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原來
在夢裡,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哭,聲音雖然模模糊糊的,仍然能感受那岌岌可危的情感正瀕臨崩潰邊緣,她本不想去在意,可是那聲音斷斷續續,因為嘶啞而顯得更加悲痛絕望,聽著聽著,她竟然有點心疼起來,幾乎可以在腦海里想象出哭泣的人無助恐慌的模樣。
她在龐大的黑暗裡著急的尋找著,不知道走了多久,那聲音時近時遠,卻始終尋不到蹤跡,她愈加焦躁,漸漸失去了方向,在那荒冷可怖的茫然中,忽然覺得有什麼龐然大物在身後追趕,她像逃命一般窮途末路的奔跑著,那東西卻一直跟在她身後,怎麼甩都甩不掉。
救命!有沒有人……救命……
救救——他!!!
水蜂鳴猛地睜開眼睛,像被狠狠打上岸的的魚一樣大口的喘氣,她還沒有恢復意識,只是下意識地掙紮起來,她想要坐起來,肋骨處卻有什麼勒的緊緊的,每當她嘗試起身的時候,都會被那東西卡住氣,差點無法呼吸,她想要用手去扯掉那東西,可是手腕居然抬不起來,感覺那麼重,還傳來金屬撞擊的脆響。
她慢慢冷靜下來,不再掙扎,閉上眼睛等著腦海中劇烈的頭痛緩過去,才開始回憶前面發生的事情,一點一點的,脈絡逐漸還原清晰。
水蜂鳴用不著猜想,從她得知那個消息的時候起,大約就預想了這種事,她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死去的那個夜晚,乙羽織夏的眼神是何等瘋狂,她和她之間,必須要有個了斷才算完結。
「嗒——嗒——嗒——」
耳邊聽再次到金屬撞擊的聲音,比銬在她手腕上的鎖鏈發出來的更加沉重些,水蜂鳴緩緩睜開雙眼,順著那聲音的方向極度緩慢的望過去,不著痕迹的打量自己所在的位置,這裡看起來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倉庫,沒有燈,到處散發著陳舊蕭索的氣味,高高的頂板,牆壁上有一扇柵欄似的小窗,昏黃的光芒正是從那裡摸爬進來的。
果不其然,她看到不遠處擺放著一張木質的椅子,有個穿著連帽衫的人正坐在椅子上,她的身形看起來瘦小的像遭遇飢荒的難民,然而逆著光讓人看不清表情,只是露出尖尖的下巴,一隻手攥著把匕首,她握著那把兇器用冷硬的頭柄一下一下敲擊著椅子的扶手,微翹的唇角有一種自鳴的得意。
水蜂鳴微微眯起了雙眼,就那麼不出聲的看了她一陣,然後收回視線,靜靜的閉上了雙眼。
一副不把人放在眼裡,甚至視若無物的冷漠樣子。
乙羽織夏立刻被激怒了,但那股怒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她愛極了水蜂鳴臉上這種淡漠冷傲的表情,比起從前體貼入微的溫柔笑臉,至少這種冷酷的模樣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是因為她,才露出這般讓人慾罷不能的神情。
她之所以毀了她的嗓子,不就是為的這個嗎,恨嗎?我的姐姐,我奪走了你的夢想,毀掉了你的人生!只要一想到你在撕心裂肺的恨著我……那名為幸福的甜蜜瓊漿就溢滿了我的身體,濡濕了我的靈魂。
「不愧是鳴姐姐,真的一點都害怕嗎?也不擔心?說起來,」乙羽織夏舔了舔薄薄的嘴唇,起身朝水蜂鳴走去,輕巧的像只燕子般轉著圈跳到床邊,彎著眼睛笑,她貼近來深深的在她頸邊嗅了一口,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低道:「你難道不好奇當時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孩,現在怎麼樣了嗎?」
果不其然,水蜂鳴睜開了眼睛,目光冰冷嫌惡,就像在看垃圾一樣的看著她。
乙羽織夏歡快的笑了起來,「他死了哦~好慘吶~簡直面目全非了~我頭一次見到那麼可憐的傢伙呢~手和腳都變形了~脖子還這樣扭過來——」
她惡作劇的用手扭動著自己的脖子,還凄慘的吐出舌頭瞪大眼睛,做出一副弔死鬼的樣子。
水蜂鳴面無表情的別開目光,死咬著牙關,拚命克制著把她撕碎的衝動和憤怒,不行,她要沉住氣……千萬不能被她掌控……
「滾、開!」她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沒有得到預想中的情景,乙羽織夏皺起眉頭,看起來很不滿意,她望了望天,把那匕首在手掌心裡翻來覆去的玩,看起來心不在焉似的,她低下頭望著水蜂鳴,盯著她黑曜石一般冷漠深沉,純粹的看不到任何雜質的眼睛,忽然很想把那對眼珠子挖出來。
「看來是我想錯了,不過也好,我實在不想看到姐姐為別人傷心難過,」乙羽織夏聳了聳肩,笑眯眯道:「早知道就不費力氣找人潑髒水了~」
