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苦當為鹽(5)

第10章 苦當為鹽(5)

第10章苦當為鹽(5)

因羅飛的寶川號在運鹽號里主要還是以公路上的運輸、和下游的水路為主,因此位於清河上游的重灘堰閘在前幾年終被靜淵包下,由當時的鹽務局長歐陽松牽頭,先後採用「以工代賑」方式,整治了兩河河道,建成上游雙捻船閘八座、中遊船閘三座,以利於威遠的煤入境,清河的鹽從水路出境,總的來說,還是提高了運輸的效率,對沿河農田的灌溉也起到了一定作用。雖然如此,由於重灘堰閘的投資及主要得利者均是東場以靜淵為首的鹽商,歷來控制鹽運的西場鹽商大為光火,連一向圓滑的徐厚生也對靜淵極為不滿,後來段孚之與徐厚生被歐陽松扣押,由此引發杜老闆受辱及之後心力交瘁而亡,再引起西場運商罷市,羅秉忠被槍殺於平橋,自此,徐厚生與靜淵幾乎是勢不兩立。

但是,徐厚生是老字輩的鹽商,更坐在清河運商的首席,與新晉興起的靜淵最根本的衝突,並沒有那麼簡單。

重灘堰閘修好后,靜淵亦掌握了三十多艘從天海井到重要的關口燈觀鎮的鹽運槽船,買通這一部分流域的鹽商和小字輩運商,推舉他擔任這一部分水路的鹽運公會理事長,徐厚生本是整個清河鹽運公會的總理事,如此一來,東場新興的運商至少分掉了西場一半的利益。靜淵並沒有到此為止,為了供應給東場井灶所需的糧食,還設了米廠兩處,地點在燈觀鎮外和鹽場內,對外替人打米,對內買囤糧食,一方面藉此囤積居奇,一方面為自己的井灶供應所需的糧食,一方面又再設兩個鹽垣,將勢力漸漸延伸到了西場範圍,若不是善存出面,讓郭劍霜將那部分地皮劃為官用,之後再從官方以租用形式重新划給西場,從而制止了天海井的擴張,否則靜淵第一個吞掉的,就是徐厚生在黃魚坡的鹽灶。

如今,為了適應鹽場增產加運需要,首當其衝是改善交通運輸的落後狀況。為此,川康鹽務局大力抓陸路、水路建設,郭劍霜上任一年多,亦在重灘附近修建了一座洋灰橋(現稱鋼筋混凝土),使北面的井內路和南面的井鄧路連成一氣。將天海井、無雙井、豐源井等重要鹽井通往至清河河道的櫓船發展到兩千多隻,加速了清河井鹽的水路運輸,好歹平衡了東場和西場的利益,又促進了生產。但即便如此,東西場兩邊的爭端依舊連綿不絕。

這些事情,是七七接手香雪井一年多以後,才慢慢知曉的。

徐厚生雖然依舊是清河運鹽號的老大,掌握著下游四十多隻的鹽船,但在上游重灘碼頭只剩下不到十艘,七七心裡惴惴不安來到重灘,避開天海井的鹽船貨棚,在徐厚生狹窄的貨棚里,見到了他和他那姓瞿的總掌柜。

徐厚生沒有料到七七竟然會出現在這裡,輕輕蹙了蹙眉。他雖然和靜淵交惡,但七七是善存的女兒,在外頭他還以侄女相稱,至少維持著表滿的親和,見七七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他亦慈和一笑,微微抬了一下手,問她家人可好,孩子可聽話不,學業如何,說了好些客套話。

七七一一答了。

徐厚生讓夥計給她端了根凳子來坐著,早有人送上茶來,徐厚生見七七並不喝,只端端正正坐著,便笑道:「你父親有什麼事,叫個掌柜來說一下就行了,還有你大哥在,你身子單薄,何必辛苦自己跑來跑去。」

七七笑道:「父親沒有什麼事,是侄女有事想相求徐伯伯。」

徐厚生哈哈一笑,道:「你伯伯我是做運商的,不過進的洋貨少,什麼胭脂水粉之類的是從來不進的,不如你三哥,你是缺什麼要來找我?」

「聽說徐伯伯鹽號里剩下一些雲南的楠木,想求徐伯伯勻一些給我。」

徐厚生眉頭一挑,道:「你要楠木來做什麼?」

七七微微一思忖,道:「段伯伯的隆昌灶水車壞了,要趕著修葺,若是現從雲南訂貨,怕會耽誤時間,咱們清河現在正趕上鹽務局要求增產,木料都被人買光了,問了一條街,只聽說徐伯伯這裡還剩下一些。」

