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荒唐的結拜兄弟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雖然對外聲稱7.8級，但唐山人自己心裡明白，8級也不止，整個唐山市變成了一片廢墟。倖存的人們紛紛從廢墟中逃出，去往寬敞、開闊地帶避災。

某小區的瓦礫中，一輛小型汽車擋住了逃難的人流，那是一輛130小型卡車，拉菜的，加裝了高高的鐵護欄插幫。卡車與瓦礫之間僅容一人側身而過。年輕性急、手腳麻利的逃難者，紛紛扒著插幫從後面爬上卡車，從車頭方向跳下去，不想，這輛車突然開了起來。原來這車司機僥倖逃生后，不放心幾十裡外的親人，急切之間顧不上許多，爬上汽車，駕車探視。那車像瘋了一樣的向前開，正巧有兩個人被困在了車上，幾次欲爬上插幫，都被甩回車內。後來也就死心了，憑你到哪吧！

汽車瘋狂行進了幾十公里后，拐上了一條機耕路。雖是土路，車速沒減。又過了二三里，前面出現一條小河，河上的小橋已經被震毀，汽車過不去了。停了下來，司機仔細看看塌陷橋面的寬度，倒退幾步助跑，一下跳過了橋面，連滾帶爬的穿越青紗帳而去。兩個被困在車上的人此時才得以下車，這是兩個十四五歲的孩子，一男一女。周圍一片漆黑，兩人摸索著坐進了駕駛室，等待司機歸來，慢慢就睡著了。可哪裡睡的踏實，餘震不斷，兩人幾次驚醒。捱到天亮一看，四周儘是青紗帳，不知道自己此時身在何處，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更不知道怎麼辦！倆人盼著此時遇到過路人！

直到太陽升起的時候，還真遇到了一個人！在小河的下游，遠遠看見過來一個人，光著膀子穿著花格子大褲衩，嘴裡刁著一個柳枝，上面穿著幾條魚，一面趟過河來一面捉魚。走到切近，二人看出，這是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在不遠一處入水口，挖起泥鰍來。原來這孩子也是父母派往親戚家，探查親戚安危的，在得到無人傷亡的消息后，回來的路上竟玩著捉起魚來，真是兒童心性，玩心不已。這兩個孩子也湊過去看，這女孩到也外向：「大哥，你教教我們怎麼抓唄！」到底是農村孩子很淳樸，竟教起二人如何挖泥鰍來了。

他一邊示範一邊解釋：「這樣挖開泥，找到這種內壁光滑的窩，把手並成這種錐狀，向下懟，另一隻手向里撩水潤滑，當觸到泥鰍時，不要再懟了，此時向上撅手指，給泥鰍留足翻身的空間，等它轉為頭向上，用拇指伸下去，捏住頭，抬起來，這樣就捉上來了」，又教了二人如何做這柳條串：「折一枝簸箕柳，把樹皮剝開，這樣纏繞幾圈，用嘴咬住，然後用力擼，快到底部時停止，就作出了這樣一個柳條串子了。」兩個新手學的也挺快。等太陽老高時，這農村孩子已經逮了兩大串，市裡的兩個孩子也抓了一串。那男孩子舉起手中的串子，對農村孩子說：「大哥，這個送給你吧，我們也沒用」，這農村孩子憨厚且不好意思，說：「我哪能白要你們的泥鰍。這樣吧，西面三里路還有一條大河，叫還鄉河，我領你們到河套先等著，那裡很少有人去，離我家又不遠。等我把這泥鰍拿回家，熬好了給你們端去！」

就這樣兩個孩子等在河套，快到中午時，那孩子端來了一大碗熬泥鰍，還拿來兩個烙餅。兩個城裡的孩子吃過之後，三人又在這裡玩了起來。談話之中，彼此知道了對方的年齡和經歷。三人很投緣，竟模仿水滸中的人物，撮土為香拜起金蘭來了。三個人都是十五歲，農村孩子生月最大，當大哥，城市男孩第二，當二哥，城市妹子最小，當老三。晚上，老大認識附近小學校的工友，給打開了一個教室，二人就睡課桌上，這樣地震了，隨時可以鑽到桌子底下躲避。三個小夥伴竟荒唐的瞞著大人過起小日子來了！並且說好，再也不回唐山了，反正家裡也沒人了！玩了3天，每天都是老大偷偷從家裡拿吃的，後來老大得知小妹跑出來時，還有一個表妹被衝散了，便拿出老大的范兒，讓小妹回城，找表妹去！當時救援的車過了三天不斷，三人便攔住了一輛救援車，讓小妹搭車找表妹去了。臨走還發誓，不管找到找不到小妹，幾天以後都要回來！

