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時值十一月末，晚間夜涼，馮韶君走了沒幾步路就開始搓著手臂發抖。她是從四十年前的夏天來的，穿的是短袖襯衣。之前兩人在實驗室的恆溫環境里沒感覺，現在才發現這個失誤。

「前輩，天氣這麼冷，不如我們就去吃火鍋吧！」

徐湛一邊建議著，一邊很自然地把外套遞給她裹著，心想下次帶她出來，得根據2018這邊的天氣給她提前備好衣服才是。

外套帶著乾淨好聞的味道和徐湛身上的餘溫。馮韶君紅著臉把徐湛的外套披上，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暖和過來了。

徐湛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給她介紹著周圍的一些40年前見不到的新鮮店鋪，比如手機店之類的。

其實整條街的景象變化並不大，新建的店鋪用了新的裝修材料，但店與店之間的灰白色的牆，以及樓上的紅色磚瓦卻都還是四十年前的老樣子。

兩人終於到了火鍋店。正是用餐的時候，生意火爆的火鍋店門口坐了長長一排等桌的人。徐湛拿了號子，順手取了菜單讓馮韶君點菜。

菜單配著拍得令人垂涎欲滴的各種照片，馮韶君看得眼花繚亂，這個也想吃，那個也想嘗。

不過，理智很快就在她看到價格時，回到了她的身體里。

馮韶君把菜單「啪」地一合，拽著徐湛就走。

徐湛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前輩怎麼了？」

「這是家黑店！」馮韶君壓低聲音，然後瞥了眼身後那些等座的人，「他們一定是托！」

「咦？」

「他們竟然敢把市面上幾塊錢一斤的青菜，翻幾十倍在這裡賣！」

呃，徐湛默默拿出手機搜了下菜價。

「而且那店家不過是提供了擇乾淨了菜，和一口鍋子！」馮韶君忿忿不平，「我剛才看到菜場還營業呢！我們自己買菜燙火鍋去！」

「好好好，我們買了菜回家自己架口鍋子煮去！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徐湛連忙應承下來，生怕火爆的馮韶君折返過去砸了人家的店。之前挨過的那幾巴掌，他至今想起來都覺得臉疼。

自己煮火鍋怎麼能不買點丸子、粉絲、甜不辣之類的呢？所以除了蔬菜，徐湛本來是想再稱點速凍火鍋料回去的，結果馮韶君掃了一眼大冰櫃里的東西又了解了一下價格后，直接嗤之以鼻。

「摻了這麼多澱粉的玩意也敢叫肉丸魚丸？走，我們買新鮮的魚肉現捏去！」

然後徐湛小跟班一樣跟著馮韶君在菜場轉了一整圈，親眼目睹了馮韶君的高階討價還價技能。

一開始馮韶君還不敢多說話，因為在她那個時候，買肉還得看賣的人的臉色。在看到幾個老阿姨和賣肉的大叔談價還價后，馮韶君便摩拳擦掌地上台了。

在把肉裝好遞給徐湛的時候，大叔還狠狠拍了拍他的後背，鼓勵道：「小夥子行啊！這麼會過日子的姑娘現在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了！要是大叔我再年輕二十歲，鐵定要和你搶人！」

說罷還友善提醒：「快點趁早娶回家啊！」

聞言，連著叭叭了十分鐘都沒臉紅氣喘的馮姑娘，終於羞澀了。

「本尊」在清京大學附近的小區是有房子的，和宋清輝在同一層。財大氣粗的宋清輝買了個視野極佳的邊套，手裡只有點小錢的「本尊」挨著宋清輝的大房子買了個間套，只付得起首付，現在還在用自己的收入按揭。當時和宋清輝一起回家的徐湛，還為此頗為唏噓了一番。

瞧瞧這個平行世界的自己，不但事業有成，還年紀輕輕就靠自己買了房，真是出息啊！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徐湛一直在忙著搞Z-Sally項目，幾乎都是在實驗室二樓的休息室睡的，偶爾回到這裡也都是半夜三更倒頭就睡，這還是頭一次這麼早回家。

廚房雖然「本尊」也很少用，但是裡面的設備一應齊全。徐湛和馮韶君一起研究了一番后，便開始開火做飯了。他在原來的世界單身獨居了四年，自詡廚藝不錯，下個廚房不過是小CASE。本想在馮韶君面前露一手讓她刮目相看一下，但是當他看到馮韶君面無表情地將活魚狠狠在水池裡摔暈，並麻利解剖后，徐湛覺得自己還是就打個下手的好。

