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探究竟

王清婷自幼在千日紅庄長大，從未接觸過陌生男子，只偶爾偷閑在湖上遊玩，與那采菱的老公公玩耍過，對湖外之事，大多便是從服侍她的那雪婆婆口中得知。這幾日同楊君共騎一馬，本已是又羞又怕，這時又同住一屋，更加羞怯，喝了一口茶水，便起身站在窗前，問道：「楊公子，天毒教還遠不遠？」

楊君道：「此去幾里便是，教中夜晚防守鬆懈，待到天色全黑，咱們便去。」見她站在窗前，望著窗外，顧盼生姿，楚楚可憐，心中泛起一陣柔情，說道：「王姑娘，你……你真美。」

王清婷一怔，一顆心撲通亂跳，頭偏向窗外，一姿一態，更顯嬌艷，說道：「楊公子，你……你如何像那夥計一般，盡也胡言亂語。」

楊君忙道：「王姑娘，我心中當你是仙子下凡，敬重於你，請你不要見怪。」

王清婷聽他稱自己作仙子，心中雖然喜歡，但終究避嫌，說道：「你再說，我便先去天毒教，不等你啦。」

楊君忙應一聲是，見她溫雅嬌艷，心中有千言萬語要想表達，怕她當真先行而去，一時不敢開口再說。

兩人一言不發，各想心事，好容易等到月至中天，王清婷雖從小性子靜怡，但此時關係重大，心中早已迫不及待，說道：「楊公子，咱們這便去吧。」

楊君一見窗外烏雲閉月，街上早已空無一人，點頭道：「走罷，小聲些，可別驚動了店家。」

王清婷道：「是。」兩人輕聲推出房門，下樓而去，正去牽馬，楊君忙道：「此去渡口不遠，不必騎馬，徒然驚動旁人。」說著向前便走，王清婷緊跟在後，悄聲而行。

摸約一柱香的時間，果然來到渡口，王清婷見黑夜沉沉，海風呼嘯，好似世上除了二人，再無旁人，心下害怕，說道：「楊公子，天毒教在海上麽？」

楊君眼望大海漆黑一片，心中也是一片茫然，海風中伴著王清婷一聲嬌問，不由得柔情四起，心想：「若是世上沒有這許多恩怨是非之爭，得遇至愛，同爹爹媽媽一起僻隱島上，相親相愛，該有何等的快活？」轉頭說道：「王姑娘，島上時時便有危險，你須得緊跟著我，不可大意。」說著走到岸邊，解了一艘木筏。王清婷答應一聲，一齊跳上小舟。

兩人在輕舟上一言不發，海風呼嘯，凄清無比。劃得一頓飯的功夫，來到那屏障小島，楊君當先下船，扶著王清婷下得船來，王清婷見這島上人煙荒蕪，四下里寂靜無聲，問道：「楊公子，怎地不見人影？」

楊君道：「花鳥島便在前方，須得再行一段水路，咱們不便點火，你緊跟著我。」

王清婷道：「是。」緊緊跟在身後，心中只感寒意陣陣。

翻過這島，果見一排竹筏停泊岸邊，兩人登了上去，不一會兒便登上花鳥島，楊君蹲在一旁，見有四名教眾把守路口，輕聲道：「再等一會兒。」

王清婷道：「楊公子，咱倆今日來此報仇，寡不敵眾，終難逃一死，你……你怕不怕？」

楊君道：「倘使我媽媽有什麼不測，自今而後，我一人活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意味兒？」

王清婷一瞥眼，但見冷風吹拂，楊君鬢絲飄動，心想：「楊教主作惡多端，想不到到頭來竟被自己屬下害死，如今楊夫人不知影蹤，累得楊公子孤零凄慘，回到家中，卻如進虎穴。楊公子為人正直，今日便是同他一起死了，那也是毫無怨言的。」兩人相處幾日，她見楊君生性正直，如今忽遭此變故，心中便也替他感傷。卻不知自己也已失去至親，此番感傷，又何嘗不是為自己喟嘆？

「咱們走罷。」正想的出神，忽聽楊君輕喚，原來那四人已經退去，再過得一柱香時分，便有另外四人過來把守，時間迫促，不敢稍有怠慢。

兩人繞過一片竹林，楊君深恐遇見教眾，不敢前去正殿，當下領著王清婷前往殿後佛堂。這佛堂乃是當年創教老祖所立，堂內有尊釋迦摩尼佛像，更有佛經幾百餘卷，如今教中上下無一不是心狠手辣之輩，因此這佛堂除了每日前來打掃的婢女，更沒人肯來，楊君自小蒙張全生授受經書，對佛法更是嚮往，因此自記事起，這佛堂便只自己一人進出，偶爾邀梅英同來讀經。

