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雨後春筍
一念流轉,幾經寒暑。鴻雁千帆,草木何如。一個稚嫩的聲音驟然打破了顧嘯山莊空靈幽谷的寧靜,只聽他說道,「姑姑,別再追我了,這些我都已經學會了,不信你問戚兒。」
那稚嫩聲音剛說完,就見一身白衣的伶仃突兀出現在一處山坳,正冷冷看著眼前的孩子,這還是不是別人,正是數年前被伶仃趁亂救走,一起逃到孤嘯山莊的顧醒。現在的顧醒,正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嘻嘻看著伶仃,但伶仃知道,這孩子估計又在盤算著什麼歪點子和鬼主意。
自從顧醒懂事以來,她就沒省心過。不是這裡胡鬧,就是那邊生事,將整個孤嘯山莊攪的雞飛狗跳。但孤嘯莊主似乎有意縱容,只要不是太過分,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有那個不通和尚,老是護著顧醒,讓她好生為難。
這不,為了讓顧醒將新學的醫理在溫習幾遍,這才一頓窮追猛打,恨鐵不成鋼。
這時,另外一個女童的聲音怯生生地說道,「伶仃姑姑,別打醒哥了,他真的已經倒背如流了,戚兒可以作證。」
聽完這個喚做戚兒的女童的話,伶仃手上的動作才稍微緩和下來,不過還是一巴掌打在了顧醒的屁股上,顧醒被這麼打了一下后,又開始齜牙咧嘴的嚎叫起來,只是周圍一片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存在。或者說,根本沒有人搭理他。
也難怪,顧醒自從懂事後就開始在孤嘯山莊里各種惡作劇,而且做的事情簡直匪夷所思,不時搞鼓點小發明,要麼就是配製幾味「頗有療效」的毒藥,讓本就人丁不旺的孤嘯山莊苦不堪言。自此,無論伶仃如何教訓顧醒,再無人為他求情,偶爾不通和尚想說兩句,還被伶仃轟出門去。
待顧醒「表演」結束,伶仃這次沒好氣地說道,「你本事見長了?敢跟我玩捉迷藏了?」要論輕功,伶仃可圈可點,但要論心機,放眼天下估計無人能出顧醒其右。況且,顧醒自懂事以來,武道師從孤嘯山莊赤心,而且進步神速,讓孤嘯莊主都讚嘆不已。
但伶仃始終心懷隱憂,因為她知道顧醒將要面對的是向死而生的考驗,而顧醒這般頑劣,如何才能通過重重考驗呢?想到這裡,伶仃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
看著姑姑又開始嘆氣,顧醒收斂起剛才的秉性,煞有其事的說道,「姑姑切莫懊惱,醒兒定當全力以赴,不會讓姑姑失望。」
看著眼前孩子的模樣,伶仃有些心疼又有些憐惜,只能作罷。「哪怕是身負血海深仇,可他畢竟只是一個不足五歲的孩子,現在說予他,會不會害了他啊!」伶仃這樣想著,便不再言語,拂袖轉身離去。
待伶仃走後,顧醒才長長地出了口氣,一把將身後的戚兒丫頭拉了出來,說道,「小戚兒,快寫跟上姑姑,我要點事情要做,一會兒來找你。你先幫我把姑姑看住,莫讓她來尋我,聽到了嗎?」
戚兒丫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轉身向伶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只是時不時回過頭來關切的望向顧醒,顧醒只得向她笑著擺手,直至雙方都再也看不到對方為止。
此時的顧醒,才慢慢轉變為那種成年人才有的陰鬱表情,喃喃自語道,「前程路遠,負重前行。」說完便縱身跳入山澗之中,向遠去奔去。
待顧醒走遠,兩個人影從不遠處地走了出來,饒有興緻的說道,「此子確不簡單,或許身上還有什麼秘密也未嘗可知。」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式孤嘯莊主,而她旁邊的人,則是教顧醒武功的赤心。
剛才伶仃追打顧醒的一幕被兩人看在眼裡,赤心本想上前阻止,卻被孤嘯莊主攔住,待兩人分開走遠后,她們才走了出來。赤心不解的問道,「莊主,您對顧醒感興趣?」
孤嘯莊主也不看赤心,邊走邊說道,「這還是有點意思,你幫我留意著,說不定那個計劃會更加有趣。」赤心會心一笑,跟了上去。
而此時的顧醒,正向著不通和尚的住處奔了過去。自懂事以來,顧醒行為總是已於常人,每每如此便會被伶仃教訓,但顧醒有苦說不出。
畢竟是相隔數千年的兩個時代之人,有些生活習慣不同實屬正常,但不通和尚卻從不意外,總是對他欣賞有加,這讓顧醒倍感溫暖,所以只要有空,他都會去往不通和尚那裡,去訴說他的「天方夜譚」。而這些話,在別人看來,就像一個瘋子在胡言亂語。
