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欲墜(三)
()冰冰忽然笑了起來。
她說:「好,我換。」
她的容貌並不比沈璧君差,她更比沈璧君年輕、嬌弱。她的笑容又是那麼清高孤傲,正是天下男人最想要征服的那種女人。
無論誰都看得出,她十分驕傲。除了蕭十一郎外,這世上好像已經沒有一個人是值得她多看一眼的,就算別人死在她面前,她也不會多看一眼。
現在,她正是為了蕭十一郎,選擇犧牲自己。
蕭十一郎已將目光轉到她臉上。
昏暗燈線里,她的皮膚似乎顯得太過蒼白,瘦弱的肩膀竟也是那般不堪負重。
她笑得很開心,亦足夠動人。但奇怪的是,蕭十一郎看著她的時候,眼睛里卻彷彿有憐憫之意。
冰冰似沒有看見他的表情,只是笑道:「你不用擔心我。」
蕭十一郎面色黯然。
昔日冰冰求他帶走她,便是保她安全。他答應過的事情,從來沒有食言,卻想不到今日要食言了。
冰冰看著蕭十一郎,目光溫柔。她說:「沒有關係。『白楊綠柳』那兩位老人,一定也在附近。」
今日行蹤敗露,連城璧既已來了,那兩位老人一定也來了。
他們若在,必不會讓冰冰陷入危機。
她說完,一步步朝心心走了過去。她走的很慢,步子亦非堅決。看起來,只要蕭十一郎喊她一聲,她就立馬停下,回去他身邊。
——但蕭十一郎會讓她停下來么?
風四娘為他做了那麼多,又陪他過了那麼多年,又豈會是冰冰能夠超越的?
心心圓溜溜的眼睛咕嚕嚕轉了個圈。她拋給冰冰一個小瓶子,脆聲道:「你先把這個吃下去。」她皺了皺鼻尖,又道:「放心,這個只是封住你的武功。」
冰冰並不回頭,卻乖乖喝了下去。她頓了頓,再往心心身邊走。
她已走到心心邊上,心心自然而然放開風四娘,要去抓她的手。但便在這時,蕭十一郎忽然動了身,似欲衝到心心身邊,將兩個人都救下來。
心心似早有預料,竟是揚手一掌,將風四娘打向執鞭人。
連城璧負手不動,看起來沒有絲毫出手的徵兆。蕭十一郎便只能側身去抱風四娘。
心心武功不好,輕功卻是極佳。她抓住冰冰的手,迅速消失在雪野中。
蕭十一郎抱著風四娘,唯有苦笑。
風四娘渾身已輕微抽搐起來。
蕭十一郎面色十分蒼白。他看了眼連城璧,見他依然是一片淡漠,只好再將目光放到執鞭的怪人身上:「尊姓大名?」
執鞭人淡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蕭十一郎微眯起眼:「人上人?」
人上人頷首不語。
蕭十一郎道:「你又想要什麼?」
人上人一字字斬釘截鐵道:「我要割鹿刀,還有你的命。」
蕭十一郎嘴角已有了一分譏誚:「人上人,你是不是太貪心了?」
人上人淡道:「哦?」
蕭十一郎道:「人常言一物換一物。風四娘的命,自然只能換割鹿刀,抑或我的命。」
人上人笑了笑。他的面容本已僵硬,這麼一笑,就比哭還要猙獰:「你為何不問問連少,他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活。」
蕭十一郎的心猛然一窒。
窗外雪落無音,漫天徹地白,彷彿純潔無垢。
天已深了。西湖上還停著十多艘畫舫,襯著男女們媚然笑意,燈火幾乎染紅了江面。
不遠處人生喧鬧鼎沸,此地卻如死墳寂靜。
人上人卻已轉頭對上連城璧:「你之所以這麼鎮定站著,是因為現在已動不了了。是不是?」
連城璧不語。
他面色略有一些白,卻是負手靜立,看起來依然從容鎮定。
人上人眼中有了譏誚:「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冷?」
連城璧依舊不語。但細看之下,連城璧藏於袖中的手,已開始細細顫抖。
人發抖會有很多原因。害怕是,寒冷時,還有身體不受控制時。連城璧屬於哪一種,已十分明顯。
人上人也無須他回答,指了指風四娘繼續道:「你很快就會像她一樣。」
蕭十一郎獃獃抱著風四娘,朝連城璧走了一步,一步之後又停住了腳步,臉色就像病入膏肓的人一樣難看。
——原來他方才早已中毒。
可他為何寧願推開自己,也不願說?
