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來者
拈花院。
王嬤嬤拎著一袋靈石,點了點數。
「一百零八枚中品靈石。」她朝負責拈花院的李管事彙報道。
李管事極為不滿地問道:「一個天魔血脈往日至少賣出十倍的價錢,這次不僅賠本,根本就是血虧,相當於白送,我拈花院從來沒做過賠本的買賣,這次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嬤嬤回答道:「薛家說了,這次來的是太虛宗的大人,巴結還來不及,如果伺候不好,咱們這院,就開不下去了。」
李管事鄙夷地啐了一聲,「那些正道門派真是道貌岸然,說一套做一套,竟然也往咱們這種煙花之地湊熱鬧。」
王嬤嬤隨手將這袋靈石扔進箱奩,回憶起剛才見到的那位仙尊,心有餘悸地噓了一聲,「別再亂說了,這次來的絕對不是一般人,那氣質,那長相,那修為,和平時咱們接觸的,根本不是一個階層的。」
李管事不屑地哼了一聲,「難道他太虛宗供起來的祖宗來了不成?」
王嬤嬤也笑了,「那怎麼可能,誰不知道那位就是萬年的烏龜王八,縮在太虛宗,連和魔道打仗,都不願意出來走動咧。」
兩人嘻嘻哈哈,鎖好箱奩,隨後進入倉庫,精心挑選了一套玉石打造的食器。
這食器,是為能夠享用得起天魔血脈的修士專門特製的,共一百零八式,切,剪,割,刺,鑿……應有盡有,世上總是有那麼一群人,嗜好特殊,品味獨特,自詡高貴,較一般人更為殘忍,而他們自稱為情趣。
王嬤嬤帶著食器,先是檢查那個血脈特殊的少女,見她已經裝扮好,坐在床邊,像木頭人似的乖巧安靜,便點了點頭。
可另一件新入的極品貨卻遲遲不到,想到薛家因為摸不清那位的喜好,特地交代她要做兩手準備,便感到不耐煩了,忍不住要親自過去一趟確認無誤。
等她來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里,妝台旁卻只坐著一個長相妖媚的女子,而她的侍女卻不知去了何處。
「該死的下賤玩意,又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等回來了看我打斷她的腿。」王嬤嬤恨恨罵道。
她挑剔地打量了那女子幾眼,鈿頭雲鬢,松眉薄黛,粉面桃腮,這次的貨色不錯,一向挑剔的她這次滿意地點了點頭。
唯獨那女子身著的那件服飾,普通保守,有些不倫不類,剛想給她換了,可轉念一想,有些大人物偏生就好這一口,這女子長相妖嬈嫵媚,可卻保守又禁慾,最能夠挑起人的興趣,便熄了再替她拾掇穿著的心思。
這女子就是薛鶯鶯了。
她回到了這個房間里,偽裝成從來沒有離開過的樣子,讓拈花院的人放鬆警惕。
即便恢復了靈力,可拈花院到底是個什麼實力,都是個未知數。
目前敵明我暗,敵眾我寡,以智取勝,勝過有勇無謀。
「跟我來。」王嬤嬤滿意地朝她點了點頭,隨後命令道。
薛鶯鶯順從跟在她身後,穿過一個個房間,她已經把拈花院的地貌瀏覽了大概。
直到來到一處奢華的房間內,王嬤嬤命令她安靜待在這裡。
薛鶯鶯像個呆板僵硬的木頭人,順從地坐在床邊。
直到王嬤嬤離開后,她的雙眼靈動地轉了轉,恢復成平時的樣子。
她坐在床邊陷入了苦惱,在記憶里挑挑揀揀,最後終於選中一個能夠隱匿身形的法訣,然後不甚熟練的操縱靈力,在紙符上歪歪扭扭畫了起來,直到第三遍才成功。
她將這張靈符貼在身上,房間里瞬間就失去了她的身影。
她輕輕推開房門,來到走廊上。
走廊鋪著厚厚的毯子,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她像貓兒似的在黑暗中悄悄前行。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咣當巨響,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轟地從房門飛出,砸爛了整扇門。
他滿臉恐懼從地上爬起來,腳步虛浮搖搖晃晃,後背貼著牆,壁虎成精似的,順著牆壁溜得飛快。
直到離得遠了些,確認那人聽不見了,才滿臉戾氣地停住了,醉醺醺的臉上是大塊的烏青。
他罵罵咧咧,污言穢語,「呸,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不就是仗著太虛宗才那麼橫行霸道,離了太虛宗你什麼都不是!」
「送到嘴裡的食兒都不吃,還把老子給打出去了。仗著太虛宗撐腰不把我薛家放在眼裡,哼哼,等我薛家老祖出關,非得好好弄你一頓不可。」
他又不敢痛快放聲破口大罵,只敢小聲碎語,一邊回頭擔驚受怕被那人聽到,一邊背後對其極盡貶低,薛鶯鶯在一旁看著都替他感到辛苦,便使了個壞,朝他輕輕吐出一口粉紅色的霧氣。
薛鶯鶯是輔修過魅術,自然會些迷人心智的把戲,對付高階修士可能不好使,可對付這種拈花樓的腎虧嫖客,那是一用一個準。
只見那肥胖的中年男子像是吃了炸彈似的,原本是畏畏縮縮的神情和動作,忽然間挺直腰背,他提高嗓門,破口大罵,這聲音震的薛鶯鶯耳膜發顫。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打老子,你給我滾出來,看老子不打爆你的蛋。」
空闊的木質走廊,回蕩著他震耳欲聾的叫囂。
等他回過神來,意識到做出了一件無法挽回的事情后,他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抖如篩糠,冷汗直冒,很快就連後背都打濕一片。
一個高挑的身影從那破碎的房門慢吞吞走出來。
黑暗中,雖然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可有的人,天生便自有一種天然的氣勢,天生便是人群的焦點,天生便和普通人有著無法逾越的差別,這種人的存在,讓任何人都無法忽視,如同混入羊群的捕食者般醒目,而這男子,顯然是其中的翹楚。
他一襲白衣,胸前綉著精細的陰陽太極圖案,他走到窗邊,抬起雲袖,遮住頭頂輝朗如水的月光,他靜靜注視著夜色,對那跪在地上不斷求饒的男子根本毫不理會,就像根本沒看見,根本沒聽見,徹底無視了這人的存在。
薛鶯鶯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液,她為剛才冒失的行為而後悔,不該把這男子給引出來。
現在他們二人近若咫尺,近到她害怕自己的呼吸被那人給聽到。
洶湧而入的銀色月輝給這男子身上鍍上一層聖潔的光芒,忽地,這男子離開窗邊,穿透月色,慢慢地從薛鶯鶯旁邊走遠了。
他對跪在地上的中年修士,根本視若不見。
直到走出數尺遠,他又忽然回頭,盯著地上的影子默默看了一會兒。
薛鶯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呼吸一窒,只見在月華照耀下,無可遁形的小小影子,正是她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