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節餘、結餘
()造反事件雖然不了了之了,但卻給文隊長和楊教導員敲響了警鐘。表面上來看是張俱震在針對田文建,但何嘗又不是在借題發揮呢?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楊教導員,當機立斷的提出召開支委會,研究伙食這迫在眉睫的問題。
既然召開支委會,自然少不了剛發過威的田大記者了。儘管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只是個擺設,但還是不得不關掉筆記本電腦,出席他參軍以來的第一次黨務會議。
走進隊部辦公室后,田文建才知道藥房韓主任、休養所姜所長也是支委。這麼嚴肅的會議,楊教導員可不會讓田文建來記錄,而是與往常一樣由姜所長作筆記。
隨同文字記者採訪過省軍區兩個基層連隊,以及J省武警總隊一個消防中隊的田大記者,對連隊伙食到底是怎麼回事,並不是一無所知。
在他看來,軍人的伙食費標準的確是有點低。但不管怎麼說,如果伙食費用到實處,那吃飽吃好還是沒什麼問題的。可事實上伙食費卻很難落到實處,戰士們能吃到60%已經很不容易了。
首先,基層連隊的辦公經費非常少,只能打伙食費的主意。同時基層連隊還要搞伙食費節餘,說是留著用來節日加菜,包括他們養豬種菜的收入在內,大部分卻都被挪用作領導的招待費。
令田文建啼笑皆非的是,這種吃兵血的惡劣行徑,還被美名其曰為「培養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精神」,甚至於還成為了先進連隊評比的主要內容之一。
田文建就親眼見過省軍區的一個百人連隊,一年的伙食費節餘高達十三萬!要知道他們一年的伙食費還不到二十五萬,這不明擺著是從戰士們嘴裡摳出來的嗎?
巨額招待費和節餘這兩個大頭先放在一邊,在具體的落實中還會出現問題。攤上一個愛佔便宜的領導,家裡沒有了柴米油鹽都會給司務長電話,這個錢很顯然是收不回來的;
最後就是採購的手腳不幹凈,不但在採購時吃回扣,還會把在服務社購買的諸如洗髮水、香煙、洗衣粉、內衣等個人物品,以糧油蔬菜的名目記到連隊賬上。
軍人服務社是養隨軍家屬的部門,賣的東西本來就比外面貴,對她們來說有權採購的都是上帝,經濟利益驅使下,對這些不正之風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此外,軍官交伙也有貓膩。按照部隊的相關規定,基層連隊的軍官需要交納一小部分伙食費,其餘部分由單位補貼。
這個「單位」就很模糊了!既可以指上級部門,也可以指本單位。一些「政治合格」到極點的連隊主官,為了給上級領導分憂,乾脆就把這筆開支接了過來。可本單位的錢本來就是伙食費結餘,說是單位補貼了軍官們的伙食費,到頭來卻還是在占士兵們的便宜。
不得不承認漢語的博大精深,竟然能在財務術語「結餘」之外,創造出來「節餘」這個節約后剩餘下來的專用名詞,而且還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賬目、報表,乃至紅色抬頭、大印結尾的表彰文件里。
衛生隊是屬於哪一種類型?自認為對部隊十分了解的田文建,還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衛生隊既不屬於伙食軍官自理的機關,也不屬於一般的基層連隊。如果幾十號軍官都占那十幾名戰士的便宜,那炊事班只能頓頓熬稀飯了。
侵佔士兵伙食費的行為積重難返,以至於都成了部隊的「優良傳統」。田文建並不認為開個支委會就能解決問題,不然還要總書記和**幹什麼?
