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初試電梯球

比賽的第10分鐘，巴扎尼接帕隆博的過頂妙傳頭槌破門，桑普多利亞1－0領先。巴扎尼站定在禁區里，昂著頭高高舉起一根手指，費拉里斯球場頓時歡呼四起，彷彿簇擁著燈塔的海浪。

馬爾蒂尼也舉起手，他把責任歸咎於自己，「這球是我的錯！我們知道該怎麼做了。」他所說的「我們」指的是後衛線，也指著我們進攻梯隊。該怎麼做？當然是趕快扳平啊。舍甫琴科和卡卡開足馬力，一支中游球隊無法抵擋米蘭的全力攻勢。

但是桑普多利亞擋住了。他們兩名中前衛帕隆博和沃爾皮聯防皮爾洛，使我們的球很難送到前場；如果卡卡回撤拿球，帕隆博會去照顧他，然後多尼或者安東尼尼填到中路補位。他們的戰術演練得相當嫻熟，在中場表現出比我們更強的控制力，然而攻防相互制約，他們的進攻也沒那麼容易奏效。

第14分鐘，帕隆博拿球與皮爾洛面對面，他拉球後退兩步留出空間，緊接著起腳長傳。球沖著前場的弗拉基而去，內斯塔站位很好，頭槌攔截，沃爾皮搶到落點大力遠射，加圖索飛身跳過去用健碩的臀部擋下了這一記重炮。

角逐還在持續，退到後面的卡卡控住皮球往前盤帶，帕隆博立刻盯上去。一個人夠嗎？問題還沒提出答案即已明了，卡卡在捉摸不定的節奏中一個變向就晃開了他。沃爾皮也趕上來，桑普兩名中場前後夾擊，卡卡牢牢護球，與他們陷入纏鬥。當三人快要擠成一團時，皮球突然漏出來，傳向皮爾洛。很聰明的配合，卡卡吸引住對方的中場防守主力，皮爾洛自由了。米蘭的「大腦」轉入運作，我和舍瓦在前面搶佔有利位置，只等炮彈安全送到。但對方哪能輕易放過我們的核心球員？剛剛說了桑普的邊前衛會彌補中路防守，多尼如期而至，在皮爾洛拔腳的當口橫腿阻截。皮爾洛只得改傳球為扣球，企圖避開他，多尼隨著撲過來的動勢往右，皮爾洛則向左扣球，兩人錯開身位，傳球的窗口又打開了。我在前面準備接球，卻聽見「啊！」一聲慘叫，皮爾洛跪倒在地上，手攥著腳踝，身體也跟著仆倒。多尼見狀讓到一邊舉起雙手，表示沒對他做什麼。

我們跑過去看，主裁判普雷斯凱恩也在旁邊，他看得很清楚，告訴我們是皮爾洛自己扭著腳了。皮爾洛點頭承認，看來是他倉促間勉強改變動作造成的扭傷，和米蘭德比時的問題一樣。隊醫和助手進場查看，確定他無法繼續比賽了。

皮爾洛躺著拍拍我的小腿說：「下面有自由球就是你的了。」

「真……真的？」終於可以試試電梯球了，我激動得一時語塞。周圍的人包括多尼他們桑普隊員聽了這話都詫異地看著我。

「怎麼樣？隊長。」皮爾洛請示馬爾蒂尼。

隊長還沒來及表態，加圖索就說：「好啦，『笨蛋』，你的遺言我們當然會尊重，快去吧！」

皮爾洛在醫護人員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離場，魯伊科斯塔替上。他傷得不算厲害，仍坐在替補席，隊醫給他噴葯，又在腳踝上綁了冰袋。

比賽繼續，馬爾蒂尼回防前對我說：「放鬆點，能不能成功取決於你的心態有多接近於訓練。」

「好的，隊長，我知道了。」

皮爾洛說過，比賽和訓練是截然不同的心理環境，在實戰壓力下保持精準的腳法完成電梯球才算真正的出師，馬上就要見真章了。

科科左路界外球扔給舍甫琴科，舍瓦的傳球從迪亞納和安東尼尼中間穿過送給魯伊科斯塔，魯伊再傳插入禁區的安布羅西尼。見我和卡卡在門前被盯得很緊，安布羅西尼決定自己射門，結果稍稍高出。安東尼奧利手拋球交給多米濟，桑普多利亞的後衛線將球傳遞一遍，轉移到右路的迪亞納腳下，迪亞納挑傳前方的巴扎尼，被科科頭槌截下。馬爾蒂尼得到球，準確地長傳落在舍瓦身前，舍瓦只要拿到球就可以形成單刀，冷不防卡羅齊耶里奮力追上，借著強大的衝勁從側面滑鏟，把球剷出邊線。看台上響起熱烈的掌聲，主隊球迷在慶賀他們的「新內斯塔」成功阻擊了我們的王牌射手。

