左右，又緊急讓人重新安排了兩人的房間。秦家不是沒有高階修士的僕役，但該有的待遇秦家一樣不會少，這樣才能讓人才更死心的為其服務。一切安排妥當后，兩名女修知道秦晉文有話和杜若說，就識趣的退下了。

「阿若，這是寧心茶，對神識恢復有一定的好處，你多喝點。」秦晉文給女兒倒了一杯茶。

「嗯。」杜若捧著一杯茶水慢慢喝著，「父親，你有話和我說？」

「昨天我見到文氏了，她的修為已經廢了，和普通人一樣了。」秦晉文斟酌著自己的話，「林前輩的意思是，要在你娘墓前給你娘報仇。」林浩遠雖然沒點破，但話語里的意思是，是要他在璇兒的墓前處置文氏，阿若受了多少年的苦，她就要多少月的苦。

秦晉文雖然對文氏已經沒感情了，但她畢竟是自己的結髮妻子，又給自己生了兩個女兒，她現在又和一個廢人無疑，族老也同意將她逐出族譜了，再讓她有這麼一個凄慘死法，他多少有些於心不忍。「阿若，我也知道文氏她死有餘辜，但讓她拖這麼久——」秦晉文遲疑了下，想起女兒這麼多年受的苦，求情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他搖了搖頭，「沒什麼，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父親，你在說什麼？」杜若困惑的問，「我怎麼聽不懂你的話？」什麼叫拖這麼久？意思是她廢了文氏的修為，又沒給她一個痛快嗎？文氏的修為並不是她廢的，是在師父和暗影打鬥時受傷導致的。師父說過，她能活下來，已經運氣不錯了，連那皮粗肉厚的殭屍都因為被兩人波及，而變成了肉醬了呢！再說之前文夫人一下子讓暗影提升了這麼多修為，現在障眼法解除，就算不廢修為，她也不可能任何精進了，她本來壽元就不多了，這麼一折騰估計也就能活個一兩年時間吧？

秦晉文見女兒眼底一片茫然，想到阿若心性純真，就算恨文氏也想不出這麼殘忍的報復法子，這定是林前輩的意思，是想給阿若出口氣，思及此他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我不是想給文氏求情，我就是在想你還沒去拜祭過你娘吧？」

「嗯。」杜若點點頭，「我問過大舅舅，他說他也不知道娘葬在哪裡。」大舅說過娘的後事全是父親處理的，他並沒有插手，至於那個葬在秦氏家族墓地附近的小墓只是一個假墓而已，連一個衣冠冢都不算。

「你娘還沒有下葬——」秦晉文悵然道，「她雖然不說，但我知道她一直再想見見你。」他望著已經長成大姑娘的杜若，柔聲說，「她見你這麼大了，又這麼出息，肯定會喜歡的。」

「沒下葬。」杜若眨了眨眼睛，「父親你把娘——」

「我把她放在地宮裡，你放心那裡很安靜，沒人會去打擾她的。」秦晉文一直沒把璇兒下葬，一來是一直想找回失蹤的女兒，讓璇兒見見女兒的面；二來也捨不得璇兒葬到那個歷代只用來下葬秦家小妾的墓葬群，他想等文氏死後，再將璇兒以自己繼室名義葬入秦家祖墳。不過現在璇兒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祖墳大葬了，秦晉文微微笑道，「等這次回去，見過你娘后，我們就先幫你娘隆重盛葬！」

「好。」對於古人來說，生前風光一時，死後備極哀榮，這一生也算圓滿了吧？她娘生前不說風光無限，也至少沒吃過什麼苦，死後又讓她風光一回，自己也算盡了當女兒的責任了。

杜若在跟秦晉文回秦家后，因神識還沒有完全恢復，就一直待在密室里閉關修鍊，絲毫不知外面因為她和林浩遠的婚事而鬧得翻天覆地。這是既當年何文清同夫人成親后，修真界又一次的大盛事呢！

秦氏的長老這幾天，樂得嘴都合不攏了，和太清真人攀上親家？就算他們不敢真得以林浩遠岳家的身份對他有什麼要求，可修真界那些門派肯定也會看在太清真人的面子上，禮讓他們三分的！更別說之前他已經大手筆的給他們半個大千界作為聘禮之一了！

