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下手狠
穆家的宅子並不靠近繁華的市中心,而是建在金水湖畔,背靠一座小山,取山水靈動之美意。
豪門大院隨水走,感覺上像是活了起來。
傅薇跟著吳局長下車的時候,倒是第一眼就看見了穆家大宅里的那座閣樓:三層木質的卯榫閣樓,八角挑飛的屋檐,上面鋪著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泛著金色。
「那個據說是一比一複製的一座唐代建築,耗時頗久,上面的琉璃瓦跟北平皇城房頂上的是一樣的。」吳局長頓了一下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漱月閣三個字還是蔣公親筆題字的呢?」
傅薇點點頭表示驚訝,心裡想的卻是,唐代的閣樓鋪著明清的琉璃瓦,是不是有點不倫不類了。再說如果那瓦真跟皇帝住的屋頂是一樣的,穆家跑去皇城上房揭瓦了?
他們來的不早不晚,跟在人群里毫不起眼。倒是進正門的時候,迎客的人在警局見過,「歡迎吳局長,傅法醫,裡邊請。」
吳局長被長了面子便挺了挺腰身,微笑著點點頭準備進門,後頭忽然喧嘩起來,旁邊有人低聲說道:「機要處副處長來了。」
「誰啊?」
「傅偉業。」
「傅家人啊,那趕緊讓路。」
穆家既然能得蔣公題字,辦一個五十八歲的壽宴自然也能引來要員的光臨。
吳局長自然聽說過機要處,也遠遠地看見過這位副處長,此時便側身往旁邊一閃做恭迎狀。
傅薇眯著眼往下看了看,都是老熟人。不止傅偉業來了連大家閨秀傅妍也來了,一身秋香色的旗袍,外搭一件兔毛披肩,挽著傅偉業的手亭亭玉立,微笑著接受來往賓客的注目。
她不耐煩看這兩人,便收回視線往吳局長身後躲了躲低頭看自己的腳尖,等著兩人進了門才舒口氣抬起頭來。
穆寒亭讓她過來參加宴會也不知是安了什麼心,不過穆家這麼大想來也遇不上糟心之人,她進去點個卯再推脫身體不適也就出來了。
思及此,心頭便放鬆下來,跟在吳局長旁邊進了正門。
門裡很熱鬧,太湖石的假山繞著繁花似錦的盆景綿延數十米,青石板鋪就的道路兩側是整齊劃一的草坪,抬眼望去深不知幾許。
白色的小洋樓掩映其中,別緻又有雅趣。
為了照顧前來捧場的客人,更為了中西合璧的寓意,穆家特意在主幹道兩側的空地上都做了安排:左邊搭了戲檯子,上頭正在唱麻姑拜壽。右邊離得有點遠,她看不真切,不過那一陣小提琴聲她是聽出來了。
「我看見警察總署的人了,你跟我去打個招呼。」劉局長進來就一直在踅摸終於讓他看見了頂頭上司。
「局長,我有點頭暈想找個地方坐一坐,您要不等我一會兒?」
「這樣啊,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機會稍縱即逝,他可不能放過,於是叮囑了傅薇兩句便走了。
送走吳局長,傅薇在來往的人群里掃了一圈,男女都穿得很正式,與她早些年參加過的宴會相比也不惶多讓。
還好她今天穿得也還行,身上的旗袍是之前被張姐硬拽著給弄堂一家新開的店捧場時候做的。
寶藍色的底子上帶了淡淡的銀線綉出的百合花,肩頭披著她從德國帶回來的印花披肩,頭髮盤在腦後戴了一支樓底下銀匠鋪子打出來的銀簪,喜上眉梢。
她攏了攏披肩決定去右邊看看到底是什麼排場,穿過來往的人流她到了右側,緊鄰湖邊有一塊延展至湖面上的平台,大上海歌舞廳的那一套被搬了上來。
只不過看著要高雅一些,至少沒有袒胸露背的舞女在上頭甩扇子。
聽了兩耳她不是很感興趣,可是再折返回去似乎又太費勁,她就端著盤子撿了一些水果糕點走到欄杆邊上,邊吃邊吹風。
湖水裡養了不少錦鯉,人往旁邊一站影子落下去便有一群游魚聚集過來,她瞧了兩眼一口吃掉盤子里最後一點糕點。
「這裡是活水,你們只要穿過去就能到更廣闊的江河裡自由自在,何苦困在這裡對人搖尾乞憐討?」
啪嗒,她的話音剛落,旁邊丟來一塊糕點落進水裡,群魚翻騰著一哄而上將糕點分食了。
「能不勞而獲何必去外面拼死拼活?」那人說著又扔了一塊。
她抬眼看去,幾米開外站著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身形瘦削梳著時興的偏分頭,一身煙灰色西裝,端著個盤子顯得溫文爾雅。
她無意與人爭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對方倒是似乎對她來了興趣,兩步走過來指著底下的魚說道:「這位小姐,我沒有要反駁你的意思,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先生言重了,我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傅薇笑了笑,「先生不介意的話,我還想去吃點東西,先走一步。」
男人倒也知禮輕笑一下伸手做了個請。
「滾開,你這個臭女人敢勾引我大哥。」斜刺里忽然冒出來一句惡言惡語,一個矮胖影子跟球一樣衝過來就撞。
傅薇側身一看,球已經衝到了跟前,張著兩手來推她。
她下意識地腳下一轉閃身躲開,跟著抬手劈掌打中了對方的後腦勺,只聽嘭的一聲矮胖影子砸到地上,一動不動。
後腦勺留著的一根小辮兒支棱著晃來晃去。
還是個孩子啊!傅薇收回手毫無悔意。
「哎……」男人趕緊彎腰試了試小男孩的鼻息,隨後鬆了口氣,「沒事兒,只是暈過去了。」
「冬兒,冬兒……」這時女人的驚呼聲順著湖岸飄過來,沒一會兒四五個人就疾步走了過來。
先跑過來的是兩個灰衣老媽子,跪地上將小胖子抱了起來,「四少爺,四少爺……」
喊著冬兒的女人這時候也趕了過來,見著昏迷不醒的小孩就開始抹淚,「冬兒,你這是怎麼了?誰對你下這麼很的手啊!」
「行了,冬兒只是暈過去了,帶下去休息休息就沒事了。」男人有些不耐煩地解釋道。
女人這才抬手擦擦眼角,「你說的輕巧,他還是個孩子呢,被打那麼狠怎麼受得了。萬一,萬一出點什麼事,我可怎麼向老爺還有四姨太交代。」
傅薇瞧著女人的一番唱念做打,不禁搖頭。一個孩子懂什麼是勾引?要不是她背後授意哪裡能做出這種推人下水的惡毒之事?
「行了,就是暫時暈倒了而已。」男人似乎對著女人沒有一點耐心,皺著眉頭神色不悅。
女人一聽更不樂意了,眉毛一挑,「傅寒山,地上躺著的可是你弟弟,我是你老婆,你不但不幫我們還呵斥我,有你這樣做兄長當丈夫的嗎?」女人提高嗓門開始控訴。
男人有些不堪其擾,轉身就想走。
「大哥,大嫂,今日是父親的壽宴,你們怎麼都跑到這裡躲清凈來了?」人未到聲先到,多少有些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