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八:
因這封信,長禧宮亂作一團,太監宮女都不知當如何是好,這時她們想起娘娘忽然給闔宮上下發厚賞的事,之前大家還納悶,現在想想或許就是因為她準備走?
伺候年頭最久那幾個淚珠子吧嗒的滾下來。
「我還高興自己得了筆賞錢,早知道是這樣,我要這錢幹嘛?」
「為什麼?沒徵兆啊……」
「對啊,娘娘跟馮家人也不親,出了宮又能去哪兒?」
「我不明白,皇後娘娘在後宮裡頭身份最高,誰也不敢來咱們長禧宮放肆,這日子還不舒坦?為什麼突然就不過了?現在怎麼辦?」
……
除了將這封信交給皇上還能怎麼辦?
但是,誰去交呢?
「還是吉祥去吧,往常不都是你去跑腿?」
往常是為皇後娘娘遞話,甭論好壞皇上自會找娘娘說道,還不至於遷怒他。現在娘娘帶六公主離開了,皇上不得拿他們這些伺候的撒火?
發自內心說,吉祥害怕,不想沖最前面。
可明知道娘娘不見了還拖延不報,罪過豈不是更大?他心一橫,伸手接了信:「我去送,你們都想想皇上問起來該怎麼說吧。」
從長禧宮到御前這條道,吉祥走過了數百回,今兒個心裡最沉重。
既怕皇上動了真火將娘娘消失的罪過算給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又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娘娘決定離開皇宮。
明明之前才去見過皇上,還去東宮見過太子。
從東宮回來之後人看起來是有些沉默,可那不是娘娘的常態嗎?對她來說連著走半天神都不是件奇怪的事,過去這些年,她經常這樣。
想不通啊,吉祥真的想不通。
沒等他想通就到地方了,走到這兒他又開始犯慫,一琢磨,就去叫到小趙公公,請他幫個忙把這遞給皇上。
小趙子心慌半天了,從皇後娘娘最後一次過來,進去和出來時的表情都讓他害怕。總感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在皇後娘娘出去之後,皇上氣到差點掀了御案,那樣子更叫小趙子篤定,肯定出了不好的事情,或許娘娘和皇上吵了一架?
這時候吉祥過來,他立刻迎上前去問:「長禧宮怎麼樣?皇後娘娘有什麼不對嗎?」
吉祥一愣:「為什麼這樣問?小趙公公您知道什麼?」
「皇上今兒個情緒很差,不要緊的東西最好是以後再送來。」
「……可是這個很要緊啊,您行行好,幫幫忙給遞進去?」
小趙子看了一眼他遞過來那張疊著的紙,隱約還能看到墨跡:「這是什麼?」
「是六公主寫給皇上的,您送進去皇上看了就知道。」
要是別人可能不會接,長禧宮的事小趙子一向不會推脫,他幫忙送進去了,皇上只掃了一眼就一把揉了這張紙,他沉著臉靜坐了很久,才吩咐說:「告訴他們不要大驚小怪,皇后她情緒不佳,帶公主散心去了。」
「您說娘娘???娘娘什麼時候出了宮???沒聽說啊!」
小趙子驚訝到失態。
好在皇帝也沒跟他計較,很是冷淡的說:「皇后的事,需要給你個奴才報備?總之,皇後去山莊小住散心去了,你就這麼告訴他們。」
裴乾說完想他的去了,沒再理會這奴才,自然也沒注意到小趙子轉身往外走的同時悄然咬緊的牙關。
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正因為明白,才痛恨。
人人都說馮皇后是梁皇最愛的女人,小趙子覺得,皇上壓根就不懂愛。他要是懂,娘娘會憋悶到不得不出宮散心?
小趙子憤怒啊,可他憤怒有什麼用?
他就是個太監。
他將裴乾的原話傳給吉祥,讓他帶回長禧宮去。吉祥這才鬆了口氣,原來皇上知道的啊,看來娘娘之前過來就說過了,是這樣她該和跟前伺候的講清楚嘛,最好是帶幾個人一起去,出去散心也需要人伺候的呀。
心裡還是覺得有一點點奇怪,但吉祥確實輕鬆多了,只要皇上知道這事,至少他們小命保住了。
他回去將這事告知陳嬤嬤等人。
宮女那些鬆了口氣——
「原來皇上知道?知道就好。」
「我都以為咱們這回死定了,讓皇後娘娘在眼皮底下失蹤,這是多大的罪過?」
「那咱們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把長禧宮守好,等娘娘玩高興了回來。」
這邊一半人又帶上笑了,但是陳嬤嬤笑不出,皇後娘娘私下交給她那兩封信就像兩塊巨石壓在她胸口。就算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內容,她直覺這次的事不會那麼簡單。
那兩封信怎麼辦?