徐厚生哦了一聲,點點頭:「老段這個不成器的老東西,前年和我被歐陽松扣押后(七七聽到這裡,心裡一緊),整日萎靡不振,坐吃山空,你用高價買了他的幾口老鹽灶,我和老段是多年兄弟,還沒有多謝你呢。」

七七忙道:「徐伯伯千萬別這麼說,這是段伯伯體恤後輩,再加上他念及過世的杜伯伯對我的信任,方才將他的鹽灶轉手於我。至衡本是小鹽號名義上的東家,真正生意的打理還是交予我的幾個掌柜,平日多有生疏不懂的地方,總是不忘我父親和諸位叔伯的教誨。」

徐厚生淡淡一笑:「你丈夫很厲害的,要說做生意,年輕人裡頭,他是第一狠辣的人,有他在,你能有什麼難題?」

七七垂首道:「拙夫一向不避鋒芒,年輕氣盛,平日多有得罪冒犯之處,他自己亦深以為然。」

「哦?那可不見得。」徐厚生端起自己的茶,慢慢地抿了一口,另一隻手的食指在茶几上憊懶地輕輕點著,「我今天早上還見過他,他那漂亮的腦袋可是一直高高揚著,眼睛直瞅到天上去了,滿不是你說的那回事呢,如今他春風得意,我們這些老朽,他更是看不到眼裡去了。」

七七笑道:「靜淵性格是有些古怪,伯伯別跟他一般見識。」

徐厚生嘆了口氣,問:「你要多少木頭?」

七七忙道:「不多,大概十來根,只是一架水車出了問題,另外一個還是好的。」

徐厚生道:「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我那兒還剩多少,你先回去,我讓瞿掌柜拿單子我看一看再告訴你。」

七七眼睛一亮:「徐伯伯願意幫我,真的是太好了。」

「也別太寬心,我這邊也不一定真的還有,木材是鹽號里用的,運鹽號的掌柜並不是太清楚。」

七七忙道:「沒有關係,有總比沒有好,多少不計,哪怕只有一兩根,也好歹能讓井架儘早開始修葺,」補了一句:「還是徐伯伯念舊情,這隆昌灶原本是段伯伯的,若是停工,您應該比我更難過。」

徐厚生淡淡一笑。

七七站了起來,也顧不得腳痛,走上前,從手包里拿出自己的印章,微笑道:「要不我們先草擬一個契約?不管還剩多少,我先把這些木頭定下?」

徐厚生額頭微微一展,太陽穴上青筋輕輕跳了跳,看著七七手裡的印章,嘴角掠過一絲複雜的笑意:「侄女啊,我原本和別人一樣以為你一個女流之輩,到鹽場來摻和生意,不過就是打發時間而已,如今看來,你還真是很像那麼一回事啊。」

他的話聽不出喜怒,也不太像嘲諷,七七手裡攥著印章,掌心滲出了汗珠,但面色依舊平和恭順,只道:「侄女如今新接手隆昌灶,水車出事,有鹽工也因此受了傷,那邊亂成一團,我什麼事也做不了,只能腆著臉出來求長輩們好歹幫忙提攜一下。我知道現在貨緊,索性先把東西定下,免得有個什麼意外。」

徐厚生點頭道:「好,明天來簽吧,如今貨有沒有還不確定,你先回去吧。」

他一說這話,七七已經知道他即便有木材,卻未必願意把它給她,現在當面跟他爭,若是惹惱了他反而不好辦。他既然客客氣氣的,那自己就先由著,一天的功夫,慢慢跟他磨。想到這裡,便道:「那侄女先告退了。再次多謝伯伯。」

徐厚生嗯了一聲,道:「慢走。」見七七行走似乎有些困難,他雖與她夫家不睦,但是清河商場上,有些人情還是要講的,叫來一輛車送她回去。

不料不到半個時辰,他甫一回到鹽鋪總號,就接到七七的電話,婉約柔和的聲音在那一頭響起:「徐伯伯,您跟瞿掌柜可看好單子了?方便告訴侄女還有多少木材嗎?」

徐厚生腦門不由得有些發脹,啞聲道:「還得等一會兒。」

那邊也不勉強,說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到晚飯時分,剛回到府上,那香雪堂的古掌柜竟然親自找上門來,說東家奶奶托他前來相問木材的情況。

徐厚生臉上很有些掛不住,隨便應付兩句把古掌柜打發走了。

七七和他磨了一天,到第二天,徐厚生終於托瞿掌柜來告訴她:「木材倒是有,只是是修建宗祠剩下的,不便轉手他人。」

實際上就是拒絕了。

七七知道徐厚生這邊路子算是總是走不通了,軟磨硬泡了一番,終究還是沒有結果,雖強打精神,仍不免失落。

正犯著愁,寶川號的馮師爺找到香雪堂來,說聽聞隆昌灶需要木材,寶川號正好有一些,可以賣給林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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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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