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鐵石心腸
景元琳故意放慢了腳步。
「孫醫生，我的計劃是兩個月以後到法國。」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無論能不能拿到offer，我都會去。」
「很好啊，換個新的環境，接觸一些新的人，能夠很大程度地更新你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對你的病，也有很好的幫助。」
深秋的夜晚寒意漸濃，景元琳穿的是一件無袖小禮服，風刮過來的時候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孫銘輝看了眼手上的外套，最後還是把手垂了下來，沒有說話。
景元琳揉了揉鼻子，被風吹紅了眼：「你對我說的，只有這些嗎？」
孫銘輝看下別處，眼鏡鏡片有些反光，景元琳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他的聲音不咸不淡：「作為你的醫生，確實只能給你這方面的建議。」
「你總是用你是我的醫生來唬我，作為醫生，你為什麼又三翻四次地幫我？」
景元琳站住了腳。有些生氣地看著孫銘輝的背影。
孫銘輝也隨她停住了腳步，站在她的面前，沒有轉身。
今晚的月亮很大，照的花園格外的明亮。
清冷、幽深、又不可探秘。
他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原則上，心理醫生是不可以和患者成為朋友的。
但是這種幫助，他在提出的時候，確實動了私心。
到最後，他只能含糊其辭搪塞景元琳：「任何對你恢復病情有效的事情，我都願意提供幫助。」
「那如果我需要一個……陪伴我的人呢？」
她只是需要一個朋友，可是她也怕這種三翻四次的拒絕。
孫銘輝始終背對著她，吐字清晰，清晰到景元琳無法逃避：「抱歉的是，我沒辦法成為那個人。」
「我要轉介。」她有些賭氣地說道，扭頭看著地面，有些生氣地踢著地上的樹葉。
走了好幾步，身邊的人都沒有回話。
「孫銘輝，我說我要轉介！」景元琳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如果你覺得我處理不當，又或者我們不相適應，你隨時可以轉介。」
孫銘輝的聲音很淡，話里的情緒都散在了風中，叫人聽不清：「我不能阻止你去尋找更有效的幫助。」
他聽見了景元琳輕微的啜泣聲。
「景小姐，如果我有做過任何讓你誤會的事情，那我很抱歉，也向你道歉。你這種情況其實我們也挺常見的，畢竟在心理諮詢的過程，病人是完全信任依賴醫生的，所以會產生一種把醫生當成最好的朋友或者親人的假象。但是，這種關係始終是建立在我們的雇傭關係之上，是錯誤的，是虛擬的。如果一旦越過了醫患關係，我給你的建議是儘快轉介，我可以幫你安排另外很好的醫生。」
景元琳吸了吸鼻子，大聲罵道：「孫銘輝，你可真是鐵石心腸！」
孫銘輝沒有否認：「與病人產生感情會影響我們的判斷，從而達不到理想的治療效果。我不希望我拖緩了你的病情。」
醫生嘛，如果不鐵石心腸一點，又怎麼能看淡生離死別呢。
景元琳回頭看著他，眼睛很紅，紅得像只兔子：「那轉介以後呢，我們總可以做朋友了吧。」
孫銘輝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往前走了兩步，又與她並肩走著。
「景小姐，你還不了解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我完全了解你的性格你的愛好你的大部分。建立這種朋友關係，對你來說，並不公平。」
這種不對等的關係，總是容易讓人崩潰難過。
作為專業人士給出的建議，孫銘輝是不支持的。
對她而言，孫銘輝的形象太過片面，只有他當醫生的一面，完全不知道他私下的性格是什麼。
而他卻可以利用以往對景元琳的了解，拿捏她，利用她。
孫銘輝想著有些擔心，這以往馳騁各大酒吧的大小姐，性格居然這麼單純，憑一個人的表面就斷定了自己適合與他交朋友。
聽見這話，景元琳確實沉默了好久。
在這種略帶尷尬的沉默中，他們已經走到了停車場。
「那我先走了。」孫銘輝走到自己的車前，轉頭看著景元琳，「新的心理醫生的信息，我會發給唐小姐的，你們一個一起尋找一個更合適的醫生。」
景元琳心裡突然發酸，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他的駕駛座前：「我們真的不可能嗎？還是，還是你覺得我太不堪了，根本沒有資格當你的朋友。」
景元琳的骨子裝滿了膽小和自卑，過往的自大完全是掩飾這種自卑的遮羞布。她很自然地就認為孫銘輝是嫌棄她以前的經歷，所以才這麼急著甩掉她。
孫銘輝很無奈地搖頭：「不是，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那是什麼？」
「……我以為在來的路上我已經跟你說清楚了。」
景元琳扁了扁嘴，其實她剛剛腦子亂的很，根本沒聽孫銘輝在講什麼。
「你不妨離開我一段時間。」孫銘輝嘆了口氣，「時間久了，你也會發現其實我也只是一個可以被替代的心理醫生，不要被自己一時的情緒騙了。」
景元琳的堅持讓人無法不心軟：「如果過了這一段時間，我還是會想你呢？」
孫銘輝拿著車鑰匙，站在他面前，思忖片刻，眼神和語氣都認真至極：「那我們就可以嘗試建立朋友關係。」
景元琳終究不是拖泥帶水的人，點頭答應了。
「兩個月後我出國，我原本的計劃是在國外養老過完這一輩子，但如果我還是放不下你，我就把這個時間縮短為四年。」
四年，足夠學習到很多新的知識，也足夠忘記一個人了。
孫銘輝釋然地笑了笑，嘴上說的話雖然是不以為然的樣子，卻把景元琳的這句話放在了心上。
景元琳鬆了口氣，給孫銘輝讓了個位。
她站在一旁，看著他上車，最後還是忍不住上前敲了敲他的車窗。
孫銘輝把車窗落了下來，見景元琳彎身與他平視，對他揮了揮手：「路上小心，一路順風。」
孫銘輝嘴角微微往上勾，連笑容都得體紳士極了：「你也是，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