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廢品
封老的每一句話都說進了東方雪兒的心裡，內心的堅硬被一字一句一點一點地融化開來，逐漸變得柔軟。
記憶中的自己似乎也浮現在了眼前，一幕幕溫情的畫面閃過，一張張笑臉在她心裡綻放開來。
一個小女孩兒面對著一張滿是慈愛的笑臉，兩手不斷地扒拉著一根根鬍鬚。
一個小女孩兒爬上樹梢，下面圍滿了一個個蘿蔔頭，雙臂張開，臉上滿是焦急。
一個俏麗少女在前面舞動著糖葫蘆，身後一個小不點兒磕磕絆絆地追趕不休。
一個俏麗少女目露寒光，單手持劍腳踏屍山血河。
一陣陣嬉鬧聲，呼喊聲，喃喃聲，哀嚎聲，不斷地衝擊著她的心房......
我究竟在什麼時候變了模樣？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自己？
......
「你好好看看他，他已經不一樣了！他不再是那個根骨不佳的東方尋了，現在在咱們面前的，是一個全新的東方尋！他沒有讓你的疼愛白費，你又如何忍心讓他見到一個陌生的姑姑呢？」
封老也沒有管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下方的方尋再次露出了久違的慈愛。
那麼溫暖，那麼柔和......
「你回主峰去吧！」
封老說完沖著東方雪兒擺了擺手，也沒有再看她一眼。
東方雪兒仍舊用手緊緊地捂住雙唇，不讓自己發出聲來，看著下面拚鬥不休的身影臉色變得柔和。
緩緩地閉上了雙眼，轉身離去，只留下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灑落在空中。
羅峰伸手接過一顆，輕輕地捧在手心裡，百感交集。
渾身的力氣不知往何處去使。
心裡的狂熱也不知何處釋放。
隨著東方雪兒的離去，此時此地便只剩下了封老和羅峰二人，氣氛陷入沉寂，就連彼此的心跳聲都能清楚聽到。
羅峰看了看身後東方雪兒離去的方向，輕輕地將手裡的淚珠收了起來，轉頭看著封老。
「封伯，師妹她不是故意頂撞您的，您......」
可他剛開口說了兩句，便又不知如何說下去。
他知道東方雪兒對封老的怒視和嘶吼，都不是發自內心的，只是淤積在心裡的一些情緒的釋放，如老父親一般的封老自然也不會真的與她置氣。
隨著封老的眼神恢復平靜，他忽然發現如同父女般的兩人，根本不需要自己的開導，就像兒時一樣，不到片刻便會將愁雲散去。
所以他覺得自己無論說什麼，都好像是廢話。
而這一切也都好像是封老有意為之。
「你啊！真是個獃子！我能不知？老頭子我雖是老了，可還沒傻呢！」
自己心裡的想法得到了論證，羅峰自然是鬆了一口氣，也就恢復了原本的憨態，低著頭傻樂著。
「嘿嘿嘿......封伯教訓的是，封伯您一點也不老。可是您方才說小公子不一樣了，是什麼意思？」
剛才封老的一席話，他聽得真切，一字一句都沒有遺漏，對於東方家族的未來亦是充滿了關切。
「我亦不知！那小子處處透露出古怪，我也說不清楚究竟是為何......」
可當羅峰得到封老如此答覆的時候，又是一頭霧水。
他既然回來了，總歸是需要給大帥做彙報的。
他雖然沒有成家，但他也能明白父母對於孩子的關切，大帥雖然不會多問，但肯定也只是表面上的漠不關心而已。
可若是遇到大帥夫人，她定然會問起小公子的情況，自己總不能這樣答覆她吧。
一時間急得抓耳撓腮不知所措。
封老看著羅峰緊皺著眉頭，右手握拳不斷地在左手掌心處搓捻著，便知道了他心裡的焦急。
「老頭子我可沒有騙你的必要，我是真的不知。雖然得不到答案，但是或許能得到一個驚喜，你回去之後也能給他娘親有個交代。」
羅峰見封老如此說，自是喜不自禁。
既然封老說了會有一個驚喜讓自己帶回去，定然不會差。
而後，稍稍靠近封老輕聲問道：
「大小姐殺了很多人是怎麼回事？為何我沒有聽說過？」
羅峰見封老沉默不語也及時出言轉圜試探。
「嘿嘿......若是老爺子為難的話，便不用說了，就當我從來沒有問過。」
他雖如此說，可眼睛仍舊緊緊地盯著封老一瞬不移。
羅峰身在軍旅，自然懂得一個道理。
該自己知道的自己總會知道，不該自己知道的，無論如何糾纏也無濟於事。
只是不問清楚，自己心裡又很不是滋味......
