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看來這個地方並沒有改變什麼。
而且,蕭雪滿也很快意識到為什麼那秘境中心的光球這麼好進來了,因為這根本無傷大雅,在這個地方早死晚死都得死。
就算不提他被規則因為天息神樹的事情制裁抽走力量的事情,這裡沒有靈力,靈界大陸即使是最差的根本不住人的十八重天,也會有稀薄的靈力。
靈力是靈修妖族們最重要的養分,是他們生存的根本。不進食的話,靈力高的人還能撐很久,但是沒有靈力,「餓」死的速度會快很多。
不管是被「餓」死還是在規則制裁死亡,對蕭雪滿來說都差不多,大概也就是在這幾天的時間。
至於給這個地方造成一點損傷,或者妄想著出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有幸窺得一點這個小世界的本質,但是也僅此而已,和臨死前的斷頭飯一樣,只是個大開眼界的安慰。
蕭雪滿衝破光點的時候,那一刻他心裡是高興的,他覺得好像真的有希望能接近規則,然後改變自己所面臨的困境,但是其實最重要的條件,其實是不存在的。
接近規則甚至看到規則,不等於可以藉由規則改變什麼。
眼前的這一切告訴蕭雪滿,規則不是「人」,它就只是「規則」。沒有任何主觀意識,更沒有空子可以鑽。
「規則」往小了說,是他們靈界大陸的條條框框,往大了說,是這整個宇宙樹的運行條件,是鐵律,是堅不可摧的一道牆。
他和小晚只能留一個,這就是規則,蕭雪滿如今已經很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兜兜轉轉,還是這樣。
高興之後的失望當然也有,不甘心也多少有一些,他還有許多事情想著做,但他至少曾經為此努力過,實在沒有辦法改變規則,他也儘力了。
秦樓也儘力了。
蕭雪滿這個時候想到他,倒是有些慶幸。
還好之前把他送出去了,他進來也改變不了什麼,反而出不去,留在這裡白白陪他一起死。
蕭雪滿想到這許多,反而心情平靜下來。
他和秦樓都苦,在那植物製造出來的幻境里,蕭雪滿親身看到了那些被秦樓一句帶過的事情。
很不好受吧,人生過的這樣跌宕起伏。
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往後不用再這麼苦了。
此刻,靈界大陸的一重天。
自從上次蕭晚明顯感受到自身靈源變化之後,他整個人就變得很焦躁,這種情緒他完全控制不住,像是冥冥之中有一種心靈感應,且蕭雪滿和秦樓一直沒有回來,他就更害怕了。
「我覺得爹爹有危險,」他拉著沈觀,實在坐不住,「我不要在這裡等他,我去秘境入口那裡。」
秘境的入口和出口是同一個,即使使用靈器強制彈出,也會落在入口附近。
蕭晚雖然著急,但是他還有一些理智,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跑進秘境裡面一點忙也幫不上,只會添亂,但是他只想離蕭雪滿近一點,若是爹爹出來,他也可以第一時間看到他。
沈觀其實心裡也著急,他很快帶著蕭晚一起去。他們到秘境入口附近的時候,時間本來就接近尾聲,離秘境結束沒有幾天了。
快結束的時候是秘境出來人最多的一個時間段,蕭晚看著裡面出來的一堆又一堆的人,大多數都是力氣耗盡,站都站不起來,而後很快被各自的宗門接走。
望天仙門除了宗主秦樓之外,當然也有其他人進去奪寶,這段時間也接出來不少,但其中沒有秦樓和蕭雪滿。
蕭晚和沈觀在那裡眼巴巴等到最後一刻,越等心越涼,望天仙門在那裡的臨時駐點也沒撤,其他宗門已經走得七七八八。
蕭晚盯著那半空中的光點看,他看到那光點閃了一下,他沈叔叔說過,這是秘境結束的徵兆。光點閃了之後,就開始變得暗淡,在最後淡地幾乎沒有顏色的時候,突然從裡面彈出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黑衣,和秦樓進去秘境時候穿的衣服一模一樣,似乎是脫力地厲害,躺在地上一直沒有動彈。
只有秦樓一個人?
