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湖底
這個時代,雖然上層社會多以信奉佛教為主,但民間根據區域不同,亦有許多不同的信仰,靖安神教便是其中一種,因著這些民間教派大多流傳許久且根深蒂固,朝廷並未嚴令禁止,只盯著不讓他們蠱惑人心,不引起叛亂就可以了。
可惜許多東西就像平靜的海面,雖然明面上看不出什麼,實際上卻是暗礁涌動,這些年蘇賢投入了大量銀錢,有了經濟支持,靖安神教的規模和實力皆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教眾數目眾多,只是他們一貫低調行事,並不曾做出任何跟朝廷法度相違背的事,官府便也沒有多加干涉。
事實證明,「防患於未然」這個詞是非常有道理的,某些病變一旦滋生壯大,便成了危及性命的毒瘤。
現在的靖安神教,便是危及皇權的一大毒瘤,非切不可。
這小混混不過是顆微不足道的棋子,所見過的最大頭目就是陳堂主,除了知道陳堂主還在別處安排了許多跟自己一樣帶頭鬧事的人,且借著發放糧食來蠱惑人心,讓更多人加入了靖安神教之外,便再也說不出什麼。
總之,沒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南宮宸耗時費力,自然不是為了這些,只見他微微抬眸,似笑非笑道:「這些廢話,可不足以保住你的性命。」
「宸王殿下饒命,小民……小民只知道這麼多啊!」在南宮宸強大氣場的震懾下,那小混混已是三魂嚇丟了七魄,他絞盡腦汁努力想著,生怕南宮宸一個不耐煩就要了自己的小命。
功夫不負有心人,苦思冥想了片刻,小混混眼眸突然一亮,興奮地連嗓音都高了兩度,「小民想起來了,有一次從陳堂主那裡出來,因為有些……」他偷瞄了南宮宸一眼,見對方隱隱有些不耐煩,連忙撿重點來說,「聽到陳堂主在說什麼兵器庫,什麼湖底的事。」
兵器庫?
蘇賢挪用了那麼多銀錢出來,打造兵器本就在意料之中,只是打造兵器的過程十分繁雜,而且會不斷發出巨大的聲響,根本不可能長期瞞住外界。
為這個問題,南宮宸想了許久,也派了許多暗衛去往江州附近幾個州縣的山林石洞中探查,可惜結果均是一無所獲,如今聽得小混混無意中這句話,方才豁然開朗。
是了,能夠掩人耳目的地方不止有山林,還有湖底。
「主子。」乘風看向南宮宸,顯然也想到了其中關竅。
「把他帶下去。」
「是。」乘風跟南宮宸之間默契十足,只一個眼神就足夠明白。
「宸王殿下!小民什麼都說了,您不能殺小民啊!」小混混以為自己性命不保,一個勁地掙扎哭喊著。
乘風被吵的頭疼,隨手扯過一條臟抹布塞到小混混嘴裡,還不忘翻個白眼,「你這條賤命,主子還看不在眼裡。」
湖底。
南宮宸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這兩個字上。
算起來,江州一帶足足有六七個大型湖泊,一個個查過去顯然不是什麼好辦法,看來要想個辦法,讓蘇賢主動給自己指引個方向才是。
在南宮宸想著如何跟蘇賢鬥智斗勇的時候,蘇長策也隨蘇老太君進到了壽鸞院,蘇長策一路憋悶著,直到進了正廳,蘇老太君屏退左右之後,方才走上前來,凝眉道:「曾祖母,蘇秋漓絕對不是什麼好人,您可不能相信她,否則她這次害了母親,保不齊下次就會對您和父親下手……」
蘇老太君撥動著桌上的茶盞,見蘇長策並沒有停下的意思,便抬頭瞥了他一眼,見蘇老太君目光淡漠,蘇長策到底沒敢繼續往下說,只訕訕低下頭去。
見蘇長策到底還有幾分眼色,蘇老太君神色稍稍好轉了些,淡淡道:「怎麼不說了?」
「曾祖母在此,哪裡有策兒多言的道理。」蘇長策緩了口氣,恭順道:「策兒身為人子,卻連自己的母親都保護不了,實在沒用,還請曾祖母不吝指點。」
老太君既然把他叫到壽鸞院來,一定是有話要跟他說,剛剛是他太過心急有失妥當了。
對於蘇長策,蘇老太君自然是寄予厚望的,便也不責備,只語氣和緩道:「身為侯府世子,必須要沉穩大氣,就算泰山崩於前,也該不變神色,可你瞧瞧自己,魯莽任性,言行無狀,像什麼樣子?」
蘇長策大鬧清頤院的所謂理由是毫無證據的,而他自己把刀架到蘇秋漓脖子上,企圖威脅殺害長姐卻是鐵打的事實,好在蘇秋漓沒有追究,否則一旦鬧開了,蘇長策必定會受到懲罰。
「曾祖母教訓的是,策兒知錯了。」蘇長策恭敬地朝蘇老太君拱了拱手,似乎又覺得這樣不夠有誠意,乾脆斂衣跪了下來。
蘇老太君並未立刻讓蘇長策起身,而是挑眉反問道:「既然知錯,說說自己錯在哪裡?」