水蜂鳴呆了片刻,冷聲道:「伊川玲子的事是你做的?」
乙羽織夏裝模作樣的伸出兩根手指頭鼓掌,甜膩的笑道:「啊拉~姐姐真是一猜就中呢~好厲害~」
「你真是從裡到外都爛的徹底……讓人倒胃口……」水蜂鳴怕是再不會對誰露出這種鄙夷厭惡的表情,她像是不想再看她一眼似的移開目光,冷漠的眼神透露一絲譏諷,「你猜我還猜到了什麼?這樣拙劣的把戲,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哦?」乙羽織夏眨眨眼睛,露出感興趣的樣子,「你猜到什麼了?」
「自從得知你逃跑的消息,爸爸和大哥就安排了保鏢跟著我,出車禍的時候,就算有一時的驚亂,憑他們的專業程度,肯定很快反應過來,而因為時間緊迫的關係,你只來得及把我帶走,或許當時你的確是想要殺了真一,不過,拜你所賜,這裡消毒水的味道簡直濃烈的讓我無法忽視,你傷到哪了?腰腹、手臂、還是大腿?」
隨著水蜂鳴的推測,乙羽織夏臉上的表情逐漸冷酷下來,她慢慢的直起身,狹長的眉尾挑出鋒利的弧度。
「我不用傷心難過,因為我知道他還活著,」水蜂鳴簡直是挑釁一般地微笑起來,就連聲音里都帶出一股全然自信的輕鬆得意,「乙羽織夏,你不過是個不知所謂的可憐蟲罷了,你想要的東西,永遠都得不到。」
水蜂鳴話音落下,乙羽織夏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鞏膜泛出死冷的白,黑色的眼珠幾乎猙獰成筆尖大小。
下一秒她毫無預兆的高高舉起手臂,「撕拉」一刀狠狠劃開了水蜂鳴枕在腦袋下的羽毛枕,寒芒畢露的刀鋒差一點就割開了她的喉嚨,乙羽織夏著了魔般將那羽毛捧起來又撒落在水蜂鳴身上,柔聲笑道:「我想要的東西?」
她像對待情人一般用手指指腹摩挲著水蜂鳴蒼白的臉頰,聲音輕柔,宛如耳鬢廝磨,「你不知道嗎?我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除了我,一無所有。」
「你?」水蜂鳴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她漠然的眼神穿過潔白的絨毛的直直落入乙羽織夏驚愕的眼眸,「就算我失去了一切,那唯獨存在的所有,也絕不可能是你。」
「……是嗎?」乙羽織夏輕輕的撫摸著她鋪散的黑髮,淡淡道:「沒關係,反正剩下的時間裡,你只能是我的。」
水蜂鳴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瞭然的眯了眯眼眸,「呵……其實你才是除了我,一無所有吧?」
她話音落下,只剩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似乎連空氣流動的聲音都聽得到。
「這樣能說會道的鳴姐姐,我有點不喜歡呢,對了~不如把你做成我的提線木偶吧?我要把你的手指一寸寸打斷,敲碎,讓你再也碰不了那該死的音樂,成為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所有物……」乙羽織夏唇邊勾起冰冷的笑意,突然用力拉扯著她的頭髮把她拽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手上竟然多了一隻針管,「撒~讓我們好好相處吧~鳴姐姐,別擔心,這只是讓人無力的藥劑罷了,我可不會用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糟蹋姐姐寶貴的身體,只是想你乖一點……」
水蜂鳴眼睜睜的看著那管透明的液體被注射進自己的體內,很快,那種頭暈乏力,噁心的感覺就遍襲全身,乙羽織夏目不轉睛的欣賞了一會兒,然後解開了手銬和繩子,她動作溫柔的小心的從背後將水蜂鳴扶起來抱進懷裡,一隻手托起她的左手,低柔道:「我不喜歡姐姐的身上有別人的東西……尤其是……」
她語氣有多溫柔,拔掉戒指的動作就有多殘忍。
「還有這條手鏈,真好看哪,也是他送你的嗎?情侶手鏈?」
水蜂鳴心跳驟然一停,她目光渙散的望著倉庫的房頂,啞聲道:「不……是……」
乙羽織夏輕輕一笑,「啊,沒錯,姐姐一向喜歡這種漂亮的水晶石,各種顏色串在一起果然好看,不如送給我好了。」
她說著,將那條手鏈摘下來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對著窗外僅余薄紗一般的夕色一照,從那透明的不規則的水晶石反射出來的美麗的光,像極了兒時水蜂鳴在陽光下的花叢里回身沖她微笑的模樣。
她曾經多麼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