兩人進來堂中，但見燭光晃動，映在正中間那佛像之上，金光燦燦，楊君心中一動，想起往日與母親在堂中研習佛經的場景，感傷之情，油然而生，走到佛像前，雙膝一屈，拜道：「但盼佛祖見憐，讓弟子母親得能無恙。」

王清婷站在一旁，心想這天毒教乃是江湖上一大魔教，不知何故竟立有佛堂，倒讓人捉摸不透；這時聽了楊君祈禱，想起蕭紫霞來，輕嘆了口氣，說道：「佛祖若肯見憐，向善之人，哪能沒有好報？」

楊君回頭一見王清婷，隻身倩影，楚楚動人，說道：「王姑娘，蕭伯母待我如親，我殺……殺了魑離，也是替你為蕭伯母報了此仇，你……你還是回去王伯伯那裡吧。」

王清婷心中微氣，心想已到了島上，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如何還說這話？說道：「楊公子，到了這時候，你仍瞧我不起麽？」

楊君忙道：「不……不是，王姑娘，我……我見你一個女孩兒家，不忍你在這島上擔驚受怕。」

王清婷嘆道：「總之媽媽被害了，我也不想獨活，咱倆一起殺了魑離，你替楊教主報仇，我替媽媽報仇，全不相干，又說什麼替我報仇？再說報仇一事，又有什麼男女之分？」

楊君一稟，心想：「王姑娘雖是女兒身，卻勝鬚眉。」不由得自愧不如，但更多的卻是對她生起敬佩、憐惜之意，說道：「既是如此，那咱們便去尋那魑離，若是不敵，死便一起死了。」轉身看著佛像，說道：「弟子為報父仇，如今要動手殺人，雖然心中不願，總不能做個不孝之人，但盼佛祖體諒。」

王清婷正要再說，忽聽門外有腳步聲響，正是往佛堂走來，楊君忙拉著王清婷跳到佛像後面，只聽殿門一響，楊君輕輕探出頭去，見是個女婢，拿了塊抹布，想是前來清掃灰塵。

二人躲在後面不敢稍動，門外又有腳步聲起，緊跟著一女子說道：「哎喲，少主又不敢回來，咱們也不來這和尚待的地方，你還抹它做甚？」

先前那女婢說道：「少主向來待咱們很好，這佛堂是他最愛來的地方，不管他回不回來，總是要弄乾凈的。」

楊君聽到這裡，心中一陣感動，又不免感慨萬千，便想立時下去相認。

只聽那女子笑道：「那你慢慢兒抹罷，我可先去睡啦。」管家小說www.guanjiaxiaoshuo.com

那女婢也不答話，自顧打掃。待那女子退了出去，楊君再也忍耐不住，跳了下來，輕輕喚道：「慧姊姊，難為你這麼有心了。」原來這女婢名叫曉慧，年紀與楊君相差無幾，生得倒也靈秀，她與一眾婢女均是幼時便被給擄了來，自小與楊君長大，雖是主僕，實則情若姐弟。

曉慧乍聞聲響，不由得嚇了一跳，驚叫一聲，卻見是楊君，登時激動萬分，道：「少……少主，真是你？」

楊君正要回答，忽聞門外傳來腳步聲，甚是倉促，連忙又跳回佛像后，便聽得一男子問道：「什麼事大驚小怪？」

曉慧心中害怕，慌道：「老……老鼠，有老鼠，剛剛有一隻老鼠。」

那男子鬆了口氣，斥道：「一隻老鼠怕什麼！當心少主些，教主說他出島幾月，已學得神通，難保不來島上打聽情況。」

曉慧忙道：「是，是。」

只待那男子去得遠了，楊君才跳了出來，心中苦笑：「在自己家中躲躲藏藏，可真也前無古人。」王清婷跟著出來，曉慧一見之下，呆了一呆，問道：「少主，這……這位姊姊是誰？」心中卻想：「若非天仙下凡，我絕不信世間有如此美麗的女子。」相比之下，自己便如凡間的一粒塵埃，實在不值一提。

楊君見她問起，便替兩位引見。

「見過王姊姊。」曉慧聽說，盈盈一福，王清婷連忙還禮，只見她對著楊君笑道：「聽說你學得神通，原來是拜人為師了？你從前可總是不肯練武的。」

楊君嘆道：「人活在世上，總是不能如願的，一切都由老天安排，半點也由不得人。」

曉慧也自嘆了一聲，忽然腦中一閃，忙說道：「少主，你趕緊出去，如今教……魑島主已吩咐下來，說留下少主，恐生後患，即日出島尋你，你怎敢再回島上？」她正要說教主，但想自己對楊君忠心耿耿，楊天羽便是教主，又豈能認作他人？於是改口還稱魑島主，只是終究怕旁人聽了去，聲音壓的極低。

