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之人(二)

消失之人(二)

()前方之人片刻不停,輕功高的簡直不可思議。WwW.bxwX.Org筆下文學

抑或他高的並非輕功,對地形十分熟悉,夜間逃逸亦有幫助。

蕭十一郎已看出不對。

他停在樹枝上,月光之下黑衣說不出的平穩沉靜:「那人似要將我們引到某個地方。」

連城璧停在與他相對的樹榦上,點了點頭。

月色愈發空茫,亦與樹下陰影截然相反的明亮。

整個樹林,卻是詭異的寧靜。

蕭十一郎看了眼那人消失的方向,冷靜道:「你先回去,我去查看一二。」

連城璧微攏了眉,搖了搖頭:「你我一起回去。」

蕭十一郎思索瞬息,也便頷首同意。

他正要飛身下樹,面色驟然一變。他只來得及喊了句「小心」,而後猛然跺了跺腳,借枝幹之力,整個人就像一隻礪劍,陡然沖向連城璧。

連城璧尚未反應過來,便被蕭十一郎摟住了腰,飛離樹榦。

也便是雙腳離地的那一剎,連城璧便瞧見,他與蕭十一郎所站著的樹榦上,豁然戳出兩柄利劍的一小截劍尖!

但這兩柄劍的可怕之處,並不在劍尖上。

劍尖雖利,但其上索覆的凌厲劍氣,卻更迫入眉睫。

即便是背對,蕭十一郎竟也似覺得脊背有逼人寒意。他已有許久未曾遇到這樣的感覺,整個人忽然就雀躍了起來。

——遇見厲害的對手,他總是能雀躍。

然眨眼之際,這兩把劍居然瞬間縮回樹榦,殺意亦如退潮般決然消逝。若非樹榦尤在細細顫抖,彷彿一切皆只是錯覺。

連城璧的心陡然急跳起來。

若非蕭十一郎武功極高,他豈不是要命喪於此?

月光皎潔。

整個叢林一如墳墓,死般寂靜。

這一場刺殺的參與之人,顯然皆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殺手這種職業,是最好對付、卻亦是最難對付的。

而夜中叢林易躲藏袒護,也正是最難對付的地方。

蕭十一郎即將落地。

但對方彷彿就連他落腳之地都已算計清楚,他的腳下,又忽然出現兩把利刃,就安然等著他落下,自動送上門。

蕭十一郎猛然推開連城璧,兩個人紛紛落在劍旁,連城璧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劍,一劍劈向地面,發出愉悅輕鳴。

昔日墜崖之後,有人贈他一柄軟劍。便正好當作腰帶,藏於身上,此刻也正好用到。

兩人忽然破土而出,沖向連城璧與蕭十一郎,劍芒恍若閃光!

連城璧軟體一繞,纏上對方之劍。而後手腕一抖,黑衣人手筋已被挑斷,對方之劍亦脫手而出,刺入樹榦。而後他們便聽得樹榦發出尖銳刺耳的滋滋聲!黑衣人翻身一滾,人已在樹下。他換了只手抽劍,整個樹榦卻已出現一個洞,甚至還在不斷擴大。

蕭十一郎與連城璧瞳仁皆是縮緊。

——劍上有毒!

何其霸道之毒!

可腐蝕樹榦,那麼也一定能腐蝕人的血肉!而這般一來,兩人出手又有些許畏首畏腳。

蕭十一郎此刻手中卻無兵器,只能狼狽躲開。

割鹿刀被奪之後,連城璧的劍亦毀於他手中。是以蕭十一郎便在鐵匠鋪中隨意挑了把還算趁手的刀,可惜此番從連城璧房中出來,也沒來得及帶上。

他閃躲之餘,也恰好從樹榦上折下一段樹枝,千鈞一髮之際隔開眼前冷劍。

這兩名黑衣人逆於樹后,卻又不見了。

連城璧靠著他的背,道:「如何?」

蕭十一郎深吸一口氣,一手握著一根手臂長的樹枝,淡道:「沒關係,我能應付。」

連城璧再不說話。他貼著蕭十一郎的背,調整呼吸。

此刻萬籟俱寂,林中忽然又響起一陣琴聲。

蕭十一郎面色又一變。

因為他已知曉,彈琴之人居然是軒轅三缺!

