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養小孩真不容易。
蕭雪滿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那車再也看不見了,他便準備回家。
這次路過布告欄,他發現沈觀的通緝令都撤下來了,板子上又像之前一樣布滿了小廣告,他便裝作隨口,打聽了一下。
「上面又說不通緝了,天知道為什麼,」旁邊肉鋪的老闆拿著剔骨刀磨了磨,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著,「不過叫我說,人可能都已經死了,通不通緝也沒有什麼差別。你說那上界的大人物,跑到咱們這鬼地方來,怎麼可能活地下去唷。」
蕭雪滿笑了笑,沒說什麼,買了幾根用來熬湯用的骨頭就回去了。
他回去把這件事告訴了沈觀,沈觀撇了撇嘴,看不出一絲高興。
「也許只是為了降低防備,引我出去,反正我是不打算回去了,你這裡挺好的。」
通不通緝是一回事,臉還是要遮一遮的。
蕭雪滿之前在院子里種上了新的草藥,把這草的汁液塗在臉上,能讓膚色變地蠟黃,再給沈觀換了身平常的裝束,戴上帽子,他微低下頭的時候,頭髮和帽子遮住了大半的臉,走在外面,旁人也認不出來了。
沈觀一邊往自己臉上塗,一邊對蕭雪滿道:「我覺得你遲早也要用上。」
蕭雪滿疑惑地看著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又不常出門,活動範圍十分有限,他不覺得這是個困擾。
「我只是提醒一句,」沈觀道,「覺得秦樓可能隨時會找過來,你遮一遮,也許到時候能避一避。」
蕭雪滿卻依舊覺得他誇張了。
「他不會來的,」蕭雪滿十分篤定,「他那個位置,不可能到下界來的。」
沈觀不這麼想,秦樓的瘋蕭雪滿沒看見,他看的清清楚楚。
「反正你做好準備吧,」沈觀道,「至少,別讓他發現小晚。」
秦樓已經瘋成那樣了,真要是讓他見了小晚,怕是瘋地更厲害。
木火雙系,連沈觀都會下意識聯想到秦樓。
蕭雪滿的臉色冷了冷,再不說話,沈觀也是時候閉了嘴。
他現在有點力氣,便和蕭雪滿一起侍弄院子里的止血草,弄著弄著,又覺得著院子里少了小晚,有些冷清。
不知道小晚怎麼樣了。
開向十六重天的花苞車裡,蕭晚花了一段時間,才漸漸習慣了失重的感覺。
他手裡還拿著爹爹給的小奶糕,旁邊坐著的小女孩聞到了香味,湊上來看了一眼,眼巴巴問蕭晚討要。
「蕭晚同學,你手上的零食可以給我吃嗎?」
蕭晚看了她一眼,少有的幼稚地護了食。
「不行,」他當即咬了一大口,「是我爹爹給我做的,不能給你吃。」
小女孩委屈又生氣,轉過頭去不理他了。
花苞車越開越快,穿到十六重天的時候,蕭晚的奶糕也吃完了,他感覺到車身劇烈地抖了一下,短暫的黑暗過後,眼前便是一片大亮。
花苞車只有最前面有一個窗,蕭晚張望了一下,只看到茫茫一片白,過了不久之後,他便聽到喧鬧聲了,大概是車子終於開進城裡了。
花苞車停在十六重天柏雪城的靈修學院門前,和十七重天那個小小的小學不一樣,這個學校除了小學部,也有初中部,可以一直教到學生突破靈者,成為靈士。
柏雪城學院巨大的石質大門閃爍著厚重又低調的冷光,校門口的噴泉激起薄薄的水霧,再往後看,寬廣的綠茵場上走著三三兩兩的學生,學校一座一座高大的教學樓林立著,這裡像是另一個世界。
蕭晚就讀的小學,已經是他們那裡最氣派的建築之一了,但和這裡對比起來,便顯得又土又破,實在上不了檯面。
之所以會和十七重天的一座普通小學弄這樣的活動,主要是之前學校里出了個厲害的學長,如今在這裡做了副校長,有了這層關係,才有了這難得的機會。
走下車的小孩子們一個一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左看右看,只覺得怎麼樣都看不夠。
「哇……」
孩子們發出輕輕地感嘆聲。
蕭晚也打量了一下,但他更深的體會卻是十六重天確實靈力濃度要強一些,連帶著人的步伐也輕快了不少。
十六重天尚且如此,不知傳說中的一重天又該如何?
