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憔悴損風住花已盡
三月初七,夜。
輾轉難眠。
明夜,自己就要躺在陌生的床上了。
紅菱忙前忙后,準備著唐暖雲要拎著走的嫁妝。
她甚比新人還要激動。
要見著四爺了!要跟四爺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
她是到了年齡將要被主人家嫁人的丫鬟,剛好,遇見了他。
突如其來的激情表白,令她心亂神迷。
就算他已有多日不曾來找自己了,她也能為他尋一個合理的理由。
他是陸家四爺嘛!定是應酬太多了所以沒空來找我。
如此想來,仍愛他。
唐暖雲看著銅花鏡,鏡子里的自己彷彿不是自己。
這是一個受過良好家教的女子,遵循爹娘的旨意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男子,成為別家的媳婦,捨去本姓,冠以夫姓,生個孩子,相夫教子,如此作他人眼中的美滿。
此生得一「賢惠」的美名。
終了。
她原是這樣的,可現在不是了。
她再不想做這樣的賢惠女,她不想嫁給那個寡情的男子。
她的心裡,念著的是陸浮歡,就算不能嫁給他,那……
那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今夜已是初七……
今夜才是初七!
她猛地站起來,想做最後一次掙扎。
「小姐你去哪裡?」紅菱一愣,跟著跑了出去。
微風起,掛著的紅綢隨之微微飄動。
她從其間跑過,好似月里嫦娥。
寂寞,野望重來一生。
「爹,娘,我不想嫁給陸浮林!」
唐老爺和唐夫人俱是一愣。
「我不愛他,而且他也……他也不喜歡我!」
只當是女兒的任性,唐夫人拉她坐在身邊,撫了撫她未曾打理的長發。
「婚姻無關愛情,住一起久了,自然就生情了。」
娘親她怎麼懂!那個男人,愛的是另一個男人。
他此生都不會愛上自己的。
即便終能相安無事活在同一間屋子裡,也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罷了。
唐老爺沒那麼多話,只一句:「名帖都發遍全城了,你想讓我們唐家顏面盡失嗎?」
沒什麼比他這麼多年的老臉更重要了。
「爹!娘!你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陸浮林他……他心裡有別人了!」
唐夫人聽了,只嘆了一聲,仍安慰她:「男人都愛玩,你嫁過去了,他自然就收心了。他們陸家,大公子不在了,等你過去了你就是少夫人,整個家都歸你管著,你還怕什麼?」
娘她根本沒顧及她,她只想著這宗婚姻的收益,根本不曾考慮她的幸福!
唐暖雲看清了自己的親爹親娘,原還有更多話,都吞進肚子里去了。
誰都指望不了,誰都靠不住,唯有自己。
她起身,鞠了一躬:「爹娘,暖雲知道了。」便走了。
唐老爺唐夫人甚是滿意。
兒女乖巧,大抵是每一個父母對孩子的最大期望。
可他們錯了,時代在變化,文化再不只是四書五經上宣傳的那樣單一,新時代的孩子們,再難忍受這樣的約束了。
後浪推前浪,時代就是在不斷叛逆中發展的。
門子叔洗洗弄弄,預備睡了。明天小姐出嫁,又將是忙碌的一天。
「咯噔。」輕微的響聲將他驚醒,莫非是竊賊?如今不安寧,小偷小摸也多了起來。
「什麼人?」
是個戴草帽的男子,從小門鑽了出去,府里的?
他急忙點亮了燈,追了出去,那人一驚,慌亂中跌了一跤,急忙爬起來,不帶一絲猶豫的往那漆黑的箱子里跑。
「門子叔,快追上去呀!那是咱家小姐!」紅菱喘著氣喊著。
「咱家哪個小姐?」門子叔仍雲里霧裡。
「哎呀!還能是誰,三小姐啊!」
吵吵嚷嚷的,都知道三小姐跑了,又不敢驚動夫人老爺,只得捻手捻腳地四處尋。
也不知過了多久……
唐暖雲只顧跑,卻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
身後追逐聲不斷,慌亂中,她推開一扇門。
門裡人一驚。
「妹妹,我只稍微躲一下,等那些人過去了我就走!」
「哈!」面前的人笑了一聲,「暖雲姐姐,你在求我嗎?你也有要求我的一天?」
她一抬頭,是唐小草!
「你?」
「我!」她笑得瘮人,「那天你讓人捆我打我的時候,只怕沒能想到今天吧!」
唐暖雲看了看這間屋子,是平常百姓不可能住得起的四合院,其間奇花異草,絕美異常。
看出她的疑惑,小草得意一笑。
「這是二少爺買給我的,你以為就憑你,就想趕走我?」
她咄咄逼人,唐暖雲欲走,卻還沒跨出門,便人縛住了雙手。
回頭,是紅菱。
要喊,卻已昏沉。
如同落入深淵,就算伸手,也無人能將她拉上來。
一定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對她不守三從四德的懲罰!
她後悔了嗎?
沒有!
「紅菱,我欠你的,如今已經還了。」小草抱著胳膊看著地上的唐暖雲,「你該把東西給我了。」
紅菱淡淡一笑:「你也說了,這是你欠我的,如今不過兩不相欠,我憑什麼要給你?」
「你一心嫁給陸四爺,要那唐家的地契有什麼用!」
「是沒用,但如今我也不會給你的。」
她將唐暖雲扶起,暖雲太瘦了,紅菱一個女子竟也能扶住她。
小草一怔,擋在她的面前:「紅菱,你拿著那地契想幹什麼!」
「你這種人,過河拆橋,我自然要防著你一手。不過話說好了,那玩意兒我沒興趣,等過些日子,我自會給你。」
四目相對,都帶著不輸的勁兒。
兩個丫鬟的較量,誰狠,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月迷凄凄,她今生第一次叛逆,便以此失敗了。
半夜醒來,又躺在自己床上,雙目有些微濕,哭,卻也沒力氣哭。
她淡淡問她:「紅菱,你這樣做,是為了我好嗎?」
紅菱冷漠,仍舊在收拾著箱子。
在收拾她自己的東西。
「我不知道,紅菱沒想過那麼多。」她將她的紅嫁衣從衣櫃里拿出來,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
她太喜歡了。
「不過是因為我想進陸府,沒有小姐你,我永遠都進不去。」
多麼單純的人性。
她逃。
她不惜一切將她抓回來
她們其實都是為了自己。。
沒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