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禍

第五章 血禍

張三狂奔著,他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祠堂中去,那不知名的人又贈與了他力量,他可以跑得飛快。

不知怎的,竟淅淅瀝瀝下起了雨,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竟如潑如注,在這狂暴的雨中連前路都看不清了,再沒有人在街上行走,更不會有人在這種時候開窗瞭望。

只有張三隻能狂奔著,暴雨並不能讓他的速度減緩,他可以看見路,甚至可以隔著很遠聞見街角祠堂的血腥味,這種味道是暴雨沖不散的。

街角的祠堂年久失修,無論是大門還是庭院都是破敗的,只有幾棵老柳還頑強生存,可以預見的,這幾棵老柳日後還會更加茂盛——血液向來是這些樹木花草最得意的養分。

張三大口大口喘著氣,不過饒是如此,他也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爆炸了,他趟著過腳踝的積水,積水還有些淡淡的紅絲,血腥味沖鼻。

「鐵蛋!」

「毛球!」

「小五!」

張三可以輕易地辨認出積水中躺著或趴著的每個人,他與他們相依為命許久,各自都已經算是各自的親人,他再不能前行,只是頂著暴雨跪地哀嚎,許是蒼天憐憫,暴雨竟又大了幾分,落在張三的背上,他感覺有點麻。

小乞丐乾脆趴在地上,面部朝下,軟軟地泡在有紅絲的積水中,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他只是想起了幼時的暴雨,不記得是不是有這樣大,也不記得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不過可以確信的是,他與那時一樣,又成了一個人。

「喂,你出來。」張三有氣無力地在心底叫了一聲。

沒有反應,也無人應答。

「喂!」張三又喊,他心力交瘁、痛苦不已,沒有力氣再動彈一點了。

「走吧。」心底的聲音只是這樣說。

「先告訴我,你是誰。」張三問。

「說過多少次,我是你啊,我是你心中的黑暗!」

張三慢悠悠地爬起,向他的同伴們走去,似乎是真的筋疲力盡,他走路都沒辦法平穩,晃晃蕩盪,像個酗酒的酒鬼。

「所謂的黑暗......」張三說了半句話便不再說了。

「每個人都有黑暗,不過你的大些。」那聲音說。

張三搖頭,說道:「我或許從不知道黑暗可能是好的東西,我只聽說光明是好的。」

「可現在,光明救不了你,黑暗卻可以。」那聲音很平靜,不再有誘惑也不再有激憤,他們已經達成了共識,所以他的聲音很冰冷,一如夢境中呼喚時那樣。

「我應該......殺光所有人么?」

「是的,在這世界中,沒有人是該活著的!」

「可總有人是不該死的。」張三的心裡浮現出一張少女的臉。

「別忘了你是怎樣死的!」黑暗中,那聲音嚴正警告。

張三不再說話,他將十來個小乞丐的屍身從積水中撈起,一個個拖進祠堂中的乾草上,便轉身離去。

......

