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千層浪(上)
封穴術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秘術。周行和馬八稍加練習就能輕鬆掌握。
只不過。斯內爾先生情況特別。以他脆弱體質經受不起真正的封穴術。只能使用金針閉穴這樣的變通之術。
祝童現在做的。就是對著一副人體脈絡挂圖。把金針閉穴術教給周行和馬八。
他們當然不太理解祝童的用意。明明可以好好的。為什麼要強制斯內爾昏睡。祝童不解釋。他們也不好問。老闆的做法總是有道理的。尤其是馬八。對美麗傾國的斯內爾夫人頗有點想法呢。
周行與馬八都走了。祝童到酒櫃旁為斯內爾夫人倒了杯紅酒。自己端著一杯白酒。舉杯到:「夫人。我們應該干一杯。我想。我們已經找到了搶救斯內爾先生的最好方法。剛才的討論卓有成效。」
「真是個令人開心的好消息。我一直認為。『神醫李想』是最棒的。」斯內爾夫人隱約覺得不太對勁。「神醫李想」說的似乎並非事實。
她聽不懂漢語。可剛才的討論……有討論嗎。好像大部分時間是「神醫李想」一個人在說。另外三個人在聽。即使有發言。但那更像是請教。而不是發表自己的意見。
不過。斯內爾夫人決定將疑惑放在心裡。聽聽祝童接下來要說什麼。
祝童喝下半杯酒。開口道:「自從斯內爾先生住進望海醫院之後。醫院並沒有收到一分錢。您知道。維持對斯內爾先生的治療是一項昂貴而充滿風險的工作。基於對斯內爾先生的信任。我們之前並沒有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要求。可斯內爾先生現在遇到了麻煩。接下來的搶救也是需要耗費大量財物。我想與夫人討論一下費用問題。」
「需要多少錢。五十萬美金可以嗎。」斯內爾先生臉色微紅。顯得很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現在只能拿出五十萬美金。斯內爾先生的資產一直由安東尼打理。沒有他的配合。我沒有辦法支付更多的錢。」
祝童點點頭。表示理解。又皺著眉頭思索片刻。道:「五十萬美金應該是夫人的私房錢吧。夫人對斯內爾先生的情深厚意十分令人感動。可是……」祝童搖搖頭。作出很為難的樣子;「那些支付以前的賬單綽綽有餘。可是對與馬上就要進行的搶救工作來說……不夠。我們必須使用一些很珍貴的藥物。比如牛黃。斯內爾先生需要它來定神止痙。增強心肌收縮力。加快血液循環速度;比如人蔘。能為斯內爾先生補充元陽。復脈固脫。斯內爾先生需要一支或數支百年份的野山參。現在的市場價格遠超十萬美金。」
「可是。我現在能拿出五十萬美金。我又一份信託基金。可……」作為一位億萬富豪的配偶。斯內爾夫人從未因為錢而被逼到如此令人難堪的地步。情急之下。她從手指上取下一枚鑽戒:「這是斯內爾先生為慶祝我們結婚三周年而送給我的禮物。當時的價格是三百三十萬美金。」
祝童盯著那枚鑽戒。嘴角浮出一絲笑紋:「夫人。那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如果斯內爾先生知道您現在的遭遇。一定會怪我們不近人情了。放心吧。我們對斯內爾先生的支付能力很有信心。搶救的費用暫時由醫院墊付。可是夫人。您應該讓外界知道您的尷尬處境。」
這時。蕭蕭進來通報。漢密爾頓勛爵回來了。他正在門外。請求能加入對斯內爾先生病情的討論。
九月十日上午十一點。斯內爾夫人在漢密爾頓勛爵陪同下召開緊急記者會。發布了一條使整個世界都大跌眼鏡的消息:為了支付斯內爾先生的巨額醫療費用。她決定拍賣自己與斯內爾先生結婚三周年的珍貴紀念品。一枚出自某頂級飾品設計師之手的鑽石戒指。
漢密爾頓勛爵隨後在望海醫院大廳里接受了數家媒體記者的採訪。他很十分遺憾的表示。曾提出以三百萬歐元暫時購買這枚戒指。以幫助斯內爾夫人度過這「短暫的、令人難堪的」階段。可是被斯內爾夫人拒絕了。漢密爾頓勛爵說。斯內爾夫人認為斯內爾先生從未拖欠過任何人或組織的債務。現在情況是與斯內爾資產管理公司的溝通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技術問題。相信很快就能得到妥善解決。
雖然記者會現場只有兩家媒體的參加。分別是來自日本的川上沙子小姐與上海電視台某頻道的安娜小姐。可這條消息還是在第一時間佔據了世界各大媒體的頭條。