陳嬤嬤直覺上認為交給皇上可能才是對她更好的選擇,但這是娘娘離開之前最後的託付,想到這幾年娘娘對她的好……她反覆思量之後還是決定把信按照娘娘的吩咐送出去。
她先到了承露宮,把其中一封交給福妃娘娘。然後等到二皇子進宮,請裴琰將這封信帶回去。
送出這兩封信的結果就是,福妃和二皇子妃寶音先後趕來長禧宮。
這邊伺候的太監宮女說,娘娘帶六公主散心去了。
這話是皇上告訴他們的,他們信了,但另外兩位收到信的不相信。
如果說娘娘只是短暫的出去幾天,她為什麼會想放寶黛瑞珠她們出宮,還要福妃給自願留下的挑個好去處?
把人都遣散的意思不就是挺長時間不會回來嗎?
寶音也是呀,皇後娘娘竟然說以後太子要是遇上事,請她和裴琰照應一下……這搞得好像託孤似的,嚇得寶音一刻也等不了立刻闖進宮來。
但這時候,人已經走了。
人走了不說,這邊伺候的好像沒意識到他們主子不會回來,還笑著答話呢。
福妃是個好氣性人,寶音可不是。
她那脾氣說好聽點叫直率,說難聽點就是急躁,這不,看宮女們還在笑她就沒忍住訓了人。
因她這反應,伺候這些將本來放下去的心又提起來,覺得事情可能不像皇上說的那麼簡單。
太監宮女的揣測不會給裴乾帶來多大壓力,但卻會讓跟多人知道這事,因為他們會議論,哪怕上面不讓,他們私下也會說,背著人偷偷說。
那麼多人在關心這事,影響力能不擴大?
一天之內,前庭和後宮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蘇妃敏妃麗妃一起去了御前,問皇上怎麼回事,她們仨全都吃了掛落。
蘇妃是不敢和裴乾對罵,但她可以指桑罵槐。
這不,人憋著一肚子氣沒忍住就跑到長禧宮去,站那邊庭院里就是一通罵,說伺候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在伺候,主子情況不對了竟然都不知情,知道了也不擔心,什麼東西!……
她這一罵厲害了,右相知道了,朝中重臣都知道了,皇子和皇子妃們也全都聽到動靜。
蘇相聽說他女兒又衝到最前面去,氣得差點心臟病發。
而其他人就是驚訝慌張不敢相信。
為什麼呀?
好端端的皇後娘娘怎麼就離開宮裡了?
她還帶著六公主,去了哪兒?
她準備走多久?
真是去散心還是皇上為了穩人心找的託詞?
所有人都問皇上要個確切的時間,都要知道皇後娘娘去哪兒散心了多久能回來?
一個兩個質疑他還能鎮壓下去,現在大家都在關注這事,後來可能還會有更多人知道,不說清楚好像沒辦法了。
裴乾是希望大事化小的,但現在,事情朝著最嚴重的方向走去了,為此他不得不站出來解釋。
「記不記得嬴政此人?」
「當然記得。」
「他是皇后的兄長,國舅爺啊。」
「是他把娘娘帶走的?他和此事有關?」
裴乾那眼神晦暗得很,他沉聲說:「嬴政又有個化名,叫趙政,他是秦國的皇帝,他許了親王之位就把朕的皇后哄走了。」
……
……
哈?????
這是編的故事嗎?小說里都不敢這麼寫,皇后當的好好的,忽然跑去南邊小國家當親王了,圖什麼啊?
小國親王難道還能比大國皇后舒坦?
有很長時間沒人說話,來要說法的說有人,都懵掉了,就覺得這事很不真實,但皇上既然說了,應該也不是假的。
「那以後她就是秦國的女親王不是咱們的皇後娘娘了?」
「不能啊,皇後娘娘對咱們至關重要,這事兒讓百姓知道不得鬧翻天了?」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國舅也是,好端端的折騰什麼?」
「他去打江山不奇怪,奇怪的是娘娘。都嫁給皇上,並生育了一子一女怎麼說走就走了?娘家兄長怎麼樣與她有什麼相干?這事聽起來就很離譜。」
說到這兒,有人著急問太子呢?沒被帶走吧?
