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我一寸芳心誰共鳴

第一回:我一寸芳心誰共鳴

世人說,婊子無情。

可婊子怎麼就無情了?

描眉畫眼,也可為夫君,花燭紅妝,也可咬朱唇。

不過錦衣褪下,到底只留了一世悲歡。

世人說,戲子無義。

可戲子怎麼就無義了?

斜飛入鬢,也可為良人,水袖拂面,也可留淚痕。

不過濃妝暈去,到底只剩了一生凄涼。

她是婊子,也是戲子,合該無情無義,合該冷若冰霜。

但就算從不曾笑過,也是令王孫公子輾轉反側的艷影佳人。

她姓秋,是學戲的師傅賜的,她這一輩的徒弟都姓秋。又給她起了個藝名,叫冷雲。

秋冷雲,聽著就讓人不敢接近。

冷雲天生沒有感情,不喜不悲,沒聽她說過哪家的少爺給過什麼賞錢,也沒見過她對那些揮金如土的老爺們撥雨撩雲。

她只會站在檯子上,婉轉動聽,唱一段凄迷的折子戲。

縱使是家財萬貫的錦繡公子陸浮歡,也奈何不了她。

「我一寸芳心誰共鳴,七條琴弦誰知音,我只為,惜惺惺,憐同命,不教你陷落污泥遭蹂躪。且收拾起,桃李魂,自築香墳葬落英。」

一曲終了,陸浮歡走到檯子前,自懷中掏出一方檀木匣子,將其打開,與各位老爺窯姐兒們展示了一番,惹來一陣唏噓。

匣子里是一顆少見的夜明珠,有黑布擋在上頭,遮了一些陽光,珠子自身散著幽幽的綠色,活像是貓的眼睛。

這端的是個頂值錢的玩意兒,可冷雲卻連正眼也不瞧一下,收了水袖往後面走去,又喚了自己的丫鬟桃鈴,吩咐她為自己泡一壺碧螺春。

好像全然沒她的事兒似的,趕緊的只留個背影給他們。

「冷雲姑娘!」陸浮歡急忙喊住。

也只是輕輕一聲,不忍嚇著她,也不想讓她覺得自己與別個逛窯子的老爺們一樣,是個粗魯的人。

還未卸妝的女子,恍如畫中的人兒,緩緩回過身來,眉眼間看似俱是冷情,惹得那原是意氣風發的公子,禁不住後退了一步。

「公子在喚妾身?」聲音里不帶一絲情感。

這哪裡像是個青樓女子!

「這夜明珠是送給你的。」將匣子遞上去,卻只換來冷冷一瞥。

台下沒有人說話,誰都在等著看戲。

這一齣戲可比才剛台上的好看。

誰不知冷雲姑娘最討厭這些個金銀珠寶,好些個公子哥兒都以身試法了,哪個不是被她一句話給打發掉了。

可這陸七公子偏不信這個邪,也因他是不久前才跟做官的父親來到這座乾安城的,頭一次聽說有這麼個不愛笑的青樓女子,便非要與人打賭。

賭的什麼?

城南邊兒有個賣梅花糕的胖丫頭玉珠,圓滾滾的一個兒,要是輸了,就抱著她吧唧一口!