安東尼十一點十五分得到消息。當時他正在準備去上海歐美商會會所參加一個午餐會。
看到這條新聞的瞬間。坐在錦江飯店最豪華的總統套房裡的安東尼先生被驚呆了。之前。他並沒有接到任何要求來自望海醫院或者斯內爾先生的支付要求。更沒有人告訴他。望海醫院向斯內爾夫人催還醫藥費。
「陰謀。這完全是一場陰謀。」安東尼咆哮著衝出向房門。卻被身邊的兩位先生死死地抱住了。他們是安東尼聘請的律師。也是他現在的助手和顧問。
「外面圍滿了記者。有更多的記者正在趕來。安東尼先生。你現在不能露面。您無法解釋。沒有人會聽您的任何解釋。他們提出的所有問題都是陷阱。您的任何回答都只能讓您的形象變得更加糟糕。」一位律師驚恐地說:「天啊。安東尼。我提醒過你。不能以財務控制作為制約斯內爾夫人的手段。這是那個女人的報復。她要借這個機會毀掉你。把你從斯內爾先生身邊徹底趕走。沒有人能替你說話。除非斯內爾先生。可是上帝。他在望海醫院。需要錢的正是他。安東尼。你都做了什麼啊。安東尼。您應該在斯內爾先生抵達之前向望海醫院支付一筆保證金。告訴我。那筆錢給他們了嗎。」
「他並沒有簽署你們準備的協議。」安東尼頹然坐到厚重的地毯上。
「所以……」兩位律師面面相覷。不用問。錢當然沒付了。要不然安東尼也不會如此狼狽。
該死的「神醫李想」。他早就想好了。從拒絕在那份協議上簽字的那一刻起。陰謀的車輪已經開始轉動了。
那個時候。安東尼懷裡揣著一份一百萬美金的現金支票。只要「神醫李想」同意簽字。他就會馬上將支票作為斯內爾先生的治療保證金交給祝童。
可使直到現在。那份一百萬美金的支票還在安東尼的衣袋裡。
安東尼後悔了。如果聽取雷曼參議員的建議。選擇與可惡的「神醫李想」合作。何至於被他害的如此凄慘。
現在。別說圖謀別的了。今後如何生活都是問題。即使斯內爾先生忽然醒過來。也不會聽他的解釋了。作為一個跟隨斯內爾先生多年的管家。安東尼對他的思維習慣與處理問題的方式了解的十分透澈。
斯內爾先生面對被他擊敗的對手的憤怒或哀求時。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失敗者沒有解釋的權利。失敗本身就是最好的解釋。你做的不夠好。把弱點暴露在別人面前;即使我不加以利用。也一定會有人利用。
他把事情辦砸了。讓對方抓住了致命借口。現在就是馬上向望海醫院匯款。也於事無補了。斯內爾先生不喜歡失敗者。這件事無論對他個人的聲譽還是斯內爾資產管理公司的形象都是重大的傷害。尤其在與他的生死休戚相關的關鍵時期。安東尼犯下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按照斯內爾先生的習慣。即使祝童不抓住這個機會做文章。別人知道后也不會放過他。
十一點三十分。羅貝爾.斯內爾在兩位律師陪同下先生出現的在電視屏幕上。
他就在距離安東尼不遠的地方召開記者會。表示會立即向望海醫院匯出第一筆萬百萬美金的作為父親的醫療費。確保邁克.斯內爾先生能得到最好的治療。羅貝爾表示。這一切應當由安東尼負責。他一直是父親身邊的管家。所有與治療相關的費用都由他負責。可是。在上海遭遇颱風、父親的生命正經受考驗的關鍵時期。安東尼卻離開望海醫院住進了錦江飯店的總統套房。這是不可原諒的瀆職行為。安東尼辜負了父親的信任。
「這個傻瓜。畜生。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上了『神醫李想』的當。趕走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安東尼要被氣瘋了。對著屏幕上的羅貝爾連吐口水。
羅貝爾.斯內爾的記者會正在進行的同時。屏幕下方出現了一條更具轟動效應的文字新聞:斯內爾資產管理公司董事會執行董事、斯內爾家族的另一位重量級人物、斯內爾先生的堂兄、U.G石油公司總裁范加斯特.斯內爾先生在倫敦召開記者會。表示斯內爾家族財務狀況良好。並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希望投資者給他二十四小時。不要盲目拋售包括U.G石油公司在內的與斯內爾資產管理公司有關的股票和有價證劵。
