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

「二！」

「一！」

兩人同時鬆手，徐湛「砰」地一聲摔在了地面上。

雖然被颶風帶的並不高，但被這樣猛地丟下來還是很疼的。後背著地的徐湛被震得直咳嗽，疼痛帶來的生理性眼淚盈滿眼眶。

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脊柱被摔裂了。一邊咳嗽，徐湛一邊慢慢坐起身，眯著眼睛含著淚，透過模糊朦朧的視野。

記事本里的紙頁，像雪花一樣碎成千萬片，紛紛揚揚地落了自己一頭一臉。

奇怪，那個女孩子呢？

還有，那個罪魁禍首，筆記本呢？

徐湛轉頭看著周圍，卻看不到她的身影。

雪花一樣的碎紙片終於全部落在地上，神秘的黑洞碎紙機和颶風全都像是從未來過一般消失了。

徐湛伸腳撥開地上的碎紙片，只見光亮到可以倒映出人影的暗紅木地板，倒映出了一副詭異的現象。

似乎……他的頭頂上，有什麼異樣的變化。

一陣風從窗戶中吹入，碎紙屑被徹底吹開，只有一個腳印這麼點的地面頓時變得更大。

徐湛抬頭，木愣愣地看著已經變成了「鏡面」的天花板。

天花板已經完全變成一面「鏡子」，鏡子里是一個與資料室完全一樣，又不一樣的房間。那是一個更「新」，也更「舊」的世界。

原本擺放著陳舊的書櫃地方，倒映出的卻是一個嶄新的書櫃的櫃頂；舊辦公桌邊緣上放著的是一個最新款的ThinkPad，倒影中的新辦公桌邊擺著的，卻是一隻烤了艷紅牡丹的搪瓷茶缸，掛著2018年日曆的牆上，掛著的是一本1979年的日曆。

1979年？頭頂上倒影的世界，是1979年？

徐湛突然生出的想法讓他背後一涼。

更詭異的是，剛才那個女孩竟然也正仰面，從「鏡面」的另一頭，瞪大眼睛看向自己。

那麼這個突然出現，並扇了他倆巴掌的姑娘，也是來自1979？

從徐湛的角度看，女孩就像是倒立站在天花板上一樣，當然，其實她是站在她那邊的地板上的。

罪魁禍首的記事本，正半開著插在天花板上，一半在這個資料室，一半在另一個資料室。在重力的影響下，記事本的紙頁左右搖擺著，一副十分無辜的模樣。

徐湛看到女孩張嘴在對自己說什麼，但是他並不能聽到。

「我聽不見！」徐湛大聲對女孩說道。

女孩搖了搖頭，往四周看了看，隨後將放在角落裡的梯子撐開，順著梯子爬到「鏡面」處，伸手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鏡面。

鏡面晃出一圈水波一樣的漣漪，「倒影」隨著波紋晃了晃，女孩的手就這樣直接穿過了「鏡面」！

徐湛和女孩都是大吃一驚，女孩卻顯然更大膽，她直接將頭也伸了過來，兩眼亮晶晶的，像是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你還發什麼呆！快把我接下去！」

徐湛趕緊將角落裡的梯子也翻了出來，蹬蹬蹬爬上去，抓住了女孩的胳膊。女孩借力小心地爬出了鏡面，踩在梯子上。

與梯子對面一臉緊張的徐湛對視一眼，女孩突然笑了出來。

徐湛一怔，隨後也被女孩的笑感染，忍不住笑出聲來：「行了，我們快下去吧，我可不想再摔一次了。」

女孩點頭，兩人爬下了梯子。就在徐湛和女孩落地的一瞬間，卡在天花板上的記事本突然掉了下來，「啪」地一聲落在地上。

女孩生怕那個記事本又要卷出黑洞和颶風出來，趕緊抓住徐湛的衣角躲在他的身後，對躺在地上的記事本探頭探腦，害怕又好奇。

這種時候徐湛自然只能自己上了。他先是用腳撥弄了一下記事本，確定它不會再跳起來作妖，這才蹲下身，從碎紙屑里拿起它。

封面上都是紙屑，徐湛對著封面吹了口氣把碎紙屑弄掉。女孩還跟著徐湛吹氣的動作縮了縮脖子，生怕徐湛這一口氣便會吹出什麼怪物似的，樣子像極了一隻膽小的松鼠。

褐皮記事本的厚度已經從兩本變成了一本，封面是那副老得快駕崩樣子，背後卻是嶄新的。側過記事本看它的書脊，竟然是半新半舊的，新舊字跡還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徐湛覺得，哪怕再過十年，也不會有技術能將一新一舊兩個本子融合地這麼好。

「同學，這裡……該不會是未來吧？」

徐湛聞聲扭過頭，發現女孩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門口，正開著門往外張望。

從這裡可以瞥到樓下的實驗室，實驗室里的設備就是她在電影里才看到過的那種……充滿了未來科技感！

徐湛趕緊衝到門邊將女孩拉進房間，關上門並上了鎖。他背靠著門，生怕外面的人聽到動靜闖進來，發現這裡的異象。

「我叫徐湛，來自2018年的11月19日下午3點23分。」徐湛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報出這串時間。

