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3章 毒酒

「舒兒出生后不久，娘就去世了。是靜妃娘娘求著皇後娘娘，把舒兒留在皇宮裡，由靜妃娘娘撫養。後來，皇後娘娘也去世了，當今皇上搬入了靜妃娘娘的寢宮。從那時開始，靜妃就告訴我，一定要好好的保護他，因為皇後娘娘對我有恩。所以這些年來，我都在保護他，為了他可以順利登上皇位，小心翼翼地鋪路，可沒想到……」

翟天定再次苦笑，感嘆著兔死狗烹的結局。很快他緩過神來，搖著頭，非常肯定地說道：「不過我不後悔，我對得起他，我實現了自己的諾言，讓他當上了皇帝，保護他平安無事。如今他容不得我，我也理解，如果我是他，恐怕也容不得我這個不清不楚的人存在。」

說罷，又是一聲苦笑，探出手，準備去拿那壺酒。卻被她抓住了—

「如果你死了，舒兒怎麼辦，你有沒有考慮過她？」蘇紅認真地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盼望著他鼓起勇氣，努力的活下去。翟舒兒對他來說，也算是最重要的人了，和那個邱婉兒不相上下。或許她也算是翟天定活下去的一個動力了。

「文岳明是一個好人。」

突然聽到這話，蘇紅愣了一下，不由得鬆開了手，他翟天定是什麼意思？對面，翟天定平靜地點點頭，對自己說道—

「出事之前，我去找過他，和他深談了一次。當我問他，願不願意放棄榮華富貴、帶著舒兒遠離是是非非、找一個平靜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時，他居然想也不想，馬上就答應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和我一樣，討厭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你爭我斗，早就想離開了，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從這一點來看，當初我把舒兒嫁給他，並沒有錯。」

翟天定說著，自嘲般地笑了笑。頓了片刻，接著道：「他是一個值得我信任的人，所以我把一切都告訴他了。他雖然吃驚，卻還是答應了，幫我保守秘密，尤其是在舒兒面前。我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地方，如果你願意，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替我去看看她。」說著，拉過她的手，輕輕地在他的手心裡寫下一個地名。

蘇紅看得懂，暗暗地記在心裡。

「不過，也沒有必要，過不了多久，我的死訊傳遍天下，舒兒必然是清楚的。按照她的脾氣，很有可能會回到京城，我已經囑咐過太妃娘娘，如果見到了她，把一切都告訴她。舒兒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相信她會明白的。」

說完這些，翟天定一聲苦笑，抿了抿嘴抬頭看向蘇紅：「你的問題問完了，我可以死了嗎？」

初聽此話，蘇紅愣了愣，隨即抬頭看他，這男人深深地看著自己，眉宇間充滿了眷戀，像是要把自己印在腦海里。蘇紅不知道，他這樣的眷戀到底是來源於兒時的執著，還是如同那封信上說的，他真的愛上了自己。不過對於蘇紅來說，這已經不重要了。

「先吃點東西吧，吃完了再走也一樣。」蘇紅低著頭，強迫自己把眼淚咽下，遞上提前準備好的筷子，面帶笑容地看著他。

翟天定皺了皺眉頭，卻沒有接：「有必要麼，最後一天了？」

「我聽說過一句話，寧做飽死鬼，不做餓死鬼，最後一餐，對於犯人來說，那是最重要的。再說了，我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恐怕也沒機會給你燒紙錢了，吃飽了肚子，好上路。」這話怎麼說的這麼彆扭？蘇紅這樣想著，擰起了眉頭，撇了撇嘴。抬頭看去，對面的男人望著自己，唇角微揚，帶著寵溺的笑容，讓蘇紅看去，忍不住臉紅。

壓低了腦袋，不去看他，蘇紅定了定神，又補充了一句：「我親手做的，你嘗嘗。」

「什麼，你親手做的？」翟天定瞪大了雙眼，好像是驚喜萬分，「那我可要好好嘗嘗。」說完，拿過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看到翟天定吃的如此高興，蘇紅禁不住唇角微揚，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腦中突然閃過些什麼，讓她不由地閉了嘴，收起了笑容。看著眼前的男人，整理了一下語言，才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去而復返，沒有按你希望的，和葉兒他們一起離開京城嗎？因為完顏宇告訴我，只有我回來了，你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翟天定頓住了，放下筷子，看著眼前的女人，認真地問道：「如果讓我活著，惟一的要求是你和我遠走高飛，你會答應嗎？」

蘇紅搖搖頭：「不會。」這個答案，蘇紅想也沒想，直接說出來了。不是不愛，只不過在自己身上，有脫不開的責任，承君一諾，必守一生，這是自己答應過那個人的，一生一世，都不能改變。

翟天定怔在那裡，看到她眼裡的堅定，那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突然之間，他哈哈大笑，彷彿是無拘無束，只是笑著。一邊笑著，一邊伸出手，拿過那壺酒。

「哎……」下意識地，蘇紅伸手阻止，卻被他握住了手—

「你叫什麼名字？」翟天定深深地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樣記在心裡。

初時一愣，蘇紅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圖，一字一句，認認真真的自我介紹：「我叫蘇紅，姑蘇的蘇，紅日的紅。」

「蘇紅……」翟天定咀嚼著這個名字，輕輕地點點頭，「好，我記住你了。記住你的模樣，記住你的名字。下輩子，不管我是誰，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伸出雙手，按住她的肩膀上，讓她湊近自己，「答應我，好好看看我，記住我，下輩子，不要忘了我是誰。」

蘇紅重重地點點頭，兩個人彼此對視，忘記周遭的一切，眼裡心裡只有彼此。彷彿真的如翟天定說的，要把兩個人牢牢地記在彼此的心裡。

過了沒多久，翟天定慢慢地放開了她，戀戀不捨般的，鬆開了手。收回目光，端起酒壺，打開蓋子，聞了聞，深吸一口氣，面帶笑容：「好酒。」一句話說的，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緩緩地，翟天定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向著蘇紅，敬了一杯，然後慢慢地挪到嘴邊。手不停的打著哆嗦，他強迫自己，保持平靜，咬著唇，淚水卻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終於他閉上了眼睛，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慢慢地放下，睜開雙眸，望向對面的女人，溫柔地笑了……

她的臉，在視線里越來越模糊，他瞪大了眼，想把她看清楚，想把她記在心裡，可卻無能為力。漸漸地，面前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她好像是徹底消失、再也不見了……

看著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翟天定，蘇紅情不自禁，淚水順著面頰，傾瀉而下。禁不住伸出手，撫了撫他的臉龐，心裡一聲哀嘆。翟天定死了，從此以後，你和他無關。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重生吧。

蘇紅這樣想著，擦乾了眼淚，站起身來，轉過身，一步一步的笑著監牢門外，擲地有聲的走去。

「杜夫人，杜夫人……」李公公看見她出來，急忙迎了過去。

「李公公，麻煩你去告訴皇上，翟都尉自知罪孽深重，愧對於皇上，愧對於聖恩，現已經服毒自盡，以謝天下。」蘇紅深呼吸，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