3分鐘后，卡福后場長傳，多米濟跳到我上方把球頂回。弗拉基中場得球，從加圖索、馬爾蒂尼和內斯塔的包圍圈中靈巧地傳出，巴扎尼單刀了！他帶球疾進，主隊球迷更以吶喊助推，進入禁區面對迪達，就在他瞄準的一剎那，內斯塔風一般地掠過眼前，幾乎沒有身體接觸，乾乾淨淨地從他腳下領走皮球。巴扎尼大概感覺碰上了奇門遁甲，我在前場卻目睹了內斯塔回身、追趕、搶斷的全過程，相信桑普多利亞球迷們也看清了所謂「內斯塔」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第21分鐘，安東尼尼右路晃過科科帶球下底，安布羅西尼鏟截，球出底線。多尼開出角球，門前的巴扎尼被馬爾蒂尼盯死，後點的弗拉基頭槌一蹭，偏出。迪達球門球傳給右邊的加圖索，加圖索撥給卡福，卡福傳給中路的卡卡，卡卡被帕隆博貼身緊逼，被迫推給加圖索，加圖索大腳傳向前場，目標是禁區前的舍瓦。烏克蘭前鋒迎著來球往前跑位，卡羅齊耶里慢了半步，腳跟不上只好用手，把舍瓦的球衣拉得老長，終於在禁區線外把他拉倒。

普雷斯凱恩鳴哨示意犯規，米蘭在禁區正前方獲得直接自由球。

解說員們也許在猜測這球會由誰來主罰，皮爾洛、里瓦爾多和西多夫都不在場上，魯伊科斯塔、卡卡或者舍甫琴科的可能性比較大，沒想到最終站到皮球後面的竟是我。

「聽我吹哨再踢，明白嗎？」普雷斯凱恩讓我確認。

「明白。」我回答。

桑普多利亞隊員排好一列人牆，安東尼尼、沃爾皮、帕隆博、多尼、弗拉基，一個個謹慎地護住自己的重要部位，他們也拿不准我是不是那種摧殘人牆型的罰球手。

想起我第一次登上職業賽場就是皮爾洛準備主罰自由球的時候，那時我作為神秘新人出現只讓觀眾注意了不到十秒鐘，隨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禁區前罰球者的身上。這是個非凡的焦點，有些人在此一球成名，有些人在此成為大師，此時我正站在這個焦點上，被億萬雙眼睛注視著。我有點緊張。

人牆布置完畢，主裁判轉過臉面向我，準備吹哨。

「等一下！」我忽然覺得鞋子不踏實，於是蹲下來把鞋帶解開重新系一遍，系完這隻又系那隻。

普雷斯凱恩走過來對我說：「小夥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是落後的一方，是不是應該抓緊時間呢？」

我系好鞋帶站起來說：「對不起，可以了。」

他退到旁邊，吹響哨子。

球擺得很妥當，氣門芯正對自己，電梯球的全套動作快速在腦海中閃回。好，開始吧！我踮著腳起跑，短短几步后左腳踏在球的一側膝蓋漸漸彎曲……猛然間，我的動作感覺彷彿全部蒸發一般，腦子裡一片空白。不行！沒法踢了。然而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我的右腿本能地擺過來，內腳背從下往斜上方搓起皮球。皮球強烈地旋轉著，划著弧線繞過人牆直奔球門右上角。安東尼奧利像畫對角線似地躍起，伸長左臂展開手掌，極力向死角夠去。伴隨一陣驚呼，球在門框前彈下來，安東尼奧利幾乎是用指尖阻擋了我的射門。

「射得漂亮，真沒白練！」卡卡誇讚我說。

我和他擊掌鼓勵，說：「加油，一定要趕緊扳平。」我心裡卻想，完全是白練，這種普通的弧線球我在中國就玩轉了。

加圖索又跑過來問我：「喂，你怎麼不用電梯球？想留到什麼時候？」

我打發他說：「剛才角度有點彆扭，下次就有了。」說完掉頭回防，也不好意思看替補席上皮爾洛的反應。9月對布加勒斯特快速的比賽中，他讓我試過一腳，我同樣是臨時放棄電梯球踢法，改為搓弧線。不過那時我還沒練出頭緒，情有可原，這次嘛……

第33分鐘，加圖索傳球吊入禁區，卡羅齊耶里高過卡卡把球頂出，弗拉基接球立即投入反擊，在內斯塔逼搶前傳給巴扎尼。前一波米蘭攻得很深，來不及回撤，巴扎尼無人盯防直撲禁區，馬爾蒂尼和科科都望塵莫及，全指望迪達了。禁區內的一對一，新國腳抓住了機會，「燈塔」再次點亮，桑普多利亞2－0領先。

落後兩球，容不得我們再遲疑了，米蘭的進攻頻率再提升一級。最積極的是卡卡，回到后場要球，拿著球就往前沖。帕隆博和沃爾皮聯合封堵，他卻毫不畏懼，每個動作都牽扯著兩人忽左忽右。桑普兩中場把防區拉得很大，因為他們必須防備卡卡的各種手段。對啊，這就是阿爾貝蒂尼眼中巴西天才的厲害之處，可突、可傳、可射，他手上的籌碼足以將對手玩弄於股掌之中。防守範圍大，破綻必定增多，卡卡瞅準時機如打開的水閥般地從帕隆博和沃爾皮中間強突過去，深入對方要害之地。桑普顯然忌憚於他的能力，絕不會放他進禁區，不惜運用犯規戰術。這次下手的是另一名中後衛法爾科內，他「成功地」在禁區外放倒卡卡。

嘀的一聲哨響，又是自由球。

我抱著球走上前去，在地上細心地放好，後退幾步。

「嘿，這次要用電梯球，電梯球！」加圖索在一旁羅嗦。

「知道了，別吵！」我的壓力比上次更大，要是再踢不出電梯球，以後我可沒臉向皮爾洛討罰球權了。

「鞋帶有問題嗎？」普雷斯凱恩打趣地問。

「沒問題，先生。」我嚴肅地回答。

「很好。」他叼起哨子，發出罰球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