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世界終:師兄好像精分了
賀以念和二寶回到家了之後,發現沈寒謙已經下床了。
不僅下床了,而且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個小馬紮上擇菜。旁邊的李大娘一臉笑意地坐在旁邊,和他一起擇菜。
站在院子門口的賀以念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趣:「這還是我們的高嶺之花沈大師兄嗎?」
沈寒謙輕笑一聲,視線落在了她身後的二寶身上,微愣片刻:「這位是……」
「這是李大娘的兒子,名叫二寶。」賀以念一面笑著一面蹲下身子湊近沈寒謙,聲音小小的,「雞蛋你都吃了嗎?」
她覺得沈寒謙應該吃不完這麼多,剩下的一個正好可以拿給二寶吃。
結果沈寒謙應了一句:「嗯。」
都吃了,一個不剩。
「你也不嫌噎得慌。」
「是有點兒。」沈寒謙笑了笑,回答的很認真。
賀以念猶豫了一下,拉過二寶:「二寶,不是姐姐食言,是這個哥哥把你的那份也吃了。」
被迫背鍋的沈寒謙:???
二寶眨著大眼睛看向沈寒謙,奶聲奶氣:「哥哥長得好看,可以吃二寶的東西。」
小小年紀就是個顏控,真是了不得了。
「姐姐,我覺得哥哥和我長得有點兒像。我以後是不是也能這麼好看?」二寶緊緊盯著沈寒謙,上前一步,胖乎乎的小手已經摸到對方的臉頰上了。
志向還挺遠大。賀以念失笑,也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兩個人,本來是想附和著說一句「特別像,以後絕對比他還帥」。所有的話,卻又在看到兩人之後,哽住了。
沈寒謙坐著,二寶站著。兩個人此刻都偏過頭來看向她。一個神色淡淡,一個滿臉的期待與好奇。
說像,頜骨,眉毛,鼻樑……根本沒有一處相似之處。
可若是說不像。眉眼之間卻透著一股相似之處。賀以念愣了一拍才反應過來,壓下心頭那一瞬間的詫異,笑著揉了揉二寶的頭:「像。」
聽著就是那種敷衍孩子的語氣。
沈寒謙的視線在二寶笑眯眯的小臉上一掃,很快又垂下眼來,繼續擇菜。
很快到了中飯的時間,沈寒謙被熱情地拉著坐下之後,李大嫂把蔬菜里的一點兒肉末都挑出來放在了他的碗里,才心滿意足地宣布開飯。
二寶眼巴巴地看著,乖乖的沒有鬧。但是眼神很熾熱,吞口水的聲音也很大。咕咚咕咚的,聽的賀以念又好笑又心疼。
沈寒謙的動作卻很快,他沉眉將碗里的那點兒肉沫挑了出來,悉數放進了二寶的碗里。
賀以念突然有些恍惚。哥哥照護弟弟,這就是尋常人家最普通不過的一幕。
沈寒謙本來就不習慣煙火氣,吃了一些之後就被賀以念催著回房間里修鍊去了。而賀以念自己則是跟著李大娘去灶前洗碗。
心裡藏著事,賀以念憋了半天,還是問出口了:「來的時候二寶和我說,你們之前有一個大兒子……走丟了。」
她斟酌半晌,結果問出口的時候,看見李大娘瞬間蒼白的臉,還是有些不忍:「我,我的意思是,或許給我一些信息,我可以幫忙找。」
等了許久,就在賀以念準備收回這句話和對方道歉的時候,她突然開口了。
李大娘的聲音很啞:「……仙人,我不是個好人。」
賀以念大驚,沒有來得及攔下她接下來的動作。
於是,李大娘結結實實地跪在了灶前的泥地上,咚的一聲,就在她腳邊:「我做錯了事。兒子沒了,漢子也沒了。我不求別的,死了以後下地獄也行,下輩子做個畜生也行。你能不能幫我算一算,我,我兒子大寶,還活著嗎?」
賀以念在她絮絮叨叨的聲音里,將二十年前的事情拼湊完整。
小山村之前住的地方離這兒十萬八千里,一直以來算不上富貴,但勉強都能有地耕作,吃上飽飯。
直到二十二年前,一場鋪墊蓋地的蝗災,把村子里即將成熟那些莊稼吞噬殆盡。
那一天是所有村民的噩夢。在連續乾旱了兩個月之後,老天爺對他們沒有絲毫憐憫,遮天蓋地的醜陋蟲子俯衝下來,黑壓壓地覆在那些金黃的稻穀上。
一年的辛苦,一家的的希望,頃刻之間,覆滅的乾乾淨淨。
男人的叫罵聲,女人的尖叫聲,小孩的哭喊聲混成一片。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那個老頭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一身白袍,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只有盯著大寶的時候,眼睛猝然就亮的嚇人。指著她家大寶說,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然後,又莫名消失不見。
村裡的那些人眼神慢慢由驚詫變得猶豫不決,發現那老頭憑空消失之後,那種懷疑變成了篤定。
他們幾乎是按著李大娘和沈秀才的頭,要他們把大寶扔掉。
不扔掉也行。
他們一家留在這兒,別想和大部隊一起遷村。
那一個晚上李大娘究竟是如何想的,賀以念並不清楚。對方只是死死地用手捂著臉,破碎的淚珠從指縫間淌出來,浸濕了泥地。
然而,終歸有了一個答案。
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她木著一張臉喊來了村長,親手將裝著大寶的木盆放進水裡,然後一伸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懷胎十月,養了兩年的孩子消失在江河的盡頭。
碰上激流,那就是溺死的;被石子木枝攔住,那就是餓死的,山間常有走獸,或許被野狼叼走,連骨頭也剩不下來……
她夜夜做著那樣的夢。夢見她乖巧的孩子面目全非地來找自己,問自己為什麼不要他。
沈秀才越發沉默寡言,靠著書信尋找失蹤的孩子。十三年前有赤腳大夫來,說是可能在南方的一個小鎮上看見過一個這樣的孩子,年紀也都符合。
於是他背上行囊去找,再也沒有回來。
李大娘在他離開的第二天,發現自己懷了二寶。
故事零零碎碎講到這兒,便算是完整了。
李大娘哭的沒有力氣,嘶啞著嗓子,期期艾艾地問了一句:「您能不能幫忙算一算,我家大寶,還活著嗎?」
這是她一生的執念。
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從二十二年前開始,至今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她隱隱有一個預感,自己要不行了。
可是,她的大寶還沒有回來。她的男人,也不知所蹤。
她撐著這口氣,守在這兒,不知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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