「哼！就你這榆木腦袋就別來試探老夫了，怎麼？想替她出頭？」
封老撇過頭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
「你還不知道她？哪有需要咱們替她出頭的時候？」
羅峰聞言立即笑了起來。
「您是說，師妹沒吃虧？那些人也沒鬧起來？」
「哼！你第一天認識她？她有吃虧的時候？至於那些亂嚼舌根子的蠢貨，死便死了，又能如何？他們還能怎麼鬧騰？若換作是老夫......」
封老說到一半，便覺得不對勁了，這不是打自己臉了嗎？
羅峰也暗暗偷笑。
剛才還說東方雪兒戾氣太重，殺人太多，可這一會兒工夫就變了。
想來也是，身前這個老頭子以前為了他們幾個也沒少殺人，若真的換作是他，不把別人給滅門已經算是仁慈的了！
「嘿嘿嘿......老爺子，剛才那一巴掌，您心裡也不是滋味吧......」
封老打東方雪兒巴掌的時候，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封老手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變現出了內心的自責和不忍。
「要你多嘴？」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羅峰自小便被欺負的多了，只要在封老等人面前，總是一臉諂媚相，搞的封老連連搖頭，不忍直視。
真不知道他這個軍團長的位置是怎麼坐上去的。
「是是是，是我多嘴了，我相信師妹肯定也不會責怪您，她也知道您是恨鐵不成鋼......」
「呵呵呵......誰說不成鋼了？這不就成了嗎？」
封老話音落下，便從主峰的位置傳來滾滾天雷之聲，氣勢磅礴，似毀天裂地一般。
羅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主峰的方向，而後猛地轉頭一臉震驚地看著封老問道：
「這是......師妹在晉陞？」
封老用力地點著頭，慈愛的笑容再次爬上了臉龐。
「心障已除！佳品終成極品！」
羅峰咧著嘴傻樂，雙手握緊了拳頭用力地揮舞著，就好像正在晉陞的是他自己一樣。
封老看著他的模樣又好笑又好氣，一腳踹在他腿上，疼的羅峰齜牙咧嘴。
「你這個廢品還不去護法？」
「是！」
羅峰聞言，應了一聲便向著主峰方向掠去，就連給封老行禮都忘了，可當他行至主峰的時候方才醒悟過來。
「廢品？我怎麼就成廢品了？」
後山的封老盯著主峰的方向看了許久，才又是一口濁氣吐了出來，似是從身上卸下了一個重重的包袱，渾身輕鬆了許多。
東方雪兒能成長至今，自是有她的底蘊，這一次的晉陞也在封老的意料之中，他也沒有太多的擔心。
讓羅峰前去，不僅是為了給東方雪兒護法，更是期待這兩人能更進一步。
也不知道羅峰那個獃子能悟透幾層意思......
這一次的後山之行，本就是封老計劃好的，不僅是為了再次給東方尋歷練成長的機會，也是為了東方雪兒。
讓她看到一直被她保護著的這個小屁孩兒的成長和努力，以此給她刺激。
若不是她心裡的那道坎過不去，她早已踏上了更高的台階。而在今天，隨著心障解除，晉陞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一環扣著一環，好在沒出紕漏。
「一壺佳品終成極品，你這壺上品可別讓老夫失望啊！」
封老自言自語著將目光落在了下面的方尋身上。
這已經是方尋經歷的第五次戰鬥了，從他被封老扔下來開始，身邊源源不斷地冒出妖獸，就幾乎沒有停過。
第一隻一階妖獸，被他三拳兩腳便砸成了肉餅，就連自己想要的熱身效果都沒有達到。
或許是為了滿足他這個要求，又一隻妖獸進入了他的視野。
也是在那一刻開始，他便進入了忘我的狀態。
身形衝殺不止，力量揮灑不休。
至於上空所發生的一切都被封老用手段隔絕開來，他自然無從知曉。
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回蕩著：『你要知道自己有多弱！』
甚至他都沒有發現正在與他纏鬥的，是一隻媲美開脈境武者的二階妖獸。
這是一隻花斑虎，尖牙厲爪身形龐大，卻被方尋穩穩地壓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砸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