女孩瞪大眼睛看了徐湛幾秒，狠狠做了個吞咽動作，回答道：「馮韶君，來自1978年6月19日下午3點23分。」

果然沒錯，以接觸那個奇怪的記事本為媒介，時空真的在這個資料室中被融合了。

「四十年後的筆竟然不用沾墨水了？」

「也不是不用沾，就是……唉，你們的鋼筆不是會有個橡膠囊吸著墨水嘛，你就理解成40年後的橡膠囊和墨水被替換成了更高級的東西……」

「什麼更高級的東西？給我說說？」

沒想到這位來自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小姐姐接受能力這麼快，不一會兒，就開始圍繞著資料室這裡摸摸，那裡看看，不停地問東問西。

徐湛看著馮韶君充滿求知慾的雙眼，無語片刻后，放棄掙扎，將她拖到放著筆記本電腦的東側桌面上，開始教她用網頁搜索功能解決自己的各種問題。

自己真的不是十萬個為什麼啊，這種奇奇怪怪的問題讓他怎麼回答嘛！

徐湛覺得，與一個40年前的人交流，和在幼兒園小學教孩子，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區別。

不過讓他特別放心的是，馮韶君的智商特別高，畢竟作為一個剛恢復高考就能考進大學的女生，她的腦袋怎麼可能會差！

天才少女馮韶君姑娘用五分鐘學會電腦的基礎操作，兩分鐘學會拼音輸入，三分鐘后就能用上搜索引擎了！

趁馮韶君沉迷搜索，貪婪地汲取著來自未來的新奇知識，徐湛則開始翻剛拿出來的半新半舊的，實際上應該屬於2018年的記事本。匆匆看完了框架內容以後，徐湛突然發現記事本上多出了許多從沒見過的實驗記錄。

「2018年9月10日，上午7點23分，Z-Sally項目第1次預實驗記錄。室溫21度，濕度60%，實驗器材……備註：第一次預實驗比想象中的成功，從馮韶君以前使用的萃取劑和溶劑都很不錯，讓我們避免了用試錯法挑選溶劑的繁瑣過程。不過還是需要試試看幾款新型試劑，但願能找到更適合的試劑。記錄人：徐湛。」

「2018年9月21日，下午8點17分，Z-Sally項目第2次預實驗記錄。室溫22度，濕度60%，實驗器材……備註：我們對提取有效成分的步驟還是有些不了解的地方，從圖書館里找來的刊物還是有些缺漏。果然還是需要申請開放封鎖的7號實驗樓，去那裡的資料室找所需的檔案。記錄人：徐湛。」

實驗記錄斷斷續續到了11月初，最後一筆記錄是11月7號的。再之後「本尊」應該是忙著重啟儀式，去寫講稿了。

為什麼一模一樣的記事本，會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方出現兩本？而且在「新」的記事本上會少文字？難道之前這些字都是被「鎖」在了文件櫃里的「老」記事本上嗎？徐湛股不得頭疼這些問題，時間珍貴，專註於實驗本身才是主要任務。

記事本里寫的很詳細，基礎的實驗設備他以前都是有接觸過的，好在Z-Sally項目也是剛剛重啟，一些新型設備尚未送來。

徐湛用手機將幾個自己沒接觸過的設備的使用說明看了一遍以後，心裡才稍微有了點底。

Z-Sally項目研究的是一種新型麻醉劑，主原料是從一種叫「葉葵」的特殊植物中提取的葉葵素，靈感來源於某本古老的中藥書。這個項目其實歸屬於中藥製藥，之所以有這麼個洋氣的名字，完全是因為主要的投資方都是外國的企業和科研團隊。

將葉葵素與其他原料以一定的比例調合后，可以形成一種麻醉劑。據說這種麻醉劑無副作用，對大腦沒有傷害。該項目起自1979年，是個老項目，距今已有40年的歷史。但是因為某些原因，這個項目實際上只進展了3年就被封存了。

至於是什麼原因，徐湛也沒太在意，以前的項目因為科學技術或者資金、政策原因被暫停的數不勝數。

補充完這些資料，他已經有些暈頭轉向。正打算開始有針對性地看一些相關資料，馮韶君卻把電腦推到了他面前。徐湛瞥了眼屏幕上打開的文獻，正是他的目標之一，心下一喜，「小馮同學你很有悟性嘛，不愧是40年前的天才大學生，竟然這麼一會兒就知道我接下來要看什麼了！」

徐湛喜滋滋地對著屏幕滾滑輪卻被馮韶君阻止。

「怎麼了？」徐湛疑惑地看向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為什麼覺得馮韶君的臉色異常難看？

馮韶君的臉被筆記本電腦的白光映地毫無血色，她用觸摸板將文獻拉到了標題處，指著作者那欄對徐湛說道：「這文獻是兩年後的我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