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人鬼相知

經過這麼一番長談，蕭元時也已經很疲累了，卻還是堅持著依在蕭景寧身旁，他很害怕一覺醒來后，母后又變成了以前那樣，雖然其實以前母后也對他很好，但是他今日學到的，卻是以前加起來都沒有的。

蕭元時的想法都刻在了臉上，蕭景寧如何不明白，她的心裡隱隱有些作痛，那是荀若蘭的情緒，任何一個母親，在掏心掏肺對孩子好了整整十一年後，結果孩子只和別人相處了一日不到，就把她扔開了，都會覺得心痛吧。

揉揉蕭元時的腦袋，蕭景寧柔聲道:「元時，你該去睡了，母后看著你休息后再走。」

在蕭景寧柔聲催促下，蕭元時揉著眼睛爬上了床，不一會就睡著了去。蕭景寧輕輕為他掖了掖被角，看著他面上露出的笑意，想來是做了個美夢，蕭景寧淺淺一笑，便起駕往正陽宮去了。

到得正陽宮，為她卸妝洗漱后，寢宮裡就只剩素瑩在身邊了，蕭景寧道:「素瑩，你留意一下，東宮和這正陽宮，有沒有人亂跑。」

素瑩一愣，躬身道:「娘娘的意思？」

蕭景寧冷冷道:「有人在本宮和太子身邊安了探子，今日與太子的一番談話，有些人發現本宮的變化，想來是不安得很。」

「是。」

「把人記住就行，不要打草驚蛇。」

「是。」

看著素瑩恭恭敬敬的退下去，蕭景寧亦睡了去。一人一鬼在夢裡來了一次正式的會見。

「姑姑。」荀若蘭微一屈膝，給蕭景寧行了禮。

「按理說，我搶了你身體，你應該恨我。」

「您既然看了若蘭的一生，若蘭自然也看了您的一生。」

「原來如此。」蕭景寧點點頭，「你現在和我看見的荀若蘭好像不是一個人。」

「姑姑又何嘗不是呢?」荀若蘭笑笑，看著一處景緻，回憶起了往昔，「曾經的荀若蘭，從小父母離世，好在有三個兄長，兄長們對若蘭是要星星不給月亮，即便若蘭不喜歡看書，喜歡舞刀弄槍，也依然依了我的性子。」

「但是，兄長畢竟不是父母，他們在有些事情上並不能代替爹娘。而嫂子們，也都怕說多了，得罪我這個小姑子，所以很多爹娘能教的，就這樣與我錯過了。」

「還記得那一年九安山秋獵，我雖然是個女兒家，卻不肯服輸，躍馬揚鞭，拉弓射箭，硬生生在一眾男兒中脫穎而出，就那時候與還是太子的陛下相識了。溫文儒雅的他的眼睛，看得我心怦怦亂跳，沒想到他竟然那麼直接的，就當眾向著父皇母後下跪，請求他們為我兩賜婚。」

「從小兄長嬌養長大的我，不識愁滋味，依舊喜歡舞刀弄槍，那些什麼規矩，什麼書的，我坐下看不了一刻鐘。這些，還不是陛下的太子都沒有在意，他也像兄長們一樣，寵著我，真的覺得，陛下那時候，是不是也把我當女兒養了。」

「母后很不喜歡我，以前我不懂，現在卻是懂了，因為我不懂事，不能幫助那時候的陛下，甚至有時還會拖後腿，又多年無子，她怎麼能喜歡呢。母后……她也沒有教過我什麼。」

「父皇走得很突然，聽陛下說，父皇好像是接到了姑姑您的死訊，心傷之下引發了年輕時在戰場上留下的暗疾，沒有多久就去了，而母后在確認父皇確實不會再醒來了后，竟然直接就飲了毒酒追隨了去……我驟登六宮主位，卻真的什麼都不懂，那時候真的好無措。」

「是陛下幫了忙替我穩住了六宮，後來慢慢的我才開始對這後宮之事摸出了一些門道，然後過了好幾年，才有了元時，現在元時只有十二歲，而且還是長子。雖然沒有什麼閑言碎語傳到我耳朵里來，但我就是知道，那些朝臣，那些命婦，哪個不是說我手段陰狠，不允許宮裡別的女人比我先誕下皇子的?」

「可是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陛下……陛下他那時候根本不去別的妃子那，我……我也是勸過的，每勸一次他就很生氣，然後連後宮都不來了……我……」說到這裡，荀若蘭委屈得直掉淚。

「噗嗤……」蕭景寧卻是忍俊不禁，看著委屈的看過來的荀若蘭，像揉蕭元時一樣揉揉她的腦袋，「你呀，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這分明是歆兒愛重你，所以在你誕下皇子前，絕不允許別的皇子皇女出生，而且，你誕下元時后，他不都是過了好幾年，才開始臨幸後宮的嗎……你竟然還委屈上了……」

「我……我……」荀若蘭騰地一下臉上就紅了，不依的拉著蕭景寧的手搖了起來，「姑姑，你怎麼能笑話我……」

「好了，你也別不好意思，」蕭景寧似笑非笑的看著此刻的荀若蘭，總算知道蕭元時那些可愛的表情哪來的了，敢情都是隨了他母親……「講道理你比我大，你五十多了，我才四十七，你也好意思對我撒嬌?」

「姑姑，講道理，您死的時候四十七，但現在已經是二十二年後了，您不是六十九了嗎？」

蕭景寧:……

「姑姑，我……即便是在這後宮待了二十一年，可是依然有好多都不懂。這要不是您來把我替了，我都不知道信錯了人，著了人的道，在沒有元時的時候我也是一直信著長林王府的啊，我一直都知道，長林王與陛下兄弟情深，世子聰慧機敏，平旌雖然調皮了點，但是也很可愛的……也是有了元時以後，元時身體不好，哥哥才幫我尋來醫術卓絕的濮陽纓，之後確實元時的身體大有起色，連陛下的喘疾都好了許多，所以才開始信任他的……也是直到那日姑姑您來了，說起那什麼花，我才仔細的回憶了之前的事，這才知道，我之所以會開始忌憚長林王府，就是那個濮陽纓有意無意的提起什麼功高震主，主少國疑，所託非人之類的，漸漸的我就越來越害怕長林王府了，和陛下也漸漸離了心……以至於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元時身上……豈料這才是真正的害了元時啊。」

「怎麼你這話我聽著，我佔了你身體你竟然挺感激的?」蕭景寧非常鬱悶啊……這荀若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以前若蘭獨自一人摸索，現在姑姑肯教導，若蘭自然是感激的。元時只與姑姑相處了一日，便學得了之前十二年裡都不曾學到的，相信在姑姑的教導下，他的未來許是比他父皇做得更好。」

「你對元時是真的好。」蕭景寧嘆氣，「竟然只因為元時怕醒來后是你而不是我，便心甘情願的把身子讓給了我。」

「姑姑說笑了，我們現在共用一具身體，若蘭也搶不回身體，所以只能寄望於姑姑幫忙教導元時了。」

蕭景寧當然不信荀若蘭的話。她在這裡的時候困著不能動，而荀若蘭在這裡卻是可以滿地跑，看外面那片草場，竟然還有弓馬什麼的，估摸著她在她控制著身體那會，這侄媳婦兒在這裡面騎馬射箭玩得開心得很。單憑這一點就能判斷，荀若蘭怕是自願放棄身體控制權的。而能讓她放棄的，就只有蕭元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