「策兒魯莽。」
「這並不是最重要的。」蘇老太君吃的鹽比蘇長策吃的米都多,自然不會如蘇長策那般看問題只看表面,只見她緩了口氣,繼續問道:「是誰告訴你柳氏得了瘋癲之症?」
她剛傳消息不許蘇長策回府,蘇長策就急三火四地殺將了回來,要說是巧合,那也未必太巧了些。
「是……」蘇長策劍眉緊蹙,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起那報信之人的長相,隱約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小聲道:「那小廝穿著咱們侯府的下人服,來的又急,策兒實在……」
「一身下人服,隨便哪裡都能尋到,能夠證明什麼?」見情況跟自己猜測的相差彷彿,蘇老太君心裡已然有了計較。
一個個的竟然都敢在自己眼皮底下耍心機,可見是真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而蘇長策,這般蠢笨不堪,如何能擔當大任?
「曾祖母的意思,是有人冒充府邸小廝,故意來通風報信?」到了這時候,蘇長策就算再蠢笨,也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不由更加憤怒,脫口而出道:「蘇秋漓,一定是蘇秋漓搗的鬼!」
「夠了!」若不是念在蘇賢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的份上,蘇老太君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命人把蘇長策扔出門外。
就這資質能力,還想著跟蘇秋漓斗?
若真如此,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老太君,世子爺還年輕,性子偶爾衝動些也是在所難免的,您慢慢教導著就是,可千萬不要動氣。」見氣氛不對,秦嬤嬤立刻笑呵呵地出來打圓場,同時朝蘇長策使了個眼色,蘇長策會意,連忙埋低了頭,不敢再有所言語。
如此過了好一會兒,蘇老太君才覺得氣消了些,淡淡道:「起來吧!」
「是。」
「去錦繡閣看看你母親吧,晚些時候再過來。」這般說著,蘇老太君的語氣更嚴厲了些,「若是再冒失莽撞地去找蘇秋漓的麻煩,便不必再喊老身曾祖母了。」
蘇老太君威嚴之下,蘇長策哪裡還敢反駁什麼,只恭敬道:「是,策兒謹遵曾祖母教誨。」
看著蘇長策離開的背影,蘇老太君只覺得自己的精氣神也被耗光了大半,重重嘆息一聲。
「老太君,世子還是很尊重您的。」秦嬤嬤替蘇老太君錘著肩膀,勸慰道:「關心則亂,這也是在所難免的,有您悉心教導著,相信世子爺很快就能有所長進了。」
長進?
蘇老太君嘴角扯出一絲苦笑,等蘇長策長進,定遠侯府都不知道要淪落到何種境地了。
這般想著,老太君不禁有些凄凄然,「或許,當年是我錯了。」
世家大族,子嗣自然是越多越穩妥,可這麼多年來,始終沒有妾室生下子嗣,她早就應該意識到不妥,卻未能加以阻止,實在是悔之晚矣!
「您年事已高,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再說,老爺正值盛年,待病症治好了,總還是會再有子嗣的。」
柳氏效仿柳皇后的做法,悄悄給蘇賢下了有礙生育的葯,蘇老太君怎會一直不知,只是事實既成已經無法挽回,柳氏的存在又對定遠侯府有益,這才按下不提。
讓柳氏變成瘋子,也有這個緣故在其中。
「希望如此吧,否則老身真沒臉去見老侯爺。」蘇老太君再次重重嘆息,好一會兒方才吩咐道:「去把漓兒叫來。」
想起蘇秋漓,蘇老太君更是頭疼,她至今都想不明白這丫頭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變的很聰慧也很危險。
起碼對柳氏母子三人來說,是這樣的。
柳氏和蘇清言的死活她可以不管,可是蘇長策的命運直接關係到定遠侯府的將來,她必須要把話攤開來說,並藉機敲打蘇秋漓一番。
「是,奴婢這就去。」秦嬤嬤答應一聲,隨後又有些擔憂道:「大小姐心智超群,她之前曾幾次去主院看望過侯爺,會不會……發現了什麼破綻?」
蘇賢不在京城一事事關重大,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否則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