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永遠年輕

南看台後座的小包間里，我得到了和阿爾貝蒂尼面對面聊天的機會。說到米蘭夏天引進的兩位新人，他很直接地表示：卡卡更厲害。

阿爾貝蒂尼向我闡述理由：「你很出色，禁區內面對你的防守隊員必須防備你射門，防備你各種突破，但這還不算可怕，防射門、防突破，只是二選一；面對卡卡會更難一些，因為除了射門和突破，他還會送出致命的傳球，防射門、防突破、防傳球，三選一。」

他說得對，我打進了6球，助攻還一次都沒有。最初我曾因為傳球過多被安切洛蒂教訓過，可那不是傳球，是怕被皮波、舍瓦他們覺得「獨」而故意躲避射門。其實本質上我可能真的是個很「獨」的射手，隨著進球數增多，自信心增強，最近的比賽和訓練中每當在禁區內拿球，我的眼中只有球門。

「當然，你和卡卡位置不同，不需要傳那麼多。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傳，但要給防守你的人留下你隨時會傳的印象，把這種印象深深植入對手腦中，你就多了一個籌碼。當他們猶豫是否該防你傳球時，哪怕只是一閃而過的猶豫，就是你突破的機會。」他像老師一樣毫無保留地指出我的弱點並給予建議。

阿爾貝蒂尼說話時艾萊娜偶爾為我翻譯個別字句，讓我能準確領會他的指點。說到這裡，艾萊娜自己向老師提出問題：「作為拉齊奧的人，你這樣幫小保羅難道沒有顧慮？賽季下半程你們還要打一場呢。」

「哈哈。」他笑了，「誰讓我是米蘭的鐵杆球迷呢？」

「我也是。」艾萊娜說，「那麼你知道這兩天我們球迷中間討論最多的話題是什麼嗎？」

「是我吧？」他自然很清楚。

我在桌子下面輕輕踢一下艾萊娜，示意她不該提這個，反而被她的高跟鞋狠狠踩了一腳。

喝下一大口橙汁，阿爾貝蒂尼皺起額頭說：「很尷尬的話題不是嗎？」他在開玩笑，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尷尬，「我從來不掩飾想回來的願望，我愛米蘭。但如果我是俱樂部的決策者，也會做出和他們一樣的決定。米蘭有讓人產生親情的魅力，我相信沒有哪個球員願意離開她。這也是麻煩事，讓我們試想一種未來。米蘭所有的功臣都快樂地留在溫暖的大家庭里，合同延續到30歲，35歲，甚至40歲，拿著很高的薪水，佔據著出場名單上的位置。然後呢，俱樂部用於買新人的預算越來越少，只好搞來一些能先租再買或者分期付款的角色。即使買到人，也沒地方放，每個位置上都有巨星的名字，雖然他們不再年輕。那時的米蘭就得靠一群經驗豐富的老傢伙打聯賽、打杯賽、打冠軍聯賽，你估計成績會怎麼樣？」

「那麼理性？你就置身事外地只為俱樂部考慮？」艾萊娜不完全相信他的話。

「沒有。」他說，「我還哭過呢，好幾天。我13歲就是米蘭人了，呆在米蘭內洛的時間比家裡都長，到了馬德里和羅馬還經常因為以前的習慣而在訓練基地走錯路。去年我為馬德里競技拚命表現，積極接受義大利記者採訪，想方設法找那些以前躲都來不及的大嘴傢伙，就是怕米蘭的朋友們忘了我。接連勝利，抱成一團慶祝的時候忘掉一個一千多公裡外的兄弟很正常……」

他一直微笑著說，我聽著心裡卻越來越不是滋味，差點湧出淚來。轉眼看艾萊娜，兩行淚痕已經清楚地掛在臉頰上了。

見我們的模樣，阿爾貝蒂尼沒有繼續說下去，過了會兒，他換成積極地的語氣說：「要問我是否真的那麼客觀地理解俱樂部的做法，我要告訴你們的是，我想到過球隊那樣的未來，怕它成真。任何球隊都可以老，唯獨米蘭不行，因為……」他盯著艾萊娜說，「全世界有那麼多漂亮的眼睛注視著我們呢，米蘭不一定永遠勝利，但要永遠年輕。」