他難道就這般狠心,這般不想碰他?
蕭十一郎只覺心都要碎了。
他獃獃看著連城璧那張蒼白冷漠的臉龐,一時間腦中竟只剩一片呆愣空白。
這個時候,若隨意來個人給他一刀,他必傷無疑。
人上人卻沒有給他一刀,只是面無表情說:「所以你既會把把割鹿刀給我,又會把你的命給我。」
蕭十一郎握著割鹿刀的手,已顫抖起來。
但便在人上人話語方落的瞬間,窗外已有個人緩緩道:「等一下。」
他說話聲音並不大,甚至輕易就被掩埋在寒風,但他也沒有刻意提高聲音。因為只要有實力,無論說話聲音多輕,世人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蕭十一郎的面色又變了。
變得更白,更慘。
——因為他知道,又來了一個極難對付的人。
如今連城璧已動不了,風四娘毒已侵入經脈。
唯剩他一人,獨木難支矣。
要他們等一等的人已進來了。
【他看起來並不太老,也並不太年輕,身上穿的衣服並不太華麗,也並不太寒酸,身材並不太胖,也並不太瘦,說話很溫柔,態度也很和氣。
正是那種無論在任何城市中,都隨時可能看見的一個普通人。
但開始說話的時候,他還在後面的一扇窗戶外。這句話剛完,他的人卻已從前面的門外走了進來。】【原著】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普通人。
他已走到蕭十一郎身邊。就像沒有看清眾人詭異的臉色,他拱了拱手行了個禮:「久仰,久仰。在下王萬成。」
王萬成,就一如他這個人一樣的普通,普通到無一人聽說過。
王萬成很快又道:「我知道,你們定是沒有聽說過我。不過沒有關係,我來的原因,只是想要在這場交易里,抽取三成。」
天越來越冷了。
三人面色也愈發冷了。
蕭十一郎懷抱里的風四娘渾身劇烈抽搐。她滿面青紫,看起來呼吸都十分艱難了。
王萬成盯著風四娘,微微笑道:「她看上去是中了很霸道的毒。」
人上人冷哼一聲:「只有我能救她。」
王萬成笑道,「我卻也能救她。」
人上人面色愈來愈冷了。
蕭十一郎雙眸陡然一亮。他凝視王萬成,極力鎮定,聲音里依舊掩飾不了焦慮:「你當真能救她?」
王萬成眯眼笑道:「比真金還真。」
蕭十一郎呼吸屏住了:「你有什麼條件?」
王萬成笑眯眯道:「我已經說過了,我要抽三成。」
蕭十一郎額上冷汗簌簌:「怎麼抽?」
王萬成平靜道:「風四娘的一雙眼睛,一對胸脯,一雙腿。」
蕭十一郎怒道:「你這與殺了她有何區別?」
王萬成眼睛轉了一圈,忽然笑眯眯道:「這樣,我幫你救風四娘,但風四娘這個人就歸我了。這樣,你可以拿割鹿刀去救連城璧,誰都不用死了。」
蕭十一郎怒道:「放你娘的屁!」
王萬成嘆了口氣:「好,你既然不肯把風四娘給我,那我要連城璧總行了。」
蕭十一郎呼吸驟然一窒!
他似剋制不住渾身暴躁,陡然爆發出鋪天蓋地的逼迫殺意:「你敢!」
人上人面色陡然一白,王萬成悄無聲息退後一步。
——狗被逼急了還會咬人,更何況是一頭渾身危險狼?
