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來生

「不然呢，還能是什麼，父女嗎？」

葉醒沒個正形的同顧凌打趣道。

「就不能是兄妹嗎？」

顧凌反駁著，這世間關係千萬種，難不成除了父女和夫妻以外，就不能有其他的關係了嗎？

「嗯……」葉醒把頭偏向一邊，似笑非笑的盯著顧凌說道：「也不是不可以。」

「那不就完了？」

顧凌伸手倒了一杯茶，正準備喝時，耳邊又傳來了葉醒的聲音。

「那……」

他湊在顧凌耳朵前，低聲道：「叫聲哥哥來聽聽！」

他語氣曖昧，有氣息從他的鼻腔中呼出來，吹在顧凌的耳朵旁，搞得顧凌十分不自在。

「為什麼一定要叫哥哥呀？」

她不動聲色的往旁邊移了移，拉開了與葉醒之間的距離。手指不斷的敲打著手中的瓷杯，內心有種說不出的異樣的感覺。

「你說，為什麼呢？你不是說，要同我扮成兄妹的嘛！還是說，你更願意與我扮成夫妻？」

葉醒又蹭了過來，與顧凌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語氣也是十分曖昧。

正坐在一旁喝茶的暗衛見狀，一手將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了桌子上，一手握緊了手中的寶劍。

只要顧凌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動作，他們就會衝上去，將葉醒碎屍萬段。

「葉醒！」

顧凌突然站了起來，盯著他的眼睛說道：「請你自重，如果你要是再這樣，我們就各走各的，不用再結伴去西域了。」

顧凌是真的生氣了，眼底浮出一層寒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這不是同你開玩笑嗎？」

葉醒笑著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坐下來，然後接著說道：「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不開這種玩笑就是了，來，坐下，咱們接著商量接下來的行程吧。」

他借著開玩笑的名義，將自己心中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但是也只能是開玩笑，他是如此的害怕，不能夠與顧凌同行，所以意識到顧凌的生氣以後，他立馬改了口。

「算了！」顧凌搖了搖頭，說道：「明天再說吧！」

反正，今日天色已晚，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了。此刻她心煩意亂的，也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情。

說罷，她看也不看葉醒一眼，便轉身上了樓。

葉醒坐在原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嘴角揚起一個無奈的笑容。

暗衛們見顧凌離開了，也都起身準備回房。在經過葉醒的位置時，一個暗衛將手中握著的瓷杯放在了葉醒的桌子上。

葉醒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那瓷杯就碎成了八瓣。緊接著，那放瓷杯的暗衛便目光兇狠的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這是在警告葉醒，不要對顧凌動什麼歪心思，更不要投機取巧的想和顧凌去發生些什麼，否則，他的下場，就和那瓷杯一樣。

葉醒看著那暗衛，到嘴邊的話終究沒能說出口。還能說些什麼呢？

那暗衛的意思，他已經很明白了，只是他是真的很喜歡顧凌啊，明明知道不可以，卻還是捨不得放手，想要和她發生些什麼，想要和她在一起。

從前，他一心只讀聖賢書，只想懸壺濟世，從來沒有愛上過誰。誰也沒想到，他情竇初開，第一次去愛一個人，便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人。

他可悲嗎？可悲。

他知道自己可悲嗎？也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那又怎樣，他愛顧凌，他想和她在一起。感情的事，不是他自己能夠控制住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這世間有千千萬萬種藥材，卻唯獨沒有一種葯，能夠斷了人的情玉。如果有的話，他早就服下了，又怎麼會死皮賴臉的留在顧凌身邊呢？

柳府，綠水與柳臨風一起坐在房子頂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你困嗎？」

綠水聽著柳臨風強勁有力的心跳聲，突然冷不丁的問道。

「不困！」

柳臨風搖了搖頭，將懷中的綠水摟的更緊了。

「真的不困嗎？」

綠水再次問道，她剛剛分明聽到柳臨風連著打了兩個哈欠，又怎麼會真的不困呢？

「真的不困。」

柳臨風仍舊是搖頭，不說實話。

「你騙人！」

綠水伸手拍了拍他，說道：「你眼睛都快要閉上了，怎麼會真的不困呢？」

「好吧！」

柳臨風無奈，只好承認了。

「那快去睡覺吧！」

畢竟夜已經很深了。

「可是我不想！」柳臨風轉頭盯著綠水說道：「一想到一覺醒來又會見不到你，又會承受著思念的苦處，我就不想睡覺，想要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傻瓜！」綠水轉過頭，不讓柳臨風看見她眼中的淚水，說道：「可是哪怕你一直醒著，我也要走呀。」