裴乾告訴他們,皇后帶走了六公主裴珺,太子人在東宮,沒隨她去。
這話讓大臣們稍稍鬆了口氣。
太子還在這事就有轉機,畢竟天底下當娘的都會挂念兒子。
「皇上是不是往東宮加派一些人手?太子不容有失。」
裴乾倒是不擔心這個,當他意識到自己陷於被動沒什麼可以用來約束皇后的時候,就在兒子身上用了心思。女兒是完全傾向她娘的,關鍵時候不會幫爹,但是光光不一樣,這孩子從小就知道他以後要繼承梁國江山,他完全偏向大梁。
賠光光那邊沒問題,現在的問題是怎麼度過這個難關。
「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來說說看吧,這次怎麼才能讓百姓接受?」
「瞞也瞞不住,要不就說國舅去南邊建了秦國,但是那國家差,他一個人獨木難支才會請他妹妹前去幫忙?」
「這樣不保險啊,去幫忙的短則三五個月長則幾年得回來,要是她不回來呢?」
「要不就說皇上前陣子體虛多病,詢了天意才知道皇後娘娘命太重,會壓身邊人氣運,她出生時,她借腹托生的母親就沒了,她長到十多歲,凡世的父親一家從雲端跌進泥淖,算算她進宮快十年,若她不走,可能會影響皇上影響咱們梁國的江山社稷……就說娘娘和皇上本來鶼鰈情深,娘娘不願意看您受苦,才會忍痛舍了皇后之身而去。」
這個乍一聽荒唐,仔細想想,真還可以。
尤其太子同皇上父子情深,往後由他從中調和,娘娘總會念著舊情,那就更加坐實了她是忍痛離去。
裴乾本來不答應的。
他覺得人會回來。
這時候李忠順提醒他娘娘在離開之前已經安頓好長禧宮上下,並且請了二皇子夫妻照看太子,會這麼做,她應該很久不會回來了吧。
裴乾自登基以來,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的,沒想到會在這裡栽個大跟頭。
他真的很難受。
憋著口氣撒不出來。
現在還要被大臣和太監一起催,催著立刻做出應對,避免百姓騷動。
裴乾想了一堆,回過頭髮現馮念命硬壓人這個說法竟然是最合適的,這麼說,就可以規避掉誰對誰錯的問題,讓百姓覺得她雖然被迫遠走她鄉但心裡還是念著梁國這邊,她唯一的兒子還在這兒呢。
裴乾打發了大臣們,對著空氣把這事說了一遍,問馮念有沒有意見,有意見就趕緊提,要不他就這麼擬旨了。
他覺得以那女人的本事,肯定能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不以實際行動反對那就是沒意見。
然後裴乾祭出他四十年文學功底,寫了封告天下書,裡面提到發生在他和皇后之間的不幸,皇後為了讓他太平安康,忍痛辭去后位,遠去異國異鄉,她雖然卸下了皇后的擔子離開宮裡,心還是和百姓在一起的……
裴乾寫的時候,人在秦國的馮念鼻子總痒痒,沒忍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娘怎麼了?不舒服呀?」
馮念感覺有人在念她,又一想,這兩天念她的估計不少,也就沒當回事。她繼續和女兒打商量:「咱們要在這邊長住,人家問起來珺兒你就不能說自己姓裴了。」
「我跟娘姓!」
「姓馮啊,你知道我娘家繼母有個兒子叫馮俊嗎?」
「我可以叫馮六。」
沒有哪個親王殿下會把自己孩子的大名取作馮六的,馮念琢磨了會兒,取了紙筆來寫下三個字——馮錦程。
「錦程就是錦繡前程的意思,娘希望你以後比誰都風光順意。」
六六聽了這話雙眼亮晶晶臉也紅撲撲的,她還有點不好意思說:「肯定會呀,我以後肯定超棒的,要讓別人都羨慕娘有我這麼棒的女兒才行。」
「那從現在起好好加油吧,跟著你舅舅多學點東西。」
六六點頭點得歡實,回頭就認真讀書去了,除了聽大儒講課跟嬴政學習之外,馮念還會抽時間帶她出去看,看果園啊農田啊工廠啊,還有百姓是怎麼在生活。
她有時候會稍微想一下爹和弟弟,更多的時候沒那個空閑。
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跟著跑路之後之前跟她一起上課的好幾個小公子人都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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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還沒表白心上人就出國留學了,好像還是移民去的,不打算回來那種。
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