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趙羨跟著那衙役將宅子走了一個遍,因著案發已有數月之久,許多痕迹也已經淡去了,並沒有沒什麼收穫,趙羨也不急,按照卷宗所記錄的,去看了徐如海被害的地方,是在書房。
正如他之前所說的那樣,徐府很是富貴,宅子修得很大,甚至已經到了違制的地步,廳堂五間九架,屋脊用瓦獸,檐角肖坍繪飾,這是朝廷一品大員才能有的制式,而這一個書房更是離譜,四面的牆上都鑲著一寸厚兩尺寬一丈高的整塊雕花紫檀,一眼望去,當真是貴氣逼人。
趙羨看了看,若要按照一名朝廷官員正常的俸祿來算,恐怕要攢個幾十年才能置辦得起這樣的裝飾。
他慢慢地巡視一圈,在書案前停下,書案很大,是上好的梨花木料子,後面放著一張太師椅,椅子的靠背和扶手上都殘留著暗沉的乾涸血跡,書案上也有,呈噴濺狀,足足有好一大片,筆架和硯台上都沾滿了,可以想見當時是如何慘烈的情景。
趙羨看了一會,問那衙役道:「徐大人便是在這椅子上被殺的?」
衙役答道:「是。」
趙羨又看向椅子後面,那裡放著一個多寶架,架子上擺放了各式各樣的器具,有上好的端硯,珍貴的天青彩繪蘭花瓶,白玉貔貅鎮紙,紅珊瑚佛手,各式各樣,不一而全。
趙羨細細打量著,那衙役不知他究竟在看什麼,心裡不免有些忐忑。
卻聽趙羨忽然問道:「這屋子是被人打掃過么?」
衙役愣了一下,道:「這……卑職不知,案發之後,這宅子就被貼了封條,無關人等是不可以進入的。」
聞言,趙羨意味不明地道:「那就是說,進來這裡的,都是與案子有關的人了?」
衙役遲疑片刻,道:「是。」
趙羨伸手摸了摸那架子,一層厚厚的浮塵,顯然是許久沒有人進來了,他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收回手,目光再次看向那多寶架。
徐府很富貴,整個多寶架,十數個大小不一的格子,都塞得滿滿當當,唯有其中一個格子是空的,因為它最靠邊,讓人一下子無法注意到,但若是看見了,便會讓人覺得萬分突兀。
趙羨打量了片刻,看那格子的寬窄和高度,放在那裡的原本應當是一個花瓶。
這個多寶架上有如此多貴重的東西,為何有人會獨獨拿走一個花瓶?
趙羨心裡思索著,走上前去,仔細地觀察著,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花瓶,是在殺死徐如海之後沒多久就拿走的,因為上面有血痕,不是自然噴濺上去的血痕,而是有明顯的挪移痕迹。
是誰拿走了花瓶?
換一句話說,這個花瓶里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值得他拿走?
正在這時,旁邊傳來一個侍衛的聲音,道:「王爺,這裡有東西。」
趙羨立即走過去看,卻見在他站在門邊,抬頭盯著門頭,道:「王爺,您看。」
趙羨仰頭望去,只見那門板之上,被什麼利器刻了一個印記,又是一條游魚。
趙羨叫來那衙役,問道:「你可知道這條魚是什麼意思?」
衙役盯著那游魚的印記看了半晌,顯然是一頭霧水,最後猶猶豫豫地道:「這……大概是哪個孩子隨手刻上去的吧?一條魚,能有什麼意思?」
趙羨的眼眸沉了沉,問道:「你們之前查案的時候,也沒有人發現這個么?」
那衙役聽罷,仔細想了想,腦子靈光一現,道:「說起來,之前的鄭捕快也說起過這個印記,只是後來沒查到什麼線索,也就作罷了,王爺,這東西大概就是隨手刻上去的,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趙羨卻不以為意,反而問道:「那個鄭捕快現在人在何處?」
衙役面露難色,趙羨眉頭一皺:「怎麼了?」
衙役乾乾一笑,道:「他前陣子告了假,回鄉下老家了,王爺是想要見他嗎?」
趙羨想了想,道:「不了,本王也就是隨口一問罷了。」
他轉身離開這間書房,道:「這裡本王都看完了,走吧。」
衙役忙不迭應了聲是,跟在他身後一併出去了,卻說那衙役回了府衙,沒多久便聽說府台大人要見他,衙役連忙去拜見,林胤然問道:「你今日隨著晉王爺殿下去了徐府,可有什麼發現?」
衙役道:「沒有,晉王爺殿下只是進去看了一圈,又問了卑職幾個問題,就出來了。」
林胤然目光微凝,略略傾身,道:「他問了你什麼問題?」
衙役想了想,答道:「就問了徐大人一些生前的事情,倒沒什麼特別的,只說徐府很大,言談之間,看不出什麼來,像是隨口一說。」
林胤然眉頭皺了皺,繼續問:「除此之外,晉王有沒有什麼發現?」
「這卻是沒有,對了,」衙役說著,又想起一事,道:「晉王爺殿下看見了門上刻著一條魚,還問了卑職幾句。」