不論怎樣，她都是是註定要走的。

「我知道呀！」柳臨風有些哽咽的說道：「只是……只是……我覺得倘若我一直沒睡覺，我們之間的回憶就會多一點。」

他寧可一夜不睡，和綠水相依在樓頂，也不想一覺醒來，就看不見綠水的身影。那種從夢中醒來，便已經看不到心愛人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他無比珍惜兩人陪在彼此身邊的時間，他多麼希望，能把這一天，活成一輩子。多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這樣兩人就不會分離，就能夠永遠在一起了。

他不知道永遠究竟有多遠，他只知道，她想和綠水在一起，想一直一直和她在一起。

「柳臨風！」綠水轉頭看著他，說道：「有時候我真的希望從來沒有遇見過你，這樣，我們兩個就都不會受相思之苦了。」

如果沒有遇見柳臨風的話，她現在應該在去西域的路上，而她擔憂的，只有顧凌的安危，她不必承受思念的苦楚，也不必再刺客難捨難分。

「可是我們偏偏就遇見了。」柳臨風笑了笑說道：「不僅遇見了，還相愛了，緣分就是這麼奇妙，我想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罷了。」

「綠水！」他轉頭盯著綠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哪怕跟你在一起，要每天為你擔憂，還要每天承受著思念的苦楚，我也從未後悔過，和你遇見。我甚至還十分感謝上天，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了你，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做真正的愛情。」

「我也不後悔！」

綠水回答道，不希望遇見柳臨風是一回事，不後悔遇見他，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在不希望遇見柳臨風的同時，又同時覺得遇見柳臨風，是一件十分幸運的事情。

「綠水啊！」猶豫了良久，柳臨風終於還是說出了心中那個讓他無比困擾的問題：

「當日你說，希望我能夠奪回原本便屬於我的東西，後來我才發現，有些東西，它不費吹灰之力，便回到了我手裡。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拿著那些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安安分分的生活，還是說，讓那些曾經傷害過我的人，得到他應有的懲罰？」

「如果讓那些曾經傷害過你的人，得到了懲罰，你就會快樂嗎？」

綠水反問道。

「這……」柳臨風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不會吧！」

如果讓方如雲無家可歸，或者說命喪黃泉，那柳臨君或許從此都不會再快樂了。倘若柳臨君不快樂了，那他這個做大哥的，再快樂，也不會快樂到哪裡去了。

畢竟，柳臨君從未傷害過他。

「其實，在你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你心裡就已經有答案了吧？」綠水說道：「你並不想去傷害那個曾經傷害過你的人，對吧？」

「嗯！」

柳臨風點了點頭。

其實過了這麼多年，他也早已沒有當初那麼恨方如雲了。

時間會沖淡一切，包括仇恨。這些年，他走過了許多地方，見過了許多人，他已有很久沒想過那些過往的事情。

若不是這次回到江北城，再次見到方如雲，他都快要忘了，自己曾經發過誓，要讓方如雲血債血償。

「既然如此，那就跟著你的心走吧，你不想去傷害她，那便不去。但我希望，你能夠在不傷害她的同時，保護好你自己。不要讓你自己，再次受到傷害。」

「可是那樣做，真的對嗎？」

「這世間的對對錯錯，又哪有那麼容易分得清。

有些事情，我幫不了你，也沒有辦法替你做決定，但是，不論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支持你，而不是去追究你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對是錯。

其實，當日我說，讓你奪回家的財產，只是為了讓你不跟著我離開，想讓你有個留在江北城目標，我並不缺錢，也並非愛錢。

所以，如果你現在，改變了主意，不想要奪回柳家的財產，我也不會怪你。」

柳臨風聞言，不自覺的笑了笑。其實他當日早就看出了綠水不是愛財的人，之所以會留下來，是因為他想給綠水一個家。

而當日的他，雖然身上有些盤纏，但絕對沒有能力可以給綠水一個家，所以他想奪回原本屬於他的東西，然後給綠水一個家。

「好了！」綠水突然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說道：「我該走了。」

柳臨風這才意識到，天已經開始亮了，天一亮，綠水就該走了。

他站起來，含情脈脈的看著綠水，伸手捋了捋她耳邊的碎發，最終在她額頭上落下深深的一個吻，然後才說道：「好，一路順風。」

「一路順風！」

綠水轉身，便飛下了房頂。

然後轉頭看了看站在房頂上的柳臨風，眼角不自覺的滑落，兩行淚珠。相見時難別亦難，如果人生沒有分離，那該有多好。

柳臨風握了握自己的拳頭，在綠水還沒有跳上馬之前，從房頂上一躍而下，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綠水身後，緊緊的抱住了她。

「我捨不得你。」

他聲音帶著哭腔。

「我也捨不得你啊！」綠水終於忍不住，豆大的淚水不斷的往下落，她轉過身去抱住柳臨風，說道：「可是，我們不得不分離啊！」

「我知道，我知道……」柳臨風不斷的點著頭，說道：「我只是，只是捨不得你……再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嗯！」