太清真人聘禮給的大方，秦家的嫁妝也不能給的太寒酸，不然就是給崇吾秦家抹黑，這幾個月秦家全族總動員，專心致志的準備杜若的嫁妝的，唯一沒感覺的大約就是在養傷的杜若了。至於杜若的身份，根本不消林浩遠吩咐，秦家人早就將一切做穩妥了。杜若在族譜上正式改名為秦若，秦氏的家主夫人從頭到尾只有杜伊璇一人，文氏的痕迹已經消除的無影無蹤了。

秦晉文忙完了杜若認祖歸宗的事後，就帶杜若去地宮看她的生母杜伊璇了，然後和女兒一起把杜伊璇搬出來下葬。地宮寒氣很重，但乾燥潔凈，四周還燃著幽幽的麝香，杜伊璇的屍身也不是躺在她想象中的冰棺里，而是在一個沉重的木棺里，面容紅潤，神態安詳，嘴角還含著一絲溫柔的笑意。

「阿若，她就是你娘。」秦晉文目光溫柔的望著棺中的女子，「璇兒，若兒來看你了。」

「娘——」杜若望著彷彿睡著的女子，她的五官和自己有八分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杜若給人的感覺是和若春風，而她給人的感覺是纖弱楚楚。杜伊璇雖然是她這個身體的生母，但兩人畢竟沒有接觸過，杜若嘴巴張了張，最終沒說什麼，而是跪在了地上，默默的磕了三個響頭。

「你娘走的時候，沒受什麼苦。」秦晉文低低的開口說，「是在睡夢中過去的。」璇兒的身前身後事全是他一手包辦的，後來見她實在痛苦，就給她用了葯，雖說這種藥用多了會讓人變成白痴，可璇兒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也就狠心用了。

「嗯。」杜若起身猶豫的伸手，輕輕的摸上了杜伊璇的雙手，「啊！」杜若驚訝出聲，這手——居然尚帶餘溫，觸手溫軟，一點都不像是過世已經十來年的人。

「父親，娘沒死？」杜若仰頭期盼的問，難道父親用了什麼秘法延長了母親的命？

「這是保顏珠的功效。」秦晉文搖了搖頭，起死回生的是神仙，不是修真者，他指著領口和袖口的小珍珠，「本來我是想用萬年寒冰棺的，後來想也不知道要留你娘多久，這麼多年冰下來，不把你娘給凍壞了？就特地找了保顏珠，這棺木也是陰沉木做的，我上面刻滿了陣法，就算下葬了，也不怕你娘的身體受損。」

杜若想了想，將師父給她防身的金鎖取出，小心的繞在了母親的雙手上，「這是什麼？」秦晉文問。

「一個防護陣法，是師父做的。」母親的身體保存的那麼完好，杜若真擔心以後哪天有人會拿母親的身體做什麼不好的事，修真界可不乏屍修。

秦晉文微微頷首，最後依依不捨的看了杜伊璇一眼，就要把棺木釘死。

「父親，再讓爹爹看一眼吧。」杜若攔住了秦晉文，「爹爹也一定很想再見娘一面。」

秦晉文想了想，「也好。」他將棺木合上，並沒有釘死，「我們把你母親抬出去吧。」

「嗯。」這個棺木是用陰沉木做成的，要不是秦晉文和杜若都是修士，兩個人估計根本抬不動這棺木。

「父親，為什麼要弄這麼大的棺材？」杜若不解的望著娘躺著的棺木，照著娘的體型，擺上四個她都足夠了。

「如果將來我沒突破成功，自然要陪著她了。」秦晉文一笑。

生死同穴嗎？杜若神色略帶迷茫，她和師父將來也會這樣嗎？秦晉文和杜若將杜伊璇的棺木抬到秦家的時候，秦家已經一片雪白了，秦家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各個披麻戴孝，哭聲震天。杜伊璇死時還是一個沒名分的小妾，加上那時候秦晉文急著閉關，就直接把她放置在了自己閉關的密室下面，什麼「頭三」「五七」都沒有弄，借著這次下葬的機會，就一口氣全做了。

「阿若。」杜父穿著素衣，沉著臉走過來，見到女兒也勉強露出了一抹笑意，他和杜伊璇感情一向很好，這次重辦喪事，他雖欣喜璇兒熬出頭了，可又想人都死了，辦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求個心理安慰。」杜若輕言道，「的確娘已經死了，做什麼都沒有用，但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杜父欣慰的望著杜若，「阿若，你長大了。」

杜若道：「爹爹，娘的棺木還沒有釘死呢，你想看看娘嗎？」

「好。」兩人正想步入大廳，突然衝出一人，沖著杜若跪下，身體挺得直直的，「杜若，你已經贏了！什麼都有了！我求求你，就放過我母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