昔日兩人不分伯仲,卻不想今日見面居然又是一場刺殺!

但此刻軒轅三缺隱匿於暗中,已由不得他去尋找。

六名黑衣人相繼刺刀,兩人從上而下,四人從四面而來!

——這些黑衣人就彷彿來自地獄,他們的臉色冷漠如幽靈,目光也詭異如幽靈。但他們手裡的劍,卻亮如月華,亮如厲電。

琴聲艱澀冷凝,劍光又如電閃!連城璧與蕭十一郎只覺猶如大網籠罩,只能避其鋒芒。

琴聲漸低沉起來。

蕭十一郎與連城璧似壓力大減,原先艱澀的動作忽然流暢起來。

但調子又驟然一揚。彷彿銀屏炸裂,又如同千萬軍馬立於眼前!

連城璧臉色一白,動作一窒。

便是這一個破綻之間,黑衣人一劍遞來。

一雙手用力扯過他的手腕,將他推往身旁。

但劍尖已至,手腕一冷,卻是擦過蕭十一郎手臂。他尚未感到絲毫疼痛,便瞧見傷口迅速潰爛,乃至傷口擴大、深入!

連城璧面色愈發的白,來不及思考便果決揮劍,削去蕭十一郎左手臂上大塊皮肉。

蕭十一郎悶哼一聲!

他手臂之上鮮血淋漓,迅速染紅大片衣衫。

連城璧眼中晦暗不定。他在琴聲漸歇之際豁然轉身,揚劍捲住偷襲他之人的利劍,甚至像是不要命一般將黑衣人拉近,如鬼魅般迅速伸手,咔嚓一聲,折斷那人喉嚨。

蕭十一郎一驚,正要出聲制止,便見連城璧的手並未有沾上毒,心下徹悟,也便避開利劍,轉而對付黑衣人本身。

除了咽喉,人身上還有太多要害。蕭十一郎經歷過大小殺戮無數,自然也是各中高手。幾息之間,也有兩名黑衣人死於手中。

黑衣人俱已消失。面前躺了四具屍體,手中還握著刀。

——很多殺手的這一生,也許連死,都放不下這把刀。

琴聲也已停了。

林中亦不曾有軒轅三缺出現的任何蹤跡。

他這一次撫琴,比上一次的琴聲更為凌厲,時間也更短。

壓力通常都是相對的。他給連城璧與蕭十一郎這般壓力,自己所受的壓制,必然也就更大。

連城璧心跳忽然極快,甚至心下都蔓延出出劫後餘生的慶幸。

此刻蕭十一郎左臂已被血液染濕了,還在不斷往地上滴著血。

他的臉色也開始發白。

連城璧脫下外衣,撕下大塊布料。握著蕭十一郎手臂包紮的手,還有些顫抖。

蕭十一郎朝他笑了笑,輕聲道:「我沒事。」

連城璧斂眸掩下眼中駭人暴虐,溫聲道:「我們快些回去罷。」

回去,查出劫殺之人……而後,一個不留!

蕭十一郎心下微定,頷首。

林中霧氣忽濃。這樣的初春夜間,起霧本是很正常的事。但蕭十一郎一見這霧氣,便卻厲喝到,「屏息!」而後才拉著連城璧的手,往霧氣相反的地方,急速狂奔而去。

樹林很快到頭了。

樹林之外便是長江某條分支。這條支流江面很寬,江水又急、又湍。若要去對面,必然是要坐船。

江上也停泊著一條不大不小的船。月光下,還能看清經年的陳舊。

船由一條粗大的繩子系著大樹,船錨也還在水中。

需要渡河的地方有船,通常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這一切的正常,都來得如此古怪。

蕭十一郎回頭,霧氣若隱若現,卻是不遠了。

他雖未求證,但也知曉那些霧氣與劍上之毒,必是同一種!

