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東荒（二）
慕微一路看著腳下的風景，漸漸地草叢和樹木越來越稀少，大澤中渾濁的泥水也逐漸清澈起來，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巨大的湖泊，或者說是海。
白澤放慢了速度，似乎是到了目的地。
「這裡是……？」慕微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她不知道白澤打算怎麼找補天用的石頭，是他知道這些石頭在哪裡，還是漫無目的逮到一個是一個？
「這裡是東海，」白澤說，「這裡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他微微收斂了氣息，望向遠處的眼神驀然變得專註和深邃起來。片刻之後，他像是確定了什麼，轉而朝一個方向奔去。
慕微幫不上什麼忙，也一無所知，只能跟著白澤的節奏走。很快，她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黑點，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個黑點也越來越清晰，原來那是一棵巨大的樹，粗壯的樹榦從海水中生長而出，托舉著龐大的樹冠。茂盛的枝葉呈現出火紅和橘黃的顏色，壓得低低的，很多枝幹幾乎是貼著水面生長。
白澤在一處翻出水面的虯結的樹根上站住腳，慕微也跟著下來，只是她做不到白澤那樣姿態瀟洒從容淡定，她努力貼近樹榦的方向，緊緊抱著樹榦上纏繞的藤蔓一樣的東西，以免自己一個不小心跌下水。
白澤看著她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喜感，但他好歹做了多年的上神，自然不會輕易就把心思展露在臉上，就把視線轉開了。
「咱們為什麼要在這裡停下？」慕微頗為擔心地看著腳邊的海水，那樣深沉的水色，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這棵樹是怎麼長出來的。
「在等這裡的主人回來。」白澤望著遠方的天際說道。這裡的天是發白的藍色，沒有雲彩，顯得高遠而又空曠。
「應該快來了。」
白澤話音剛落，慕微就聽到了一種不一樣的聲音傳來。
他們穿過大澤來到東海，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路程，一路上只見荒涼不見生靈，耳邊幾乎一直是寂靜的。所以當慕微聽到不一樣的聲音傳來時，有種久違的陌生感。
那像是鳥類扇動翅膀的聲音，強勁有力，而且越來越響，越來越近，似乎是以一種很快的速度接近。但無奈頭頂的枝葉太茂密，慕微人又站得貼著樹榦，視線很受阻礙，她什麼都沒有看到，只覺得上面的枝葉一陣簌簌的晃動，翅膀扇動氣流的聲音就消失了。
白澤眼神微動，神色柔和，他朝樹枝晃動的那個方向頷首以示禮貌，很客氣地開口：「在下白澤，恕冒昧打擾了。」
慕微並不知來者是何方神聖，她知道白澤即使在天界，也有相當的地位和身份，看到白澤這麼客氣恭敬，便有些好奇。
她抓緊了手中的藤蔓，確保自己安全無誤之後，費力地扭頭朝那裡看去。
一方空間略微寬敞的枝幹上，站著一隻大鳥，金色的鳥羽末端，有著一抹火紅的色彩，讓它看上去像鳳凰一樣耀眼。它也的確有著鳳凰的姿態，脖頸微昂，鳥首是花色的羽毛，雪白的鳥喙尖銳，而那雙眼睛狹長，金黃色的瞳孔透出威嚴與疏離感。紅色的爪子長而有力，抓著蒼老的枝幹，支起全身的傲然氣勢。315中文網www.315zww.com
它低頭看了一眼不請自來的兩人，那樣如同實質像是帶著重量和威壓的目光讓慕微頭一次覺得，被一隻鳥審視要比被人審視的感覺還要可怕。
隨即她就聽見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那是一個音色悅耳的女性的聲音，但是語氣透露著明顯的不歡迎。
白澤絲毫沒有被它的態度干擾，他仍舊放低著姿態，「近來不知因為何種原因，天再次出現了裂縫，天界之上眾人惶恐，而下界所受的影響，想必你也看到了，大水無序，草木猖獗，生靈絕跡。天縫需要儘快補上，我這次來是想取填海石，煉成之後用以補天。」
「補天？」大鳥狹長的鳥瞳眯了起來，「你要效仿當年的女媧鍊石補天？」
白澤微微頷首，「效仿談不上，只是這個方法是唯一已知又可行的。女媧娘娘早已隱世，如今浩劫再現，總不能坐視不管。何況當年補天時候，我也在場，知道該怎麼做。」
慕微正在一旁默默地做透明人，原本他們之間的對話她也只是漫不經心地聽著，聽到白澤的這句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上上下下認真打量起這位丰神俊逸的上神來。
女媧補天的時候他居然在場？對了，之前不是聽人說過，他原本是女媧座下的神獸，跟隨女媧身邊是理所應當的，可是這麼說來，他是個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哦不，老神仙啊……
慕微突然覺得，白澤的外表太具有欺騙性了。
然而大鳥關注的重點並不在此，它的聲音冷了下來：「白澤，以你的身份，是我該向你行禮問候，而不是你這樣客氣地來請我幫忙。」
白澤還是那樣從容溫和：「這些東西，沒有那麼重要。」
「那你認為什麼是重要的？你所謂的天下蒼生嗎？」清越的聲音驀地尖利起來，鳥類的聲音本就穿透力強，它這樣突然拔高聲調，慕微覺得耳朵都痛了起來。
大鳥翅膀上的長羽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帶起的氣流引得周圍的樹葉沙沙作響。
「是不是你被天宮的那群人封做上神做太久了，你徹徹底底要幫著他們做事了？」它發出一聲輕笑，「白澤，我沒有你那麼寬宏大愛，心繫蒼生。你是不是不明白，人各有命，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天出現了裂縫，又有誰會因此喪生，那都是他們的命數，不用你費心竭力去拯救他們。」
「……就像當年，我孤零零地死在東海，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聲音最後，竟有幾分凄厲。
慕微本來被它氣勢逼人的一番話說的快沒了底氣，覺得白澤想請它幫的忙估計是沒戲了，卻聽到它最後一句話后一個激靈，腦海中靈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