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手機在掙扎著脫離他的掌心，徐湛腦中電光火石般一閃，突然意識到什麼，低頭用最快的速度，將輸入框中的文字全部刪除。

幻象在最後一個字消失的一瞬間，徹底消失。

看來他的判斷沒有錯，那種傾斜的感覺，是伴隨自己偏離這個世界「徐湛」的軌道而來的。

徐湛扒著實驗室的扶梯欄杆直喘氣，全身被汗浸濕。

只要回到「徐湛」的軌道上，異象才會消失。

扶著欄杆慢慢站起身，徐湛開始慢慢地調整自己的狀態，等到呼吸漸漸平穩，他終於如釋重負地苦笑了一聲。

自己的眼前怕是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亟待解決，就是如何偽裝成這個世界的「自己」。

這些年來，職場上的遭遇讓他明白本科學歷多麼重要，所以他才想重新參加高考。可這下好了，自己不但直接晉級成了本科畢業生，還晉級成繼續攻讀博士的學霸了；不但成為學霸，還成了個搞國際等級大項目的超級學霸，這可讓他怎麼辦？

這個世界的「自己」主攻的是藥學，之前自己和宋清輝搗鼓的卻是物理學，兩者之間簡直有著巨大的，不可跨越的鴻溝。想要變成「自己」可是得完全從零開始學。

看來他要儘快跟上「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步調。

徐湛長舒一口氣，轉身走向了樓梯口的資料室，打算為迎接接下來的挑戰做準備。

資料室的銅把手因為常年被人使用而閃閃發光，他握住門把手，擰下，推開，走進鋪著暗紅色木地板的房間。

資料室約有五十平米大小，暗紅色木地板剛打過蠟，像鏡子一樣甚至能看出人影。一列列書架擺放整齊。房間的東側開了扇窗，窗邊擺著一張辦公桌，桌上整齊地放著各種資料和一台黑色的筆記本電腦。

徐湛走到辦公桌邊，晃了晃滑鼠，筆記本電腦果然只是處於待機狀態，不一會兒屏幕就亮了。

他查看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都是一些與Z-Sally項目相關的文獻PDF。筆記本邊安靜地躺著一個嶄新的褐色皮革記事本，封面上的塑封卡片下，是「自己」寫上的「Z-Sally項目實驗記錄」幾個字。

翻開記事本，裡面一條條清晰地整理了整個Z-Sally項目的框架，以及對應的每個點的拓展資料是哪些。

「可以參考的資料……上一期項目的文件……文件櫃！」

徐湛跟著記事本里的說明，很快就找到所需的東西。辦公桌后的鐵灰色的文件櫃里，放了一大溜的實驗記錄本，從1979年一本本編排到了1981年！

他的目光突然停頓在文件櫃角落裡。

落了薄薄一層塵埃的角落裡，一個脫了皮的褐色皮革記事本，正靜靜地倚著文件櫃的鐵架子。記事本側面的塑料卡片已經老化發黃，被磨痕模糊的塑料卡片后寫著「Z-Sally項目實驗記錄」幾個字。

或許因為側著寫字不容易，所有的字體都是傾斜到一邊的。

墨色字跡潦草而隨性，這是他的字。

徐湛覺得頭皮發麻，扭過頭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躺在筆記本電腦旁的褐色皮革記事本。

他將桌上的褐色皮革記事本拿起，側過記事本去看它的書脊，再看看文件櫃里的老記事本的書脊，只覺一陣暈眩。

字跡，竟然完全一樣，連傾斜的弧度也半點不差！

徐湛連連深吸幾口氣，讓肺多給自己轉不過來得腦子供點氧，最終還是覺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

他顫著手從文件櫃里取出那本「老」記事本，想進一步確認字跡是否完全一致。

結果他剛將之與自己手中的記事本一疊，就感到手中的兩本記事本之間竟然生出一股不可思議的引力。兩本記事本掙脫他手掌的束縛，就像兩塊極性相反的強力磁鐵，「啪」地一下吸在了一起！

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徐湛沒有一點防備，被此人撞了個滿懷。

兩人慘烈地摔倒在地，徐湛被壓在下面，整個屁股都與堅硬的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疼得他眼冒金星。然而尚未等他喊疼，他的左臉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此人用力之猛，下手之狠，讓徐湛整個臉都被打得歪了過去。