楊君問道：「慧姊姊，我爹爹媽媽怎樣？」他明知楊天羽已被魑離殺害，終是心中不甘。

曉慧一聽，低著頭退了幾步，說道：「教主他……他……」

「爹爹被魑離害了，是不是？」楊君壓嗓追問，心情甚是急切。曉慧不敢抬頭，應了聲是。楊君忙問：「那我媽媽在哪裡？」

曉慧道：「夫人被魑島主囚禁在地牢，奴……奴婢無能，不能救夫人出來，請少主定罪。」

楊君聽了，心中雖然惱怒魑離，終究梅英尚還活著，稍稍舒了口氣，說道：「慧姊姊不可對人提起今晚之事，我這就去救我媽媽出來。」說著向門外走去。

曉慧忙道：「少主，地牢看守甚嚴，你孤身前去，只怕危險。」

「我同楊公子一齊去。」王清婷站在一旁，望一眼曉慧，又望一眼楊君，說道：「今日來到這裡，本也沒想活著回去，若能報得大仇，還怕什麼危險？」

楊君看了一眼王清婷，心中忽然一片開朗，道：「正是。」

曉慧見他倆一說一合，一個俊朗，一個貌美，郎才女貌，倒似對兒天地撮合的佳侶，抬頭一見楊君站在門口，幾月不見，竟比先前蒼桑了許多，雖只二十歲，看去卻如二十五六一般，臉色甚差，不由得心中一酸，說道：「少主，我想個法子引開把守的獄卒，你便去救夫人，如何？」

楊君忙道：「你一個弱女子，若被魑離得知，哪能活命？」

曉慧道：「少主，你從小待我很好，如今你需要幫助，難道我還能袖手旁觀么？死便死了，可不關什麼弱女子強漢子的事。」

王清婷聽耳中，不由得向楊君瞧了一眼，心中既喜歡曉慧，又對楊君甚是讚許，忖道：「這慧姊姊對楊公子這般忠心，可見他平日里為人處事甚是得體，似他這般，只怕世上再也難尋二人。」只聽楊君說道：「慧姊姊，你既知我本領不小，便不須替我擔心，我若不留得性命，日後誰來照顧我媽媽？」說著轉身踏出門去，王清婷連忙跟在身後。

曉慧正待再說，卻已不及，不由憂心忡忡，想起他那張滄桑的面龐來，心道：「少主如今遭此不測，想是終日勞累，可真苦了他。」轉身看著佛像，雙手合十，祈道：「佛祖啊佛祖，少主從前可是每日都來拜你，如何你不肯佑他一生平安快樂？」

這時王清婷已跟著楊君繞到殿前，那地牢在西首山腳之下，此時夜深，兩人一路走去，倒也沒被發現。來到洞口不遠處，只見兩名教徒把守洞口，楊君心下尋思：「若硬闖進去，勢必驚動眾人，須得尋個法子才是。」腦中靈光一閃，暗道：「是了，歸元洞中有個密道正是通往地牢，只須繞到山上，誰也不會發覺。」忙帶著王清婷向左邊慢慢走去，繞開洞口，這才上山。

王清婷不知上山何意，問道：「楊夫人在地牢，咱們去山上做什麼？」

楊君道：「去了便知。」深恐被人發現，不敢多說一句。

趁著點點星光爬到山頂，到得歸元洞前，想起那日被魑離囚禁，便是從此洞逃出，心中大是感慨，更不多想，便往洞中走去。

這東中一片漆黑，目不視物，王清婷心底莫名升起一陣寒意，忽然「哐當」一聲，腳底似踩碎了什麼物事，險些嚇出聲來，楊君忙過來牽起她手，說道：「王姑娘別怕，這是前任教主的屍骨。」

王清婷一聽，心臟不由得撲通亂跳，忽覺左手被他牽住，正要縮回，卻不聽使喚，由他牽在手中，忽覺臉頰一熱，心中倍增安全之感，便縱有再多骷髏屍骨，只覺有楊君在，那也不怕，想道：「楊公子拉著我，為什麼我不惱他，心中反而歡喜？」不由得又羞又愧，耳根發燙，幸得洞中漆黑，沒給楊君瞧見。

這時楊君只想著如何救出母親，渾沒在意，右手拉著王清婷慢慢往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