看來今夜,有人費盡心思想要讓他們去死了。

冷風忽然拂面而來,霧氣蔓延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蕭十一郎道:「下水!」

兩人潛入水底不久,便聽得整個江面都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但好在江面寬闊,那一陣霧只飄過一半江面,便已稀薄消失。

連城璧與蕭十一郎潛在水底,等待那一陣有毒的水激流而下,再上岸。

但水中忽然出現兩個黑衣人,哪怕冷水阻滯,亦舉劍斬向連城璧與蕭十一郎。

連城璧有軟劍,對上一人並不絲毫意外。

而既入水中,那些毒必然也已被水沖洗乾淨。蕭十一郎兩指夾住眼前長劍,微一用力,便將之夾斷,又將那剩餘半截送入殺手腹中。

而後他與連城璧才迅速浮出水面。此刻船隻飄在不遠處,大約是繩索被那霧氣腐蝕弄斷,便已順著江水往下漂流。

兩人爬上船,看著江面。

此刻前來刺殺的六名殺手皆已死去。江面上出現一陣血水,而後又很快被水流沖淡。

連城璧這才鬆了口氣,趴在船艄,轉頭去看蕭十一郎。

許是失血過多又浸在冰冷江水中這麼久,蕭十一郎已開始發抖。

連城璧握著他的手,索性將他緊緊抱在懷裡。

這一輩子最叫他心驚膽顫的這一夜,他會記得的。

蕭十一郎依然在發抖,他已越來越冷,意識也已越來越模糊。

連城璧扶著他,往船艙中走去。他似乎問到了古怪的氣味,但一時之間又說不出是什麼味道。

月光清冷,江面波光粼粼。但船艙中一片黑暗,連城璧便摸索著去尋火摺子。

船艙之中果然有一個火摺子,而後他隱約瞧見了油燈,便將之點亮。

但火光燃起之際,連城璧的臉便已僵硬鐵青!

——他終於知道他聞到的是什麼氣味了!

映入眼中的是整整一船艙的火藥!一條火線順著他點亮的油燈,緩緩燃向地上的火藥堆。

連城璧揚劍斬斷火線,然火線內里竟是一條極細極韌的金絲,一劍之下非但沒有斬斷,更是扯得油燈一晃,連火油都潑了出來。

連城璧來不及驚恐,轉身便抱起蕭十一郎,破窗躍入水中。

待他整個人都埋入水中,他才聽到巨大的爆炸聲。江水像是被巨大的力道推向四周,極熱的水流猛然擊上他的脊背!

而後他只覺背上豁然一痛,終於失去了意識。

連城璧醒來時,已躺到了岸邊。

他渾身都沒了力氣,背上也似火燒的疼痛。

他強撐著起身,不斷喘息,目光卻一直盯著江面。

——蕭十一郎不見了!

連城璧咀嚼著這七個字,死死盯著江面,目光晦暗森冷,整顆心就如刀鋒一道道割過,剁碎。

——果然是周密的刺殺!從蕭十一郎出現在他房間開始,他們便已開始萬劫不復。

待恢復些許氣力,他再潛入水中,而後又沿著岸邊來回走了許久,甚至沿著江面上□的石頭走至對岸,也無法找到蕭十一郎絲毫蹤跡。

江面寬闊,遠處一望無際的蒼茫。天地寂靜如斯,彷彿墳地。

因船爆炸而焦灼受傷的肌膚還在疼痛,血已漸漸止住,心亦已冷卻。

他的面色愈來愈白。

而後他轉身,瘋狂掠向白馬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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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十一郎]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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