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王者歸來（上）

阿爾卑球場氣焰囂張，尤文圖斯2－0領先皇家馬德里，把兩回合總比分逆轉為3－2，並且還在發動一**剛烈的反擊。時間不多了，皇馬急於扳平，後防洞開，內德維德正好在要害之地接到傳球，眼前只有一片供他恣性馳騁的草坪。他甩起長發，鼓足肌肉，逼近強支雙腿默默祈禱的卡西利亞斯，從尤文蒂尼（尤文圖斯球迷的複數稱呼）的視角俯瞰下去，彷彿一顆金色的火花哧哧呼嘯著吞噬最後一段引線。開炮了！在禁區前沿。沒人會擔心這球射偏或被擋，呼聲上揚，皇馬大門即時告破。他繼續狂奔，跳過底線后的廣告牌，神像般的屹立於看台前。

那是2003年5月14日，尤文圖斯歐冠半決賽淘汰皇家馬德里，加上另外半區的米蘭和國際，意甲三強合圍冠軍杯，宣告義大利足球在歐洲賽場低迷多年後重新崛起。而崛起的標誌，正是內德維德的怒射。

2001年，內德維德替代轉會皇馬的齊達內成為尤文圖斯新的中場核心。兩者風格截然不同，如果說齊達內是富有藝術氣質的大師，那麼內德維德就是充滿陽剛熱血的鬥士。當長年跟隨法國人的節奏慢條斯理的「斑馬軍團」步履越來越蹣跚時，換核，令他們脫胎換骨，一舉拿下闊別三年的意甲冠軍。02－03賽季，內德維德優異而穩定的表現不但助尤文衛冕意甲，打進歐冠決賽，更令自己成為03年金球獎和世界足球先生的大熱門。

就在他要延續上賽季的輝煌時，腰傷阻斷了他有力的奔跑。11月2日的意甲焦點大戰，內德維德缺陣，我即將面對的不再是半年前讓我一度為之瘋狂的義大利第一豪門。

不只內德維德，尤文圖斯還損失了贊布羅塔。他在上一輪聯賽中腹股溝拉傷，需休養一周，恰恰錯過與米蘭的比賽。少了這位可以勝任左右兩邊路所有位置的全能悍將，不僅是少了一名優秀球員，更重要的是一下子廢掉了好幾種變陣方案。

里皮02－03賽季為尤文定製了一套以內德維德為變招的4－4－2陣型。中場內德維德和卡莫拉內西分居左右，戴維斯和塔齊納蒂平行於中路，同時給捷克鐵人賦予了很大的自由度，讓他可以靠體能優勢在左前衛和前腰之間來回變換。當他斜插到前腰位置時，中后場有兩種變化。一種是比較保守的，卡莫拉內西稍稍往中間靠攏，與兩個中前衛一同保護捷克人身後，陣型趨近於4－3－1－2；另一種用於壓迫式進攻，讓左後衛贊布羅塔前插到中場，與卡莫拉內西組成新的兩翼，邊中結合地進攻，後防變四後衛為三中衛。03－04賽季初沒有內德維德的日子，里皮就乾脆把贊布羅塔前提到中場，打標準的4－4－2，老將佩索托替補左後衛。這套陣容連勝安科納、拉科魯尼亞和布雷西亞后，逐漸找到感覺了。

誰料此時，贊布羅塔也傷了，就連安切洛蒂分析對手時也幾乎找不到說得通的彌補辦法，里皮自然更傷腦筋了。

周六的戰術會議上，安帥預測出三套里皮可能使用的陣容。第一：說服德爾皮埃羅回撤當前腰，打4－3－1－2。理論上這種最合適，實際上卻很難，因為在尤文圖斯和國家隊，「斑馬王子」都曾放言「寧可不上場也不當前腰」。第二：讓左腳將戴維斯或馬雷斯卡打左前衛，佩索托還打左後衛。第三：把佩索托前提到中場，比林德利補上左後衛。后兩種方案都是勉強應付而已。

分析到這裡，安切洛蒂即使一再提醒我們不可輕敵，也不得不承認此役米蘭佔有絕對的優勢。他給我們部署了基本的防禦：馬爾蒂尼和安布羅西尼分別在後場和中場照顧德爾皮埃羅；特雷澤蓋攻入禁區，就由內斯塔去盯，其餘時間內斯塔殿後；安布羅西尼還要分一半精力遏制對方主要的進攻策動者，多半是靠右的卡莫拉內西；加圖索堵住戴維斯，並協防中場一線。進攻方面，不要在中場過多糾纏，沒有內德維德，尤文的身體條件仍佔上風；利用對手三線站位較平，皮爾洛多往他們兩條衛線之間傳球，我和舍甫琴科注意接應；卡卡無球時盡量靠後，把他們兩條衛線的距離再拉大一點；科科要多助攻，因為卡莫拉內西肯定經常突前，左邊會有很多空當。