范加斯特.斯內爾先生說。他已經要求董事會啟動對這件事的調查程序。他個人並將馬上飛赴上海與斯內爾先生及夫人會面。在此之前。他已經建議董事會通過電話緊急討論一項臨時動議。暫時停止斯內爾資產管理公司監事會監視委員安東尼先生的一切權利。
總統套房的溫度被嚴格地控制在客人要求的區間內。安東尼抽下領帶。解開衣扣:他身上那件考究的西裝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兩位律師走了。誰都能看出安東尼完了。原本他連出席都很勉強的歐美商會的午餐會。現在已經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存在。遙遠到。那似乎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與他這樣的人毫無關係。
這些年來。安東尼著實得罪了不少人。他不是斯內爾家族的人。沒有跌倒的本錢。只要倒下。就再沒有爬起來的可能。即使斯內爾先生依舊信任他。安東尼也不可能站起來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不只不該得罪「神醫李想」。而是從擔任斯內爾資產管理公司監察委員的那刻起就錯了。當時。他還對斯內爾先生對他的信任感激涕零。現在想來。不過是被那個狡猾到骨子裡的老狐狸利用。成為牽在他手裡的一條狗。只要斯內爾先生一個暗示。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狠狠地咬上幾口;其中就包括這位范加斯特.斯內爾先生。
正是在安東尼的設計下。范加斯特才不得不把斯內爾資產管理公司交給斯內爾夫人。轉而去倫敦擔任U.G石油公司總裁。
安東尼所做的一切當然確立了斯內爾先生不容置疑的權威地位。也讓他成為一個人人懼怕的角色。現在。「神醫李想」踢出第一腳。羅貝爾、范加斯特等以前的仇人們馬上跟著跳出來了。
「叮鈴鈴……」安東尼被總統套房的座機鈴聲驚醒。他有氣無力地舉起話筒。問道:「我是安東尼。請問那一位。」
「親愛的。我是史密斯。有時間嗎。我想。我們應該找個安靜的地方喝一杯。」
「史密斯。別想來看我笑話。休想。你們不會得逞的。只要斯內爾先生醒過來。他們就會知道我的厲害。」安東尼強自支撐著。
「我當然相信你安東尼是斯內爾先生最信任的人。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安東尼。有個小小的問題。斯內爾先生即使醒過來。他第一眼看到的也只會是斯內爾夫人和漢密爾頓勛爵。或者還有范加斯特或者羅貝爾。你覺得。斯內爾先生會給你解釋的機會嗎。或者可以這樣說。你還有見到斯內爾先生的機會嗎。」史密斯語調輕佻地挪揄道;「算了吧安東尼。強撐下去沒有任何意思。我要是你。現在從那間奢華的總統套房裡搬出來。離開錦江飯店。找一家小旅館住下來。等待機會。」
「等等。史密斯先生。您覺得我還有機會嗎。」安東尼似乎抓住了什麼。史密斯分明在暗示。他還有見到斯內爾先生的機會。
「誰知道呢。安東尼。有人讓我轉告你一句話:如果考慮好了。可以找我。你那裡有我的手機號碼。如果還沒被丟掉的話。」
「轉告什麼話。史密斯先生。請告訴我。我一定會仔細考慮。」安東尼急忙問。
「已經告訴你了啊。就是那幾個字:如果考慮好了。可以找我。安東尼。我想你不是被突然發生的事弄昏了頭。變成傻子了吧。」
「如果考慮好了。可以找我。」安東尼喃喃念叨兩遍。問道:「告訴我史密斯。是不是『神醫李想』。」
「安東尼。你的想法太奇怪了。呵呵。也很有創意啊。」史密斯呵呵笑兩聲。掛斷了電話。
「一定是他。一定是那個可惡的傢伙。」安東尼對著話筒吼道。雖然。裡面只有嘟嘟聲。
考慮好了。什麼考慮好了。考慮什麼。安東尼陷入沉思。
好半晌。他站起來默默地收拾東西。無論如何。這間總統套房是不能住了。他當時真是被「神醫李想」氣昏了頭。怎麼就能住進這樣豪華的房間呢。
退房時。安東尼又一次被自己的愚蠢打擊了。房錢居然早被付過了。這分明是另一個早就挖好的坑。人家付的是現金。住進來的卻是他安東尼。
就這樣的。在一群記者的簇擁下。安東尼提著簡單的行李。一言不發、臉色鐵青地走出錦江飯店。跳上一輛的士快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