「如果你笑一個,這個夜明珠就是你的了。」

「好!」一群人跟著起鬨。

「夜明珠?這玩意兒能吃嗎?」

桃鈴端著泡好的茶過來了,小巧玲瓏的一隻水晶杯,捏在手裡,放在唇邊抿了一口。

「桃鈴,今日這茶不錯,給這位公子也倒一杯。」

小丫頭應下,舉著杯子遞到陸浮歡面前。

他全當不曾看見,一心只想把這個女子拿下。

「要我給多少錢你才願意對我笑一個?」

「冷雲不會笑,若是想尋個陪笑的人,還請公子把這夜明珠送給別人吧。」

「夜明珠都不能打動你?」

「夜明珠也只是身外之物,冷雲不稀罕這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玩意。」

「那……」臉上有些燥紅,「那也不需與我笑,你把剛剛那出折子戲再唱一遍。」

「剛剛的哪出?」

卻就愣住了,陸浮歡也不知道她剛剛唱的叫什麼。

「冷雲還有一句話望公子記住,我只為知己唱曲,別以為這曲子是唱給你聽的。」

「我難道不能算一個?」

「不算。」

他這樣的紈絝公子怎麼能算呢,自己的知己只有那個人。

陸浮歡失了面子,他還從不曾這樣尷尬過,台下的人一窩蜂地起鬨,「七爺,您也有栽跟頭的時候嘞!」「七爺,您可別以為有錢就能上天了,咱們冷雲好東西見多了不稀罕!」

窯姐兒們也掩著嘴偷著樂,別人也就算了,卻連陸七少爺的面子也不買,曉得這一遭過去,冷雲必免不了媽媽的一頓責罰,她們早想見識一下了。

桃鈴怯生生對陸浮歡鞠了一躬,趕緊追著冷雲去了後堂。

「姐姐,這陸七爺與別的爺們兒不同。」

「怎麼不同了,不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還能是三頭六臂不成?」

「他父親是當官兒的。」

「我煙花女子,無事求他。」

「他家有錢滴哩!金子做床,銀子鋪地。」

「我布衣素食,不需銀錢。」

門被「咣當」一聲推開,衝進來一個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舉著鞭子就要落下,卻停在半空中猶豫了。

「你!你!」氣得鼻子冒煙兒,半晌卻也擠不出一句話來。

誰都拿她沒法子,她在這兒,沒一天不惹那些老爺們生氣,她不在這兒,公子們吵著鬧著要砸了這春香樓。

「小姑奶奶,您耍脾氣也看著人耍啊!那陸家是咱惹得起的?」

「不知媽媽說的陸家是誰。」

「甭給我裝傻!剛剛的夜明珠,頂的上十個你,你不收就算了,還敢給他擺臉!好了好了,陸七爺給氣跑了,這麼個大金主給氣跑了,你怎麼賠我!」

「不知道。我不喜歡那個人,他愛來不來。」

對著菱花鏡繼續卸著妝,擦去胭脂,抹去紅唇,卸去滿頭的水鑽頭面,也是一張清秀的臉,走外邊去,沒人會以為她是青樓女子。

「我養著你是為了賺錢的,不是看你在這兒耍脾氣的!下一次陸七爺再來,你必須陪他睡!」

「媽媽,當初說好了的!」

「啪!」鞭子終還是落了下來,嫩白的臉上登時起了一道紅。媽媽自己也嚇到了。

「該!」

門口圍觀的姐姐妹妹們有的樂得直笑,有剛來的膽小的,嚇得往後面縮,卻又被人給擠到前頭來。

「冷雲早就該被打了,憑什麼平時只打我們!」

「還不是有張家老爺撐腰,說花錢供著她,腰裡的銀票跟書那麼厚哩!」

「張家老爺能比得過陸家老爺?人陸家老爺是朝廷封的大官兒,只怕張老爺見了也得跪下!」

桃鈴看不過去,過來把門關上,卻被狠狠抵著。

「桃鈴兒,跟錯人了吧,叫你平時巴結她,她沒好果子吃下一個就輪到你被打!」

「呸!青梅你給冷雲姐姐提鞋都不配!」

小桃鈴也大膽了一回,皺著眉看著這個平日里囂張慣了的姐姐。

「小兔崽子,你罵誰呢!」青梅挽著袖子就要揍她。

「姐姐算了,桃鈴年紀小,也是無心的。」

「年紀小?只怕就屬她心眼多!不就是給七爺獻了杯茶嗎,都不認得自己是誰了!」

桃鈴委屈,眼淚啪嗒落下,斷續啁啾,想躲到冷雲身邊去,可被媽媽的一個眼神止住了。

「都散了都散了,該幹嘛幹嘛!桃鈴,從今兒起你也別陪冷雲了,十二三歲的人了,也得給我出來接客!」

「我不去!」眼神里是小動物一般的驚恐。

「不去?這可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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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醉酒侍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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