「各位,剛才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如果再不提高伙食標準,那部隊就很難帶了!」就在田文建神遊千里之時,憂心忡忡的楊教導員打開了話匣子。
文啟鳴的行為與昨晚是判若兩人,掏出他那包紅塔山後,見田文建卻叼著大熊貓,就毫不猶豫的連盒子都抓了過去。不但自己享用,而且還不拿自己當外人似地散發了起來。
「光顧著佔便宜,你倒是說句話呀?」楊曉光哪有心情抽煙,擺了擺手后,心急如焚的說道。
「能有這個標準已經很不錯了。」文啟鳴長嘆了一口氣后,苦笑著說道:「老楊,不怕你笑話,我現在是看見吳思明(軍需股股長)就繞著走,生怕他逼我還債。那個大包裹一天不甩掉,那我們就只能繼續吃糠咽菜。」
姜所長沉思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問道:「韓大姐,藥房那邊能不能再想想辦法?」
韓主任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去年欠醫藥公司的那筆錢如果再不還,人家就要把我們告上法院了。刨去那筆應付款,藥房的節餘都不夠發工資。就算今天不開這個支委會,我也要找個機會跟隊長談談,看能不能再去財務股想想辦法。」
這哪裡是支委會啊?分明是財務工作會議嘛。田文建反應了過來,啼笑皆非的暗嘆道。
韓主任剛剛說完,文啟鳴就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不行………!我是不會去財務股自投羅網了。前面欠的七十多萬還沒還上,他們是不會再借錢給我們的。」
「伙食費超支二十多萬,財務股那邊又欠著七十多萬!這麼算下來,我們的外債已高達百萬了。」楊曉光被這個數字驚呆了,怎麼也不敢相信是真的。
文啟鳴重重的點了下頭,倍感無奈的說道:「陰天駝稻草,越駝越重。好在財務股沒有跟我們算利息,不然我就要找根繩子上吊了。」
「我們都成這樣了,門診的那些人還在嚷嚷著漲工資。」姜所長再也忍不住了,立即站了起來,咬牙切齒的說道:「隊長,不能再拖下了。這些問題光憑我們自己解決不了,還是讓站領導想想辦法。」
「你以為我不想啊?」文啟鳴回過頭來,沮喪著說道:「別說找站領導,我連周副師長都找過。可人家不是再研究研究,就是勸我再堅持堅持。隊長當到我這份上,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業務上的事情楊曉光不想摻和,他關心的只是伙食問題。見文啟鳴什麼都解決不了,便轉過身去,近乎哀求地說道:「韓大姐,其實改善伙食用不了多少錢,您是不是再想想辦法?」
韓井雲也是衛生隊的一員,當然想為隊里做點事情。但衛生隊這個無底洞實在是太大了,就算她違反原則再給師財務科或場站財務股打招呼,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最多再借個萬二八千的救救急,一個月之後還會是這樣。
「教導員,或許你還不知道,這兩年來,我已經幹了不下五次拆東牆補西牆的事了。隊長見著財務股的人要躲,財務股的人現在見著我也一樣的在躲,這次我真幫不上什麼忙了。」
見田大記者趴在那裡若無其事的划烏龜,韓井雲靈機一動,接著說道:「小田,你也是支委,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你們欠錢又不是我欠錢,關我什麼事啊?田文建一楞,隨即呵呵笑道:「韓主任,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就一小兵,而且還是剛分來沒三天的新兵蛋子。您問我,不是在對牛彈琴嗎?」
文啟鳴眼前一亮,看了看指縫裡夾著的大熊貓,如同哥倫布見著新大陸似地,興奮的說道:「韓大姐不提,我倒忘了班子里還有你這位神通廣大的土財主。小田,你有沒有辦法從外面幫隊里借點錢?不用多,十萬八萬就可以了,我保證兩個月後就連本帶息的歸還。」
「隊長,你有沒有搞錯啊?」田文建被文啟鳴這大言不慚的請求搞懵了,便鄭重的說道:「第一,我只是個每月拿45塊津貼的小兵,沒有任何義務去幫你借錢;第二,本人家境貧寒,還真沒有一個有錢的親戚朋友;第三,從你們剛才地談話中發現,你的信用非常之低,就算我家是開銀行的,也不會借一毛錢給你。」
問一個新兵借錢,一開口還是十萬八萬,這也太離譜了!這個文啟鳴還真不是一般的不著調,楊曉光連忙插了進來,說道:「小田,隊長是在跟你開玩笑,千萬別當真。還有,今天會議的內容要保密,如果傳出去我拿你是問。」
家醜不可外揚,何況這還不是一般的家醜。一旦傳開了,衛生隊不天下大亂才怪!孰輕孰重,田文建還是明白的,立即保證道:「教導員,這一點你儘管放心。就我這人緣,就算想說也沒人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