沈觀心裡先是高興了一瞬,而後就是一沉,但只有秦樓他也下意識想去看一下,問他蕭雪滿在哪裡,但他還沒來得及抬腿,就被蕭晚扯住了衣服。
「不用去。」蕭晚道。
「秦樓可能知道什麼,」沈觀以為他只關心蕭雪滿不想理會秦樓,便解釋了一下,「他看起來也很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蕭晚低著頭,仍舊扯著他的衣服沒有鬆手,「那不是秦樓。」
他們說話這時間,望天仙門已經有人跑上前去把人扶了起來,但看清臉之後,臉色卻一下垮了。
確實如小晚所說,那人不是秦樓,只是身形和穿的衣服極像,是其他宗門的人,卡著要關閉的時間點在最後一刻彈出來了,很快就被其他宗門接走了。
最後一刻,秦樓和蕭雪滿都沒有出來。
沈觀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他身後望天仙門的人也都不說話,整個地方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在秘境裡面最後沒有出來意味著什麼。
但蕭雪滿和秦樓都那麼厲害,是他們難以企及的厲害,也許他們只是有點特殊,遲早也會回來的。
於是眾人在沉默之後,又有了新的猜測,那裡充滿希冀地等著,即使半空中已經不存在那個小光點,但望天仙門的人還是在附件一帶仔仔細細地搜羅,想著也許他們出來之後落的地方遠了一點。
但沒有找到。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再強的希望也要熄滅了。
蕭晚也在那裡等著,他也找過,沒有結果之後,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微微抬起頭仰視著天,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有情緒崩潰,但這種安靜也代表著一種更嚴重的崩潰。
沈觀絞盡腦汁也找不到什麼詞語來安慰他,確切地說,他連安慰自己都做不到。
他看到蕭晚的臉上有淚痕,至少小孩還能哭得出來,眼淚對現在的狀況來說,也是一種發泄。沈觀如今年紀大了,他的悲傷已經不再用眼淚這種方式來表達,但內心的悲涼和空泛,也讓他難受地心都揪了起來,無從排解。
蕭雪滿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宿酩酩林願他們沒來,不是他們不在意這個消息,一方面,對他們來說,再失去蕭雪滿一回是難以接受又極其無力的事情,如果是好消息,晚知道一點也依舊是好事,如果是壞消息……至少比自己直接看到的衝擊力要小一些。另一個更重要的方面在於,秦樓和蕭雪滿若真的沒回來,望天仙門無真正強力的人坐鎮,他們作為閣主,在這個時候要協助銀鷹做好很多事情,甚至要做好秦樓和蕭雪滿再也回不來的準備,望天仙門還要運轉,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不是坐在地上哭就能解決問題,每個人肩膀上都要扛起責任。
沈觀其實也理解這種心情,真正看見這些的自己已經難受地一句話都說不出,望天仙門失去秦樓,他們面臨的壓力本來就很大。對秦樓和蕭雪滿來說,他們就算真的沒有走出來,最希望看到的大概也不是他們多悲傷多崩潰,而是要繼續守好望天仙門這個第一宗門,宗門不能散,蕭晚也需要頂級的成長環境,這是他們真的能為蕭雪滿和秦樓做的最實在的東西。
消息如今已經送回望天仙門了,他們對此如何反應,沈觀也不知道。
但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秦樓這個望天仙門的標誌性人物在這個時候倒下,對望天仙門的衝擊不會小。
就拿現在來說,在現場的人明顯已經開始有些綳不住了。
銀鷹雖然也是大陸頂級的靈神七階,望天仙門靈神也不少,但他們加起來都沒有秦樓這塊金字招牌代表的意義和實力大,更何況還有一個蕭雪滿。
沈觀已經聽到後面窸窸窣窣的討論聲,畢竟他是外人,蕭晚現在年紀還小,某些人情緒激動起來,都不避著他們說話了。
「帝君回不來了,我們怎麼辦!宗門怎麼辦!」
「沒有望天帝君,還是望天仙門嗎?還能是第一宗門嗎?」
「我當時來這裡就是為了帝君來的,現在他不在了,我……」
「雪滿冕下也……唉,這叫什麼事!」
沈觀本來想攔一攔,現在在孩子面前說這個有點殘忍,但蕭晚已經聽見了。
他不再沉默,站了起來,綠色的眼眸清凌凌的,一如之前的蕭雪滿,他走到眾人面前的時候,即使心裡有再多的牢騷,畢竟這是帝君的孩子,該收聲的也收聲了。
「如今守在這裡也沒有意義,大家跟著我回去吧,」他道,「若是有人因為這件事心緒不穩,想離開望天仙門,我不攔著。」
秦樓和蕭雪滿的事情瞞是瞞不住的,外面遲早會知道,蠢蠢欲動的人和勢力肯定會有。
「我兩個爹爹暫時回不來,我會幫他們守好這地方的,」他道,「望天仙門不會倒,有我在,絕不會讓它倒。」
蕭晚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站在那裡,風吹動他的衣角,發出獵獵聲響。
他臉上的淚痕被他擦掉了,如今臉上神色一派冷然。明明才十六歲,即使天賦很好,但也還沒有長成,但聽他這麼說話,倒是真有幾分信服力。
他已經不再是孩子了。
沈觀站在一邊看著他,心裡有點欣慰,又有一點難受。
蕭晚現在依舊認定,他爹爹只是「暫時回不來」。
蕭晚帶著望天仙門的人回去的時候,仍然堅定地和沈觀說這句話:「爹爹會回來的,可能會晚一點,但是他答應我了,我爹爹從來不會說謊,我就在這裡,等著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