這一次,當顧醒來到不通和尚門前時,他並沒有著急進去,而是站在籬笆外偷瞄了幾眼,門內的不通和尚正手握一卷佛經,另一個只收拿著一隻毛筆,正在聚精會神的抄錄著。
顧醒看到這裡,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不通和尚似乎沒有發覺,仍在抄著手中的經文。這時,顧醒突然躍起,一記悶棍敲在不通和尚的腦袋上,頓時不通和尚腦袋就像一個葫蘆,又冒出了一個碗口大的包。
一擊得手,顧醒也不躲避,而是若無其事地站在不通和尚面前,裝模作樣地說道,「大和尚,一天到晚都見你在抄經,怎不見你得道呢?」
不通和尚緩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孩子才苦笑道,「你莫在貧僧處胡鬧,免得你姑姑又要對貧僧動手,貧僧可吃不消。」
「得了得了,你這大和尚還沒膽量。」顧醒笑嘻嘻地對不通和尚扮了個鬼臉,訕笑的說道。
不通和尚放下手中的書筆,揉了揉頭上的大包,對顧醒說道,「醒哥兒來找貧僧,所謂何事?」
「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昨晚做了個怪夢,想請大和尚幫忙解夢。」顧醒煞有其事的說道。這些年,顧醒不能將自己前世的經歷直接告訴別人,只能通過說夢的方式讓不通和尚解夢,反正跟不通和尚說了,其他人也不會知道。
不通和尚雙手合十,口誦佛號,站起身來回走了兩步才緩緩說道,「近一年醒哥兒來找貧僧解夢,貧僧也很好奇,醒哥兒到底是天賦異稟還是想象力過於豐富,為何做的夢都跟常人不同?不過貧僧喜歡,說來聽聽。」
「你這大和尚,賤不賤啊,不著急,這就說給你聽。」顧醒訕笑了幾聲,接著說道,「我夢中見到自己長大成人,手持短寸鐵器,正在切割一具屍體,那屍體突然眼睛動了動,我就被驚醒了。天亮后我依然心緒難安,後來唄姑姑追打,想著夢與現實是否有諸多聯繫,便來尋你了。」
不通和尚聽完皺起了眉頭說道,「從佛家而言,你夢中犯了殺戒,但你並非佛門中人,或是你心中有何執念,不便與人言?」
顧醒暗暗笑著,「大爺我前世讀書時上解剖課,跟執念有個屁的關係,看你大和尚一本正經,便再逗逗你。」還沒等顧醒回答,不通和尚又接著說道,「或許你在夢中穿梭時空,記得前世因果,才有這樣的夢。」
顧醒突然僵直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心裡暗道,「這大和尚看出來啦?」
不通和尚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眉飛色舞地說道,「佛家有雲前世今生來世,三世輪迴,你尚未成年,前世記憶並未完全消除,這並不奇怪。」
顧醒轉了轉眼珠,開口對不通和尚說道,「大和尚你就拿那套誆騙我,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滴很。」
不通和尚漲紅了臉,一字一頓地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
顧醒擺了擺手,打斷了不通和尚繼續的話語,突然岔開話題說道,「大和尚,你在抄什麼經書啊?」
不通和尚也不再糾結,緩了緩心神說道,「阿彌陀佛,此乃《大藏經》。」
「哦,能否借我看幾天?」顧醒說完就要上前搶書。不通和尚見狀一把抓取《大藏經》藏在了袈裟下說道,「佛門經文不可外借,你要看在此讀便是了,弄丟了貧僧擔當不起。」
顧醒悻悻然作罷,轉念一想說道,「大和尚,你為何要留在此處?」
不通和尚閉上眼睛,口誦佛號良久才回答道,「一場因果。不是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嗎?」
顧醒不依不饒地說道,「是大和尚你說時過境遷,同樣的問題不同在不同的時候會有不同的答案,我想知道你現在心裡的答案。」
不通和尚不再言語,顧醒也覺得無趣,便開門走了出去。只是一轉身又把頭伸了回來,說道,「大和尚,你打誑語了。」說完便邁著小步,一躍一跳向來時的路走去。
此時的不通和尚早已一身冷汗,因為他剛才的回答確不是出自本心,只是每次顧醒由此一問,他便這般回答,沒想到這次居然被識破了,不由得口言罪過。
顧醒從不通和尚處出來后,見天色有些暗了,便加快了腳步,往住處奔去。
而不通和尚門外,忽然間出現了一個粗布麻衣,腰間別著酒葫蘆的人,正在那喝著酒,饒有興緻地看著顧醒離去的方向。同時嘴裡喃喃自語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