……以後實驗室里咔吧小白鼠小白兔小白豬之類的任務也就都交給前輩吧，肯定會很安心的。

剃肉，剁泥，將魚茸與黃酒、蛋清、味精等調料攪拌均勻，加入事先泡好的蔥姜水進一步去腥，再加入生粉增加粘稠度，把魚圓一顆顆擠進鍋里，不一會兒，便滿鍋都是湯圓一樣圓潤可愛的白色魚丸了。

之後馮韶君又捏了肉丸，削了肥牛卷，那刀功，那手法，讓徐湛佩服地五體投地。

坐在餐桌前看著冒著熱氣的火鍋，徐湛按下還想親自煮火鍋的馮韶君，狗腿地將涮好的菜和肉往她的碗里放，「前輩辛苦了，前輩多吃點！」

馮韶君對此倒是很受用，不停往嘴裡塞著肉丸肉卷，倒是一點不顧忌形象。

自己辛苦做的飯倒底好吃啊，從生下來到現在，這或許還是她頭一次吃肉吃得這麼過癮……

祖國倒底強大了啊！

馮韶君同誌異常愛國地感慨著。

吃完火鍋，兩人收拾好廚房，還是得回實驗室的。

一是為了消食，二……總不能讓前輩在自己這裡留宿對吧？

兩人雙雙挺著圓溜溜的肚子，一搖一擺企鵝似的往學校走。

「前輩，你們的宿舍門禁是幾點，你回去太晚了會有問題嗎？」徐湛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不由一驚，沒想到這頓火鍋他們連做帶吃竟足足吃了四個小時，現在都已經十點多了。

馮韶君卻是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沒關係，我經常留在實驗室里，舍友都習慣了。」

在她的那個時代，由於資源和資金有限，實驗室還是非常難申請的，要做實驗都是需要預約排隊的。資歷稍微淺些的教授們，有時候都只能申請到深更半夜的時間段，像她這樣的學生，自然更是要排到凌晨三四點。

徐湛點點頭表示了解，既然沒有門禁，倒也不著急了。不知道馮韶君一會兒到1979年，是會回到下午五點左右呢，還是會回到1979年的晚上十點？

「前輩，上次你回到1979年之後，時間是幾點？」他突然停下腳步，讓東張西望看夜景的馮韶君一時不慎撞到他身上。

馮韶君揉著鼻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回答道：「第一次見到你嗎？回去以後是下午四點。雖然物理的時間似乎沒有變，但我感覺身體的時間，在資料室里卻是流逝的。」

因為那次出來的時候就覺得特別餓……所以以後都要在這裡吃飽了再回去，不然她的糧票哪夠用啊！

況且這裡的東西還這麼好吃。

想起經濟的問題，馮韶君忙問道：「徐湛，我之後在你這裡當實驗室助手，有工資的吧！」

徐湛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馮韶君在說什麼，忙答道：「自然是有的，雖然不多，但是你不需要租房，日常的吃穿用度還是夠用的。」

哎呀，說起吃穿用度，自己還得給前輩準備幾套2018的衣服才是。徐湛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提醒自己下次別忘了這回事。

馮韶君聞言頓時滿臉喜色，太棒了，有自己的錢了！可以在2018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了！之前看上的那些期刊文獻還有……

啊，不過在此之前！

她突然攔住徐湛，踮起腳尖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徐湛的肩膀，「後輩，今天這餐我拿到工資以後會請回來的，你放心。我馮韶君從不做隨便佔人便宜的事！」

徐湛被她按得肩膀一歪，頭一次聽她喊自己「後輩」，這感覺還真是微妙啊。

女孩的眼睛在路燈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眼中的認真毋容置疑。

徐湛點了點頭笑道：「好，我等著前輩拿了工資請我吃飯。」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實驗室，回到資料室。

開門的時候資料室還是正常的模樣，一旦兩人同時踏入這資料室里，天花板就變成了「鏡面」的樣子。按之前的操作，只要徐湛開門離開資料室，馮韶君就會被自動送回1979年。但是面對這種未知的神秘現象，兩人心裡都覺得還是應該更謹慎一些的。

本來被徐湛帶出去一頓好吃好喝，馮韶君已經完全忘了之前的緊張，如今面對這可能會使自己失蹤的時空通道，她不由再次緊張起來。

徐湛看出她的心思，岔開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前輩，後天的演講是下午兩點。在那之前我會一直在這裡呆著。你若是有空，不妨早些來幫我一把，讓我蹭點時間抱個佛腳。」

馮韶君微笑著點點頭，深深吸了口了氣，「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逃避總不是個辦法，她的失蹤是被歷史記載下來的。但現在，改變這個命運的機會就放在了她的眼前。如果想知道自己失蹤的真相，就要勇敢面對這一切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