酒吧樓下熱鬧的人聲隱約能傳進我們的包間，一場勝利往往能令球迷們從下午狂歡到深夜。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很重要，每個星期都能決定一大批人周末的情緒。

我對阿爾貝蒂尼說：「德梅，我佩服你。不知道我到那一天能不能像你這麼想得開。」

「那要看你在米蘭留下過什麼。」他說，「我在米蘭拿到了俱樂部能拿的所有榮譽，現在做個幸福的球迷也很好，看著心愛的球隊繼續勝利。我當然還想和你們一同舉起獎盃，但退一步，和弗里奧大叔他們一同狂歡不是更輕鬆愉快嗎？」

「那可不行，你還要好好地為拉齊奧踢球呢。」我說。

他重重地點頭，「是啊是啊，要有職業精神。我還不想看到年輕人一個個地超過我，比如安德里亞，他太強了。」

可以聽出他的話里沒有一絲醋意，他給了競爭對手真誠的肯定。我說：「嗯，他對米蘭幫助很大。」

他搖搖手指說：「對你幫助更大吧？你不是每天都跟他學電梯球嗎？」

「這你都知道？」我很詫異，「我要投訴俱樂部的安保！」

「哈哈，別緊張，是保羅告訴我的，他和我無話不說。」他解釋道。

我絲毫沒擔心，我同樣信任阿爾貝蒂尼。

樓下球迷的聲音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再過許久，弗里奧和庫拉烏迪上樓來，大概他們已經送走了所有客人並收拾停當。整個酒吧只剩下我們幾個，大家又是海闊天空地一頓長聊，聊到很晚很晚。

最後我對阿爾貝蒂尼說：「太好了，德梅。說實話，我本來都不知跟你說什麼好。我這樣的後輩沒有資格安慰你，我真不想你對米蘭有陰影。」

他使勁搖手，「我剛才說我相信沒有哪個球員會願意離開米蘭，我還相信一點，就是沒有哪個離開米蘭的球員會說她的壞話。」

「祝你……越來越好。」我想不出有什麼更能表達我心情的祝福。

「同樣祝你越來越好，那是一定的。」他說。

回家的路上艾萊娜告訴我，她原本是想揪出趕走阿爾貝蒂尼的元兇的，後來覺得沒有必要了。我們沒能了解到「副隊長離隊事件」的始末、細節、真相，也許艾萊娜所說的「元兇」根本不存在，也不存在絕對的對與錯。我只發自內心地祝願我們的副隊長以後的人生越來越好。

事實證明我的祝福是靈驗的，阿爾貝蒂尼平穩地度過了職業生涯的最後幾年，到我撰文的今天，他已貴為義大利足協副主席了。

周日我和艾萊娜一直睡到中午，沒幹任何正事，混過了一天。周一去米蘭內洛訓練，備戰第二天主場對土耳其貝希克塔斯的冠軍聯賽。安切洛蒂早就定好了首發名單，休息的那天用簡訊通知各人。和對陣拉齊奧的陣容相比輪換了不少，我做替補，因扎吉和舍甫琴科搭檔鋒線。

10月21日晚上，因扎吉和魯伊科斯塔上下半場各進一球，米蘭2－0輕鬆戰勝貝希克塔斯，取得歐冠賽場的三連勝，小組第一，出線在望。比賽後面20分鐘安帥派上了博列洛，我沒有上場。

2003.10.21（周二）義大利?米蘭?聖西羅球場歐冠聯賽小組賽第3輪

米蘭2－0勝貝希克塔斯

未出場

米蘭：因扎吉45』+魯伊科斯塔75』

貝希克塔斯：

米蘭陣容（4－3－1－2）：迪達/潘卡羅、內斯塔、勞爾森、卡拉澤/加圖索、皮爾洛、安布羅西尼（塞爾吉尼奧）/魯伊科斯塔（布羅基）/因扎吉（博列洛）、舍甫琴科。

貝希克塔斯陣容（3－5－2）：科爾多巴/納爾多、戈克漢（S埃姆雷）、A卡洛斯/奧坎、塔伊豐、哈桑、吉溫蒂（塞爾根）、潘庫（於米特）/曼西茲、法提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