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世·顧意
「......」十三?不是尚辭眼拙,實在是面前這小少年身量極小,除了臉上稍稍有些肉外,全身上下都瘦不拉幾,活像一根弱不禁風的豆芽菜。
「就你這小身板,說你五歲都有人信,呵呵。」他的話雖誇張了些,但結結實實地踩在了這小少年的痛腳上。
「操!你個白年糕,老子咬死你!」小少年緊繃著臉,彷彿受了天大的侮辱似的,不管不顧地跟尚辭干起架來。他骨子裡雖然透著「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勇猛,但仍舊被他口中的白年糕輕鬆拿下。
血屍滿地,兩個少年忽然就這樣鬥了起來,這場景實在是說不出的詭異。黎池瞥他們二人一眼,指尖靈力微動,便把他們往外輕輕一送。「看好他。」
死絕了人的水寨里,忽然出現這麼一個滿身鮮血的小少年,黎池不論怎麼想都覺得這人有很大的問題。估摸著差不多將兩人送到船上了,他便撤了靈力,目光又落回到這些慘絕的屍體身上。
再說那邊,尚辭被送回船上后,只能跟那小少年大眼瞪小眼。說實話,他並不想待在那個滿是屍體的島上,著實令人心驚;可他也不想待在船上,邊上除了那個「操來操去」的小王八蛋就沒別人。
要是那個殺人魔頭突然出現,他們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魚,徹徹底底任人宰割。好在黎池將他們送回船上時,亦細心地設下了一個護身結界,只要這邊有什麼動靜他便能立馬察覺到。
這麼一來,尚辭懸著的心也微微放下了。緩緩吐了幾口氣,他歪過腦袋看向被扔在木船角落裡的那人,問道:「喂,怎麼稱呼?」
小少年被黎池靈力所化的仙縛捆著,身子根本動彈不得,聽見尚辭問話也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不說?不說的話我就叫你小屁孩了。」
「操。」小少年皺著眉頭,眼睛里儘是敵意,「你再叫個小屁孩試試?老子顧意,操。」最後一個字還帶了點微微上挑的顫音,勾得人心痒痒。
「......」尚辭忽然很想過去把這張滿嘴髒話的嘴給死死捂住。他以前雖然也結交過一些愛說髒話的狐朋狗友,但像面前這人操不離口的,還是平生所見第一人。輕咳兩聲,他乾脆走過去蹲在顧意身前。
「你這滿身的血是怎麼回事?」
「操。」
「這島上的人都死絕了,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操。」
「你除了這個字還會不會說別的?」
「操。」
「......」
顧意自始至終面不改色,頗有種「一個『操』字行天下」的瀟洒快意之感。見面前這人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他乾脆閉了眼睛,口中哼起不成調的小曲。
尚辭從沒跟匪賊打過交道,如今驚覺世上竟還可以有如此胡攪蠻纏的人,心中只道真是長見識了。眼珠子轉了急轉,他忽然有了主意。「顧意是吧?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
顧意正哼到「小娘子回眸比花嬌」,聽到他問便慢慢睜開了眼睛,淺褐色的瞳仁里閃過一絲淺笑,「老子管你們是什麼人。」
「......」碰上這麼個油鹽不進的傢伙,也是絕了!尚辭輕咳嗽了幾聲,然後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島的所在,「裡面那個,我師兄,仙術了得。你現在若不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待會他出來了,可有你受的!」
顧意眸光閃了閃,手指在衣袖處摩挲著,似乎在思考這話的真實性有幾分。
「這個島上的人都死絕了,行兇者的殘暴程度可見一斑,而你卻滿身鮮血地活了下來。」尚辭的語氣又是深邃些許,「不論你現在說與不說,我師兄怕是都要將你帶回雲夢澤。到時候你受到的,可不會是像我這樣待你的『禮遇』了。」
聽到「雲夢澤」三字,顧意神色一僵。他眯起眼睛仔細盯著面前這人,嘴唇不自覺變得有些乾澀。
白年糕說的對,不論事情真相如何,自己都逃不了被審問的命運。可事實上,他又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煩躁地用腦袋撞了撞船板,顧意口中發出一聲類似於獸類的喊叫,目光又轉向尚辭,「操。」
「......」就當尚辭以為這人死豬不怕開水燙、任憑如何都不願說時,他開口了。
「老子說還不成嗎?」顧意覺得自己真是倒八輩子霉了,一大早醒過來發現周圍躺了一地的屍體不算,如今還被兩個白年糕抓了起來。他暗暗磨了磨牙齒,眼睛在身上的白色仙縛上轉了幾轉,示意道:「那你們總得有點誠意吧?先把老子放開,操。」
「不好意思啊。」尚辭頓了頓,一臉尷尬地撓撓自己的腦袋,「我還不會術法,放你自由這件事,還是等我師兄回來后再說吧。」
「......」顧意於是不經意間咧嘴一笑,整張臉頓時明媚起來,接著他便縮著脖子在原地滾了幾圈,「那就等你師兄回來后,老子再說吧。」明面上的話說得圓潤無比,但他的心還是微微沉了下去。
今日一醒,顧意便發現自己躺在了屋外的草地上,陣陣冷風吹得他直打哆嗦。好不容易揉軟僵硬的雙腿然後站起來時,他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全身都是血,而四周都躺滿了屍體。濃郁的血腥味在他鼻間悠悠蕩蕩,萬分詭異的場景著實把顧意嚇得不輕。之後的事情,便是他還沒走上幾步,就差點命喪黎池劍下。
昨日,這伙匪賊還在因為劫了一條貴重貨船而大擺慶功宴,今日除了他竟都橫死於島,顧意後背陡然升起寒意。他雖然一生下來就身處水寨,整整十三年與匪賊同寢同行,但看見他們就這樣死絕時,顧意心中並無半分傷心情緒,在驚疑過後甚至有些暗藏的歡欣。
他娘親已死,顧意一人在這匪賊窩中受盡欺凌,這兩日他本想找個時機就此逃出生天,卻沒想到遭遇這樣的變故。
死的這些人雖是窮兇惡極的亡命之徒,但仍是幾十條性命,官府不可能不徹查,如今還有穿得活像兩條白年糕的修士摻和進來。
顧意的感覺很敏銳,他直覺自己會陷入一場大麻煩中。
可他,又確實是什麼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