會後進行一天的封閉訓練，晚上住在基地。我們的大戰自然被放在晚場壓軸，周日下午第8輪其它比賽都結束了。領頭羊拉齊奧客場不敵烏迪內斯，國際打平，二、三位的帕爾瑪和羅馬取勝，米蘭拿下這場，就可以超越拉齊奧擠進前三。

周日都是強度不大的狀態保持訓練，下午5點吃完餅乾、蔬菜之類簡單的加餐，全隊登上開往聖西羅的大巴。

我們在車上有說有笑，從音量可以明顯感覺出隊員們的自信。最後一個上車的是塔索蒂，他急匆匆地跑上來，拿著一張紙遞到安切洛蒂面前，指著上面說著什麼。安帥頓時眉頭緊鎖，然後折起紙，抬頭對我們說：「各位，內德維德首發。」

大巴里斷電似的寂靜下來，隊員們面面相覷，僅片刻，又炸開了鍋。

「這下可夠嗆了！」

「怕什麼？剛剛傷愈，狀態不會好。」

「別天真了，這明顯是尤文的煙霧彈，也許他早就恢復了，里皮這老狐狸！」

「我早料到里皮有這麼一手。」

「來吧，來吧，這樣最好，省得又說我們佔便宜。」

「媽的！」

……

我什麼也沒說，腦子裡只想著一句話：「周日王者歸來，魔鬼們要小心了。」――J先生說的。當時只以為他是說米蘭得小心衛冕冠軍尤文，現在看來，他所指的「王者」不是意甲的王者尤文圖斯，而是尤文圖斯的王者內德維德。

塔索蒂遞給安切洛蒂的那張紙是尤文提交后公開的比賽名單，我們的名單也幾乎同時提交，無法更改，只能就現有的首發11人調整分工，於是安帥在大巴上緊急召開戰術會議。

尤文圖斯的首發陣容是：庫迪奇尼/圖拉姆、萊羅塔列、蒙特羅、佩索托/卡莫拉內西、塔齊納蒂、戴維斯、內德維德/特雷澤蓋、德爾皮埃羅。安帥重新部署，令加圖索專門盯防內德維德，安布羅西尼和皮爾洛協防中場，卡莫拉內西交由科科照顧，對戴維斯和塔齊納蒂不用人盯人，我和卡卡在防守的時候要撤回來幫忙。大家都看得出來，原本遊刃有餘的布防由於內德維德的加入而變得捉襟見肘。時間同樣局促，從理性的戰術到感性的情緒都還沒來及調整順當，大巴已經開到了聖西羅球場前。

兩隊分先後進場適應，我們和尤文時間岔開，沒見到任何他們的人。看台上空蕩蕩的，只有零零星星幾個安保人員在巡場。觀眾進場的時間還沒到，然而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球場正被一股熱情緊緊包圍著，數萬球迷如同洪水，只等閘門打開從四面湧入，互相激蕩，90分鐘不會平靜。

我沒看到球迷湧入的壯觀場面，那時我們已經回到更衣室。換著衣服，我收到了弗里奧大叔的簡訊，「今天你認識的人都來了，等著你的進球！」紅黑聯盟里我認識的人，那應該包括庫拉烏迪、米蘭妮、帕洛斯基，還有加利，他們一定都在南看台最前沿的座位上等候著我們出場。艾萊娜依舊在正面看台的「太太團」里，我給她打電話，了解到貴賓席各界明星雲集，但尤文圖斯的高層都沒來，貝盧斯科尼也沒來，只有首席執行官加利亞尼和體育經理布拉伊達到場督戰。冷戰中的米蘭和尤文就像一對鬧情緒的戀人一樣彼此矜持著。

「好的，準備好了就不要再顧慮了。」安切洛蒂招呼所有隊員。我們都穿上了嶄新的紅黑間條衫，一個個站起來，拉伸著肌肉和骨骼咯咯作響，昂首挺胸，像是阿迪達斯廣告的畫面。安帥繼續說：「我相信我們目前的陣容也堪稱完美了，兩支幾乎完美的球隊比的是狀態和智慧，下面兩小時，我們一起努力吧。你們有什麼口號嗎？」

「……加油！」

「米蘭必勝！」

「踢他們的屁股吧！」

哪有什麼統一的口號？大家參差不齊地亂叫一通，把安切洛蒂都逗樂了，「很好，士氣不錯，我們走吧！」

我們列隊去往球員通道，本場對手迎面而來。黑白間條衫、黑色短褲、黑色球襪，胸口的公牛隊徽上兩顆金星彰顯著他們20次以上的意甲冠軍，彰顯著他們是尤文圖斯隊。德爾皮埃羅走在最前面，他的個頭比我想象中更矮，相貌卻和海報中一樣英俊。他是隊長，義大利頂級的技術型前鋒，但他並不是「斑馬軍團」的精神領袖。隊伍的後面，內德維德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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