與臉上火辣辣的疼一對比，徐湛覺得屁股受到的摧殘簡直不值一提！

徐湛莫名其妙被人撞了還挨了一巴掌，心中氣急，正要罵人，右臉上又挨了一掌，於此同時，一聲嬌喝爆入他的鼓膜。

「臭流氓！」

他這才反應過來壓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當肉墊的生物，竟個小姑娘。

還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

她大概19歲上下，穿著白色襯衫，皮膚是與陽光極襯的蜜色，齊劉海下的一雙眼睛大而有神，正滿是怒火地看著他。

徐湛的腦子已經超負荷運轉了幾個小時了，眼前大變活人的突發情況簡直讓他的CPU再度爆炸。但面對姑娘第三次高高揚起的小手，徐湛一把就攥住了她的兩個手腕。

「你這個小姑娘怎麼回事，有話好好講啊，怎麼一上來就打人呢！」

頓了兩秒，徐湛才意識到他們倆的姿勢有多不雅，趕緊站了起來，有些心虛地補充道：「不管怎麼說，我先道歉。」

小姑娘瞪了徐湛一眼，一邊甩著自己紅腫發燙疼得厲害的手，一邊口氣非常不友好地說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騷擾女同志耍流氓！信不信我去黨辦舉報你！」

什麼？黨辦舉報？有這麼嚴重嗎？

不對不對，那都不是重點！

「同學，你從哪兒來的啊！」徐湛很確定，資料室里剛才就他一個人。

「你管我哪裡來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一副彪悍無比的樣子，「再不讓開，我就讓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徐湛只得舉手投降。明明是這姑娘突然出現，撲在他懷裡，怎麼就成了他耍流氓。

說起來，她到底是怎麼出現的，自己為什麼會沒有發現。而且看她的樣子，顯然是不認識「徐湛」的。如果她是「他」聘用的工作人員，沒道理會不認識他。

看起來年齡也不大，難道是新生？

算了，這些問題等會兒再說，先把小姑娘的情緒穩定下來要緊。別到時候鬧大了，真被人以為是自己對她做了什麼。

姑娘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褶皺，又瞪了徐湛一眼，神態自然地彎下腰，去撿落在地上的記事本。

「嗯？」

徐湛正起身，聽到她疑惑的聲音不由得轉頭去看。

只見兩本褐皮記事本的書脊部分竟然緊緊連在一起，姑娘拿著其中一本企圖把另一本甩下來，卻根本不起作用。

「我來試試？」徐湛摸了摸被姑娘打腫的臉，聲音有些含糊。嘶，真疼，這姑娘力氣怎麼這麼大。

小姑娘的情緒比起之前已然平復了不少。想起自己剛才過度彪悍的表現，還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徐湛紅腫的臉一眼。徐湛接過本子，換著各種角度企圖掰開兩本本子，試了半天記事本都沒分開，只能作罷，把本子往兩人中間一丟，問道：「哪本是你的？」

大不了自己那本的封皮或者封面直接撕給她唄。

對面的齊劉海姑娘聞言怔了怔，尷尬地小聲道：「其實……這本子不是我的，我只是以前沒見過這種封面是皮子的本子，覺得很好看，想拿出來仔細看看……等等，為什麼這兩個本子一模一樣？」

女孩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徐湛疑惑地看著她，然後又低下頭看了看兩本粘在一起的記事本。

記事本突然在兩人面前抖動起來，徐湛和姑娘皆是一驚，紛紛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那兩本新舊不一的記事本抖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竟然從貼合處開始消融！

就像被一股神秘的無形的力量控制，兩本記事本中間連接的地方一頁頁被撕開吞噬，彷彿它們中產生了一個宇宙黑洞一樣，在二人的注視下一點點變得越來越薄！

一股颶風從書頁融合處卷出，整個資料室都被這神秘的颶風吹得一片凌亂，從本子上面掉落的紙張發出「嘩啦啦」的聲音飛舞到空中，速度越來越快！

兩人驚覺不妙，如果這颶風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會將整棟實驗樓都毀了也說不定！

他們兩個交換了一下眼神，決定同時下手，一人一邊試圖按住筆記本。結果兩人的阻攔卻並沒有讓記事本停止融合，反而加快了他們的融合速度！

颶風來得更加瘋狂，兩人都被颶風捲起，開始在資料室里旋轉起來，並且轉速越來越快！恐懼讓兩人都尖叫起來，也更加不肯放開手裡這唯一的救命稻草。

再這樣下去不行！他們都會被甩飛出去摔死！

女孩子的臂力到底不比男人，那個姑娘的一隻胳膊很快就脫了力，一陣強烈的風掛了過來，姑娘驚叫了一聲，等到徐湛回過神來，對面的她只剩下一隻手還停留在筆記本的那半邊。

那姑娘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眼中滿是淚水。

徐湛的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抓住她，但卻突然發現，記事本因為少了她一隻手的制衡，轉動速度降低了。

就連颶風也變小了！

看著身下旋轉的地面，徐湛咬了咬牙，決定拼一拼，於是也鬆開了一隻手。

果然轉速明顯下降！

「你快鬆手！」徐湛大聲對對面的姑娘喊道，「鬆開手這本子，一切就會停下來！」

「你先松！」姑娘邊看著望不到底的地面，邊帶著哭腔喊道，「我鬆了手，摔死了怎麼辦！」

徐湛咬牙，「那就一起松！要死一起死！」

姑娘涕淚橫流，「那就一起死！」

什麼一起死，是一起鬆手啊！徐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