來到這裡的第一堂課不是修鍊課,蕭晚翻了翻行程冊子,上面寫的是「靈修歷史」,大概也是為了開闊視野的。
這一堂課是節公開課,不是只為了他們這些參觀的小蘿蔔頭開的,只是把他們加塞進去而已,教室里坐滿了學生,蕭晚他們穿著不一樣的校服,有學生打量他們,但是在課堂上,大家也沒做什麼,最多指指點點。
因為小奶糕事件,一開始坐蕭晚邊上的女孩不願意坐他身邊了,蕭晚覺得無所謂,他坐在最邊上,快上課的時候,一個匆匆趕來的柏雪城學院的學生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上。
「咦,」那少年看著旁邊的小孩,疑惑了一會兒,轉而又明白了過來,「來參觀的?」
蕭晚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那少年在蕭晚轉過頭來的時候看清了他的樣子,瞬間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
學校每年都有參觀團,他也見怪不怪,但十七重天不知是怎麼樣的家庭也能養出這樣好看的小孩來。
蕭晚不喜歡別人盯著他看,不著痕迹地挪遠了一點。齊齊中文網www.qiqizw.com
這堂課雖說是靈修歷史,但台上老師明顯有偏向性,還沒說多久,話題就轉向當前大陸的最強宗門,又順理成章扯到望天帝君,然後就停不下來了。
蕭晚:「……」
他剛讀完小學一年級,課本上關於十七重天外面的世界介紹還不多,望天帝君是什麼,他毫無概念,努力聽了,也是半懂不懂。
他不明白為什麼講台上看著挺穩重的老師提到這個人會這麼激動。
旁邊的少年看到他迷惑了,便趁機上去和他解釋。但實際上一直盯著小孩像豆腐一樣的嫩生生的臉頰,心裡暗搓搓地想戳一下,就是沒敢。
「望天帝君是如今大陸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十六重天很多人崇拜他的。畢竟,帝君也是從我們這裡走出去的,雖然他之前住的地方不在柏雪城,但也足夠十六重天與有榮焉了,」他講到這裡,眼睛也不禁開始泛起光來,「十六重天是大陸底層,帝君卻來自於這裡,幾乎所有人都以他為榜樣。」
饒是蕭雪滿,估計也沒預料到這裡對秦樓的崇拜有這樣嚴重,他在十七重天沒感受到什麼,只以為十六重天也應該差不多。
畢竟在他的記憶里,他們沒在十六重天呆多久,而且在那裡的經歷不怎麼愉快也沒什麼閃光點,現在卻攔不住人家添油加醋自我發揮,硬把十六重天誇成了培養帝君的沃土和起點,彷彿人人都是下一個望天帝君。
蕭晚一臉嚴肅地聽著這一節名為靈修歷史實際是望天帝君個人崇拜的歷史課,他旁邊坐著的少年倒是一直在鍥而不捨地和他分享小八卦,試圖引起蕭晚的注意力。
「……聽說帝君閉關很久了,他真的也挺慘的。」
蕭晚聽到這也有了些興趣,頭一次主動回了話。
「他已經是大陸第一人了,為什麼說他慘?」
「好像是帝后死了,他受不了,就閉關了,」少年聳聳肩,感慨道,「帝后對他來說很重要,帝君也真是情深義重,念了一個人這麼久了。」
蕭晚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我不覺得。」
「……什麼?」
「如果帝君真像大家說的那麼厲害,又是大陸第一人,他卻保護不好自己的妻子,又怎麼能算情深義重呢?」
少年一時啞然,最後只憋出一句:「你這話可別對外說,會被人揍的。」
蕭晚沒說什麼,轉過頭接著聽。
那少年以為他沒放在心上,又湊過去緊張地再提醒他一次:「我說真的哦,你這個小不點在這裡誰也打不過,十六重天里望天帝君的追隨者最狂熱了,比任何一重天都厲害的。」