小妹走後，這哥倆合計不能總靠從家裡偷東西吃，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呀！這小小的老大，還真有老大的范兒，帶著弟弟尋蟬蛻，挖牛媽媽（地黃）根，晚上抓家雀兒（麻雀），這些東西國家當時都有收購。村頭有一眼井，整條街的人都吃這眼井裡的水，老大竟然借來個轆轤，把老二系下去清理這眼井，然後端著小簸箕，挨家收米面。凡吃這眼井水的人，沒多有少都得出點，這也是為大家做好事！難為他怎麼想出來的！插曲是井裡還打上一塊上海全鋼手錶，一支派克鋼筆，經懂局的大人驗看，確認是赤金尖的，絕對值錢。老二從井裡出來的時候，像個泥猴一般！天知道這小哥倆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所有這一切，只為一個目的，湊錢！

要問湊錢做什麼？買魚藤精！這魚藤精是當是出產的一種農藥，從魚藤中提煉的，治菜蟲的。這玩意能夠麻醉魚的腮，要是誰家的魚塘被人扔一瓶子這玩意，那就徹底完蛋了。現在這種農藥已經不生產了。東面幾里路有個村，那裡有個窯坑，就是燒磚取土形成的大坑，有十幾畝的樣子，幾十年沒幹了。這哥倆，借了噴霧器，把魚藤精向裡面噴洒，一夜之間，捉了一百七十多斤魚。哥倆找個雙輪車拉到集上去賣，賣了一百多塊錢。一百多塊這在當時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一個數字了，等同於當地工人兩個月的工資！此後幾個月，老二的生活費不用發愁了！後來，老大又給老二找了一個飯轍。

鎮上的大車店在地震中沒倒，過往的馬車往往在裡面住店，很便宜，裡面也有日常的旅館業務，他就讓老二幫店裡的社員挑水，打掃牲口棚、起糞之類的做些零活。店裡就給老二「折碟子根兒」，就是允許吃客人剩下的飯菜。這樣老二就算安頓下來了，加上賣魚、賣那手錶和鋼筆的錢，勉強可以度日了。後來老大上了高中，恢復了高考制度，他突發奇想，每天放學給老二補習功課。這老大本來在學習方面就是個尖子生，平日里跟家裡說，每天下完晚自習再回家。這樣家裡以為他在學校上晚自習，學校以為他回家了，其實中間這段時間他到鎮上給老二補習功課去了！當然，老大因為分心，學習成績也有所下降，好在沒影響大局！後來高考的時候，老大考上了一座秦皇島的學校，二人不分別不行了，臨走倆人抱頭大哭，依依不捨！

老大去了秦皇島讀書不到一個月，老二居然出現在了校園之外，原來老二捨不得離開大哥，竟一路討飯步行幾百里，找到了學校！老大在學校的空餘短訓宿舍偷偷弄開一扇窗，讓老二偷偷住在裡面，只有幾個關係鐵的哥們知道真相，大家偷偷省出窩頭，留給老二。學期末D時候，學校安排在唐山生產實習，老大悄悄帶上老二，回了唐山，領他到原來的街道，好在街坊還都認識老二，知道老聶家的小子前幾年地震流落他鄉，現在回來了。恢復了老二的戶口和學籍。此後，半年，每次老大家裡寄來的錢，他都分開一半寄給老二，畢竟在城市生活物價貴呀。老二也真爭氣，高考以優異成績考入了一所醫科大學，由於其為震后孤兒，享受特殊助學金，就這樣畢業后又公派出國留學，一路順風順水，本來老二可以留在國外，可他捨不得自己的大哥，還是回來了。再後來這老二就成了遠近聞名的胸外科專家......

桌上的眾人聽老爸講到這也全都是唏噓不已，我則接過老爸的話說：「說話間，已經到了張叔公司，打開車門我才注意到，車上的張叔和聶叔已經是淚流滿面，抱頭痛哭了！只是沒有像劉文華他們那樣嚎出聲來，但眼淚是止不住了，眼睛已經腫了。老爸看看我說，『到了這個時候，你也悟出點東西來了吧，這結拜老大就是張總，大名張保國，老二就是聶大夫，大名聶小軍！』我當時恍然大悟，難怪呢！」「老爸拍拍他倆的肩膀，說，『高興事，就不用再哭了，進你辦公室，我再繼續給你講今天是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