綠水點了點頭。

晨曦中，兩個人緊緊的相擁著，為他們的離別而感到悲傷。

「好了！」

眼看天就要大亮了，綠水終於狠下心來，推開了柳臨風，說道：「這回，我是真的要走了。」

說罷，便跳上了馬背，揮動手中的馬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原地。不是她不願回頭，而是她怕自己一回頭，看見柳臨風那張臉，就會又捨不得走了。

京城中，顧明與碧雲也踏上了去往城郊的路。他們要去看望碧心與華月，順便賞一賞這初春的美景。

「將軍！」越臨近郊區，碧雲越緊張，她的手心冒出了密密的汗珠，有些緊張的抓著顧明的袖子問道：「你說阿姐和公主知道了咱倆的事，會不會怪罪於我呀？」

「不會的！」顧明堅定的搖搖頭說道：「我相信她們不會怪罪我們的，甚至很有可能會打心底的為我們高興，祝福我們。」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他其實並不確定華月與碧心會不會怪她們？他只是希望，希望她們能夠接受這一段感情，並且祝福他們。

他們率先去華月的墓前，近日春色正好，城中的牡丹開的十分美麗，處處都是挑著擔子賣花的花農，香了一條長街。

顧明買了一束牡丹，放在華月的目前，張嘴說道：「華月，我們來看你了，我們，在一起了，你一定會祝福我們的，對嗎？」

他語氣中帶著不確定，但他希望，華月能夠祝福她與碧雲。今生與華月註定是有緣無分，他只希望，來生能夠同她再續前緣。

「公主！」

碧雲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聲淚俱下的說道：

「碧雲並非是要搶您的東西，只是您已不在人世了，碧雲便想著，為您照顧一下顧將軍，希望您能原諒碧雲的自作主張，不要怪罪於我。」

天氣突然陰沉了下來，有風吹過來，吹散了顧明放在華月墓前的牡丹，碧雲見狀，說道：「公主，您這是在怪罪我嗎？」

顧明也有些不淡定了，他環顧四周，有些慌張的說道：「華月，你還是怪我的，是嗎？」

不知過了多久，風才停了下來，而華月墓前的那束牡丹，也因為風的緣故，七零八落的，看起來沒有一點美感。

有一滴淚從顧明的眼角滑落，他以為，華月會接受他與碧雲的，沒想到她終究還是怪他們的。

只是，事已至此，顧明已告知了全天下的人，碧雲將是顧府未來的夫人，一切都沒辦法改變了。

「你怪我也好，怨我也好，事已至此，一切都沒辦法改變了。華月，你離開了這個世界，可是我們活著的，還得過下去不是？

我曾經很愛你，現在也依舊愛你，只是愛是一回事，生活又是一回事。你如果真的怨我，那就怨吧，反正，我們之間，談不上誰虧欠誰，但也談不上兩不相欠。」

突然又起風了，只是這次的風，比起剛剛，要小了許多，它輕輕的拂過臉龐，像是在親吻顧明一般。風中有淡淡的花香味，那味道像極了華月生前戴在身上的香囊。

「將軍！」碧雲滿臉激動的轉過頭來看著顧明，說道：「公主來了，這才是公主！」

「華月？」顧明也十分激動，他對著風大聲喊道：「你是在用你的方法，祝福我們嗎？」

或許她一開始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接受不了，所以當兩個人同時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才會大發雷霆。可是到最後，她終究還是接受了這一切。

畢竟，她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她再也沒有辦法可以和顧明白頭偕老，既然她沒有辦法陪在他的身邊，那她總不能阻止，讓他不和別人在一起，然後孤獨終老吧。

這對顧明來說，是不公平的。所以，到最後，她還是接受了顧明與碧雲。雖然這一切都是顧明的猜想，但他相信，華月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祝福著他們。

「碧雲！」看著仍舊跪在地上的碧雲，顧明張嘴喊道：「快起來吧，我相信華月，其實是祝福我們的。」

碧雲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接受顧明的想法，相信華月願意祝福她們。她朝著華月磕了一個頭，說道：

「公主，謝謝您，請您相信，碧雲一定會代替您好好照顧將軍的。如果我們還能再見面，碧雲一定會當面同您謝罪的。」

雖然她已經相信了華月會祝福她們，但是骨子裡卑微的想法仍舊在告訴她，是她搶了自己主子的愛人，終究是她背叛了主子，是她做的不對。

來生真的是個很虛無縹緲的詞，但是顧明相信會有來生。來生，他們一定還要再遇見，然後再續今生的前緣。

到那時，他不是將軍，他也不是公主，他們只是尋常人家的子女，然後遇見，相愛，最後在白頭偕老，再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