王萬成心下悚然,他盯著蕭十一郎那雙彷彿染了血的眼睛,強笑道:「買賣不成仁義在,蕭兄如此憤怒,可不大好。」
蕭十一郎沉著臉,眼中暴戾愈深。
王萬成忽然笑道:「你相不相信,人上人其實只有一瓶解藥?」
人上人冷笑道:「你又怎知只有一瓶。」
王萬成道:「因為你要殺蕭十一郎。等他死了,你還管連城璧風四娘死活做什麼?直接拿著割鹿刀跑了才是真的。其實說有一瓶已高估了你的人品,我猜你其實一瓶也沒有。」
人上人說不出一個字了。
蕭十一郎面色陡然鐵青!
王萬成卻似一點都沒看出來,微笑道:「所以就算你殺了人上人,恐怕除了我,還是無人能解。」
一直閉目養神的連城璧忽然笑了笑:「你是軒轅三成?」
近年來江湖中崛起一個無往不利的生意人,名軒轅三成。軒轅三成之所以是軒轅三成,正因為任何交易只要被他看見,他定會成功抽取其中三成利益。
王萬成也笑了笑:「我若說不是,連少定不會相信,對不對。」
連城璧嘆了口氣:「你卻已承認。」
軒轅三成呵呵笑道:「有本事承認自己名字的時候,我總是承認的比誰都快。」
他說著,轉頭去看人上人。
他已將人上人所有想法與底牌暴露出來,這一場交易,人上人顯然已失利。他只能死死攥著長鞭,冷冷盯著軒轅三成,目光似毒蛇。
軒轅三成坦然而笑:「我得風四娘,你拿割鹿刀。這交易公平么?」
人上人咬牙切齒:「公平,公平極了!」
軒轅三成眸光湛然:「你這表情,莫不是當真要同我打一架?」
若真打起來,他們兩個沒有一點好處,反讓蕭十一郎帶人逃走,便太不划算了。
人上人只能放棄了蕭十一郎的命,他只能咬牙切齒道:「成交。」
軒轅三成看著蕭十一郎,笑的十分高興:「所以你必會把風四娘給我。」
他這一句話,正是效仿人少人。但不同的是,他果然帶走了風四娘。
人上人已取出一個小瓶:「我要割鹿刀。」
蕭十一郎死死盯著解藥,啞聲道:「這是真的解藥?」
人上人淡道:「是真的。」
連城璧忽然嘆了口氣:「我也相信是真的。」
蕭十一郎眼中絕望頗深:「數到三,你我一起拋給對方。」
人上人頷首。
連城璧已數到三,兩人俱將手中物品拋與空中,人上人揚鞭捲住割鹿刀,而後竟也再不想要蕭十一郎的命,一掌拍在桌上,便飛快逃走。
很難想象,這樣斷了雙腿的人,居然能跑地如此快速!
蕭十一郎握著那小瓶解藥,面色幾經變換,忽然發瘋一樣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昔日他信誓旦旦要幫連城璧對付逍遙侯,不惜取走割鹿刀,帶走冰冰。時至今日,他非但沒有幫到連城璧分毫,反害冰冰被擄,害連城璧中毒受傷,連割鹿刀也為人所奪。
——原來他什麼都做不好。
他笑的愈來愈難聽,頭也終於低了下去。
他已不敢去看連城璧的眼睛。
他害怕看到其中的責怪失望,但更怕看見他眼中一成不變的冷漠淡然。
——若連責備失望都沒有了,連城璧豈非已不在意他?
若連城璧也不在意他……
——他豈非是一無所有?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tianyuan930122丟的地雷~~
關於虐11,暫時而言下章就可以搞定了~被連少抓回去。
總體而言,其實這不是虐,是下文鋪墊。
這個星期榜單字數1W5啊~~可以存新坑了=。=
新坑封面,霸氣=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