蕭晚微微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剛剛那句隨口說出的話總有些在意,連帶著對這眾人都誇的望天帝君產生了一些負面印象。
他好像並沒有說的這麼好。
換位思考,爹爹是自己重要的人,若自己有那樣的能力,絕不會叫爹爹受一點傷害,蕭晚想。
接下來的時間他就有點走神了,這還是蕭晚頭一次上課走神。
各重天之間雖然有交流,但消息流通渠道卻有限,任何實時的通訊靈符都不能突破界牆,消息之間的傳遞便主要依靠那些實力遊走在邊界線上下的商人或一些有聯鎖性質的組織做媒介來交流,從一重天到這裡,消息不知道轉了幾手了,所以課堂之上,講來講去都是望天帝君一百餘年前的事迹,說他如何一步一步朝上爬,新的消息卻幾乎沒有。
至於帝君的那位死去的妻子,大家都不怎麼提,一來時間過了太久,且帝后低調,許多人都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甚至名字,二來,這確實是個禁忌的話題,上界的人都對這個話題三緘其口,生怕觸到了那位暴君一點軟肋,傳到下界的消息就更少了。
除了旁邊人隨口一句的八卦,再沒有人提起過帝后的事情。
課堂的最後,講台上的老師似乎是為了應證自己的話,他打開了自己的私藏。
那是一塊儲存著望天帝君樣子的記錄型靈器,沒什麼攻擊作用,唯一的作用就是讓人可以觀看到裡面記錄的一瞬間的影像,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那老師把靈器打開,正在走神的蕭晚驟然被這陌生的氣息吸引了過去。
半空中突然出現個穿著黑衣的人,他只是微地一抬手,熾熱的火舌便撲面而來,透過火焰,能隱隱約約地看到那人的樣子。
他是很好看的,只是相對於好看的臉,那渾身上位者的氣息更讓人印象深刻,只是一段虛擬的影像而已,卻叫整個教室幾百名學生連氣都不敢出,直到影像消失,大家才反應過來。
那就是望天帝君。
火系可能是靈修裡面最大眾最沒有新意的屬性了,然而秦樓卻依靠這種最常見的火系,壓住了一切所謂異種靈力雙系靈力的天才,平心而論,他確實傳奇。
蕭晚雖然被那影像吸引了一瞬,但奇怪的是,他並未感受到什麼震撼,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他在做靈力測試的時候身體里湧上來的那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隔了這麼久,在剛剛又出現了。當然,最後還是退了下去,但這已經足夠讓蕭晚確認,這不是自己的幻覺。
他胸口還有些發燙,蕭晚伸手一摸,摸到了自己的小兔子項鏈。
他旁邊坐著的少年倒是急不可耐地想找他分享激動的心情,但是一轉頭,看到蕭晚,話在嘴邊卻說不出來了。
這小孩眼睛明明是綠色的,為什麼剛剛卻看到了一抹紅?
再仔細看看,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他盯著蕭晚,最後憋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有些像他。」
「像誰?」
「……帝君。」
他講完這句話,才覺得有些不合適。
蕭晚回憶了一下,實事求是地回復他:「不像,我長得像我爹爹的。」
五官確實是不像的,少年也承認,可眼神是像的。
就他剛剛轉過頭捕捉到的一瞬間,特別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