林胤然立即道:「他問了什麼?」
衙役答道:「倒也沒什麼要緊事,就問卑職知不知道那條魚,卑職回答說,那大概是小孩子胡亂刻上去的,從前的鄭奕鄭捕快倒是提起過這條魚,後來不是沒有查到什麼線索么?」
「他想要見鄭捕快?」
「那倒沒有,」衙役道:「晉王爺殿下看起來也就是隨口一問,聽卑職說鄭捕快如今告假回了鄉下,不在陵南城了,他便作罷了。」
林胤然點點頭,面上閃過深思之色,衙役又問:「大人,還有什麼事情么?」
林胤然回過神來,吩咐道:「這幾日你就與劉書辦一同跟著晉王爺,他若有什麼事情,速來報我。」
衙役連忙應下:「是,卑職知道了。」
林胤然擺了手:「行了,你去吧。」
等衙役走了之後,他才站起身來,背著手慢慢踱了幾步,旁邊如木樁子戳著的一名書吏終於出聲道:「大人怎麼了?」
林胤然面上浮現深深的愁緒,道:「這晉王爺來了,本官心裡有些不上不下啊。」
書吏道:「大人是怕……」
林胤然踱回書案后坐下,道:「倒不是怕,只是有些擔心罷了。」
他說著,想了想,又彷彿很不安地問道:「那個鄭捕快,是不是之前知道些什麼?他怎麼回的鄉下?」
書吏道:「是卑職讓他回去的。」
林胤然猛地轉頭看他,下頷明顯一緊,道:「繼續說。」
書吏又道:「他是個擰脾氣,當初那群匪寇伏法之後,他來找了卑職,說此案恐有隱情。」
林胤然一驚,道:「後來呢?」
書吏笑了笑,道:「犯人都抓了,也全部招供了,案子已結,哪裡還有什麼隱情?後來卑職尋個錯處,讓他回鄉下了。」
林胤然眉頭皺得死緊,道:「可是朝廷現在派了欽差來,顯然是對這案子有疑。」
聞言,書吏滿不在意道:「那就讓他們查吧。」
林胤然遲疑道:「若真查出些什麼來呢?」
書吏一頓,很快便笑了,道:「若真查出什麼來,也只是治大人一個失職之過罷了。」
見林胤然仍舊面有愁緒,他便輕輕地道:「再不濟,上頭還有一個巡撫大人頂著,天塌下來,那也砸不到您的頭上。」
聽了這話,林胤然果然鎮靜下來,點頭道:「不錯,你說得有理。」
他說完,站起身來,道:「備轎,本官要去拜訪巡撫大人。」
趙羨回到別館的時候,已是夜幕四臨,燈燭通明,他遍尋別館也不見姒幽,找了下人問道:「王妃在何處?」
那下人道:「王妃傍晚時候便出去了,還未回來。」
趙羨心裡一緊,又問她:「她是一個人出去的么?」
下人答道:「是帶著寒璧與明月一道去的。」
出去玩趙羨倒是不擔心,他擔心的是,阿幽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這陵南城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民風如何,若是出了什麼事情可就糟了。
趙羨一顆心提得老高,立即帶著幾個侍衛出門去找,哪知找了半個時辰,幾乎轉遍了大半個陵南城,也沒有找見人,趙羨緊張起來,立即派人去找林胤然,將府衙里的捕快全部借來找人。
一時間,陵南城裡的百姓都看到了往日里看不到的場景,幾乎所有的捕快都同時出動,在大街小巷裡穿梭著,像是在找什麼人。
百姓們猜測著,是不是要抓什麼賊人?又有人聯想到去年的知州被滅門的事情,一時間心裡都惶惶不安,也不在外面轉悠了,各自回了家去,沒多大會兒,繁華的街頭竟然見不到幾個行人了。
而此時,在城南的一家店鋪,裡面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可以說,幾乎在大部分的城裡,都有這麼一家類似的鋪子,從外面看不出來什麼,內里空間卻很大,也沒什麼布局,一眼望過去,分外敞亮,毫無遮掩,幾張桌子分佈排開,每張桌子周圍都圍了數十人,情緒激動,或喜或怒,或哭或笑,可謂是眾生百態了。
這個地方,就是賭庄了,大齊朝雖然明令禁賭,卻屢禁不止,不過那是先帝時候的事情了,今上繼位之後,對賭倒不是管得特別嚴,於是漸漸的,也有賭庄開設起來,只是明面上依舊無人敢賭,地下賭庄成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存在。
大多數賭庄都開在這種旮旯角落,窗子都用紙糊了,從外面什麼都看不出來,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二層小樓,然而一旦從門口進來,就會發現內里別有洞天。
而此時,其中的一張賭桌,就與別的賭桌不大相同了,這張賭桌開在了二樓的雅間,此時桌邊正圍坐著幾個人,有男有女,而其中的一名少女氣質清冷,神色淡漠,明顯與旁人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