紅門金環、三丈高牆之後,主廳之內,一對中年男女看著門外如煙的暴雨。

「呵,這雨下得夠急,好在回來的及時。」男人說。

「是啊,我去吩咐下人熬碗薑湯。」婦人說。

「給兒子送一碗。」男人囑咐道。

「還要你說!」

婦人推開後門,沿著長廊走,見到長廊盡頭竟有人向這邊走,這人面上青紅相接,還很胖,平日里好像並沒有見過這個人,帶著疑惑,婦人漸漸向他靠近。

行至咫尺,婦人看清楚那人是誰,心中猛地像是被一把刀刺穿了,隨後便是無盡的怒火上涌。

「母親!」那面上青紅相接的胖子叫道。

「兒子!你這是怎麼了?是誰做的?!」婦人急得跺腳,拉起自己兒子的手臂就往大廳里拽,「快來,咱去找你爹!」

年輕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跟著走。

後門又開,男人本以為是夫人的行動效率高,已經將事情都吩咐下去,轉身一看,卻發現她手邊還拽著個人,仔細一看,才看出這竟是自己的兒子。

「兒子,這是怎麼了,誰幹的?!」

不愧是夫妻倆,說同樣的話時,連表情都是一樣的。

「父親!兒子被乞丐給打了!」年輕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來。

「乞丐?乞丐怎可能打了你?」男人蹙眉,眼神焦急。

「他進了家裡來,力氣很大,我沒擋住......」年輕人哭著說。

「門房是幹什麼吃的?來人,去給我把門房拿來!」男人憤而咆哮。

「不過,我已派人去將他的同伴都殺了!」年輕人擦乾眼淚,「幾個乞丐而已!」

「好,殺得好!那打你的人呢?」

「我沒有讓人殺他,我要讓他恐懼,我要讓他痛苦!」年輕人瞪著眼珠子,裂開嘴,笑容是瘋狂的,不過半口牙都沒了,顯得很滑稽。

「好,等將那門房拿來,便讓人打死他給你出氣!」男人咬牙切齒。

可惜......他們並沒有等到下人們抓了門房押來的時候,有個下人從外面飛進來,撞開了主廳的大門,又撞到牆邊的案桌上,幾個花瓶落到地上,碎了。

這下,無論是年輕人還是那剛剛還凶神惡煞憤怒不已的夫妻倆,都有些驚慌,轉眼看向門外,卻見一身穿破布衣的少年立在那裡,一手拎著一個下人的脖子。

那少年布衣草鞋,長發覆面,滴水的髮絲間隱隱可以看見他的眼睛——似乎是紅色的,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緊接著便是兩道清脆的聲音傳來,聲音之大竟蓋過了暴雨落地的聲音,他鬆開了手,那兩個下人便軟軟地趴在地上,各自的脖子都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擺著。

少年仍不說話,只站在那裡,淋著雨,身上卻隱隱有黑氣傳出,像是索命的魔鬼!

「父親,父親!就是他就是他!是他打的我!」年輕人見到門外站著如同天上魔神的少年,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那是本能的恐懼。

在這種情況下,身為一家之主的老爺自然是要站出來的,就算是他也恐懼,他也害怕,但身邊站著的畢竟是自己的妻兒。

「你是何人啊?」老爺提了提氣,對著門外的少年乞丐問道,語氣卻不自覺地儘可能平緩了。

「我來取你們的命。」小乞丐的聲音很平靜,卻很冰冷,彷彿帶著九幽冥寒,又像是來自無盡天淵。

一家三口聽得心中冰冷,十分恐懼,因為那小子一把捏斷了兩個下人的脖子,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這樣的力量,別說是他們,就算是讓那些修行門派的人來,也未必會比之強多少,何況他們還是普通人而已!

「小兄弟,我們有話好說......」老爺再次放緩語調。

「沒有話說,殺人而已。」

「我給你錢,給你黃金!」

「死吧。」

......

流州某處大地上,一隊人穿著制式的衣衫,各自手中配著劍,男男女女倒是很年輕,他們行色匆匆,想著某處急速奔走。

「快到了,魔氣就在那!」為首一人指著一個方向喊道。

一隊人加緊速度,以身體的極限趕過去,竟化作十幾道流光,比之流星只快不慢。

院中。

兩男一女身首異處,鮮血尚在噴涌,滿牆都是,像是某個畫家大手隨意潑灑的點點梅花。

少年乞丐張三站在那裡,暴雨仍未停歇,庭院中沒有積水,卻滿是稀釋的血液,在這間院中的所有人都死了,死狀同他的同伴們一樣,只可惜他們並不能有泡泡水的待遇。

他酣暢淋漓,想要仰天咆哮,大喊三聲「我為你們報仇了!」,可是卻沒來得急。

「有人來了。」張三心底道,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知道有人來了,而且是很多人。

「怕什麼?」張三的身體一動不動。

「人很多,好快!」張三焦急道。

「那就連他們一起殺了。」

張三轉頭,看向某處的遠方,伸手扒開糊在臉上的頭髮,露出兩顆紅色的瞳孔,妖異而恐怖。

「快走!」張三的意識又在心底催促,此時此刻他已經將身體的控制權交了出去,並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而且那些人已經越來越近。

妖異的紅色瞳孔微微顫抖,口中發出一聲低吼:「靠,入玄!」隨即轉身狂奔而去,狂奔途中,身體的主導權又回到了張三本人的手中,於是逃跑的速度就一下子慢了下來。

「你幹什麼,這個時候應該快點跑啊!」張三又驚又氣,他逃跑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眼看著要被追上了。

「他們會發現我,我藏起來,你也藏起來,他們找不到!」心底的聲音竟難得帶著一絲焦急,卻還是萬年不變的冰冷,說完這話,那聲音就徹底消失了。

張三咬牙切齒,心想以後就算是有了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再將身體主導權交給他了,實在是坑爹啊!不過雖說這樣想著,身體卻沒有絲毫停滯,轉身就鑽進一個巷子中去,這個巷子他很熟悉,他剛從這裡離開,就又回來了。

他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平復,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

「誒,你躲到這裡做什麼?」突然有道聲音傳來。

張三心頭一凜,這聲音他並不熟悉,很溫暖而且很溫柔,與心底的冰冷完全不同,於是他轉頭看去,只見一人影站在更深的黑暗中,看不見容貌,只能看見他手中大概拎了一把劍。

「躲雨的話,該去有遮蔽的地方。」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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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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