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黃粱一夢

第五百七十四章 黃粱一夢

這一瞬之失,戰場上卻是要命的點子。顧醒越是掙扎的想要爬起,越是現在泥坑無法輕易掙脫。像是有數十雙手在拚命拉扯他一樣。

而敵人的朴刀已雖著一股腥風而至,朝著顧醒的面門,直戳而來。顧醒慌忙抬手招架,卻為時已晚。可那柄本該插入顧醒面門的朴刀,懸停在半空,沒能繼續往下再進半寸。

顧醒猛然睜開眼睛,身前一股溫熱。才發現朴刀插入了一名甲士的胸膛,而那名甲士雙手緊緊握住朴刀,不讓再寸進一步。顧醒慌忙後退,終於在幾個踉蹌后艱難起身。而那名甲士也隨著顧醒的動作轉過頭來,報以最後一抹笑容。

這是對生命最後的詮釋,也是對命運最無奈的嘆息。縱然甲士拚命護住,那柄朴刀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甲士胸膛和手中剝離。顧醒沒有立即上前,而是迅速躲避著周圍攻來的敵兵,拉扯出最為有利的攻擊距離。

敵人手中的朴刀在火光映照中閃爍著別樣的光輝,像是被鮮血澆灌的花朵,在生命終結時綻放出絢爛的色彩……

命運就是這樣,殘忍的凌辱著平凡的人們,一遍又一遍的將他們捧起,又重重摔落。還肆無忌憚的嘲笑著他們毫無作為的努力,最終將這群懷揣希望的人,再一次踩進塵埃里。

這群不甘心認命的甲士,再次發出對生死抉擇的怒吼,拼盡全力向著前方拼殺,為了讓這場註定會失敗的命運中,憑添一抹悲壯的顏色。

可敵人的朴刀哪能有半點猶豫,不斷向著顧醒揮砍而來。顧醒只能不斷招架,不斷後退,用已經難以舉起的手臂,艱難的支撐著這場瀕臨絕望的命運。

此時戰場中的甲士已拼殺在一起,除了一聲聲怒吼和悲嚎,再也沒有其他聲音。汗水和鮮血在這片土地上不斷飛濺,勾勒出一朵朵急速凋零的花朵。

來犯的敵人也萬萬沒想到,這群早已喪失鬥志的潰兵會像一條條精疲力盡卻不甘心就此認命的野狗,睜大了血紅的雙眼,露出了早已沒有威脅的獠牙,向著步步緊逼的敵人撲咬而來。

「顧將軍!」

人群之中傳來一聲凄慘的悲嚎,顧醒定睛望去。正是剛在站立在他身旁的親衛,被砍倒在在地,倒在血泊中。他並沒有奢求顧醒能夠伸出援手,只是用盡全身力氣向著這個方向,再次嚎叫著,「一定要!一定要活下去……」

活著,是生命從始至終的詮釋和註腳。但每一人的生命,都難以用一句言簡意賅的話去概括,以便後人傳頌或是悲歌。顧醒耳畔嗡嗡作響,彷彿有千萬人在耳畔不斷悲嚎。

他抬起握住朴刀的手按住頭顱,拚命往後退去。

但那名敵人,卻如影隨形。無論有多少甲士擋在他面前,他都能夠輕易砍殺,輕易化解。這場命運,難道已經註定了嗎?

顧醒將提刀的手往前伸去,不斷甩動昏昏沉沉的頭顱,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那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面容逐漸清晰,帶著些許譏諷和嘲笑,用一種戲謔的眼光毫無顧忌地審視著顧醒那張強裝鎮定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中顯得蒼白且可笑。

似乎覺得就這麼一刀結果了顧醒有些太過便宜,此時映在顧醒眼中的宋帝,亦如遠山一般高不可攀。

顧醒握刀的手微微顫抖,他自知不能戰勝眼前的宋帝,即便是拚命也是徒勞。刀鋒在顧醒面前靜止,宋帝淡淡的話語聲,將一切嘈雜隔絕在外,「認輸嗎?」

簡單的三個字,包含了無盡的嘲弄和戲謔,還有對命運絕對的把控和主宰。此時的顧醒就像一條從水中被抓起的游魚,拚命掙扎也無濟於事。

顧醒依舊在沉默,沉默讓人心寒。往往沉默的代價是激怒,最終命喪敵手。

宋帝依舊沒有動手,而是耐著性子又問了一句,「認命嗎?」

如果前一句已入朴刀直插顧醒心臟,那這一句便是將朴刀從顧醒胸膛中拔出,又再一次深深的插了進去。疼痛和窒息在顧醒身軀上蔓延,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著這瀕臨死亡的年輕人。

宋帝雙眸中閃動一絲火焰,不斷的跳躍,像是在思考。「聽說你是漠北戍邊將軍顧閆勛的獨子?」

顧醒聞言一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此時正值兩軍對壘之際,宋帝卻莫名問出這一句,顯得格外與此景不合。但宋帝此時的表情沒有任何調侃和乖張,反而顯得有一種莫名的深沉。

終於,宋帝手中的刀鋒又往前進了一步,這一次卻是咄咄逼人,「本王再問一次,你是顧閆勛的獨子?」

顧醒腦海中腦補著那一夜的場景,模樣已經依稀難辨的漢子。被漠北的風沙雕琢的面容泛著與洛陽不太相襯的黝黑和粗糙。但此時此刻,已經再也記不清,只記得那雙粗糙的手,曾小心的放在他的臉頰上。

顧醒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了一句,「是!」

宋帝沒有繼續向前推進刀鋒,卻又緊跟了一句,「你恨他嗎?」

顧醒腦中轟然炸響,卻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眼前人為何要問他。而他又何曾想過,是否要恨呢?

顧醒眼中的茫然讓宋帝流露出一絲悲哀,不過一瞬后,宋帝又繼續說道:「你應該恨他,恨是一種支撐著活下去的信念。就像一種讓人無法自拔的毒藥,明明知道傷人傷己,卻還是無能為力。」

「我為何要恨他?」顧醒挺直了身軀,目光淡然。

宋帝有些啞然,刀鋒也懸停在顧醒胸前,竟是忘了結果他的性命。

「他辜負了很多人,辜負了你娘親,辜負了顧家,辜負了後唐,甚至辜負了天下。他是一個該死的人,幸好他已經死了,不然天下會因他而大亂。」宋帝長舒一口氣,許是將深埋心底許久的話語講出,有些悵然。

顧醒抬手握住刀鋒,冷聲問道:「你為何知曉?」

宋帝並不急於收刀,只是淡淡一笑卻是答非所問,「唯有此處,才能與你言。」說罷便是一腳踢出,將顧醒踹出老遠,又一個健步向著顧醒衝來。

耳畔廝殺聲依舊,彷彿剛才的短暫停留只是天地間的一次「失神」。

顧醒提刀向前,心中疑惑更甚。眼前的宋帝明明想要將他置於死地,為何……

疑惑終歸只是疑惑,顧醒想要知道答案,便只能活下去。宋帝這一次再未留手,每一次刀芒炸裂都讓顧醒難以招架。可偏偏顧醒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讓宋帝難以如願。

當顧醒再一次擋開宋帝的攻勢,卻沒有就此後退。反而趁著宋帝出手之際,迎向了刀芒。這一招向死而生,在宋帝看來只有死路一條。但顧醒卻巧妙化解,側身閃過,將刀鋒刺入了宋帝的胸膛。

一大口鮮血從宋帝口中噴出,但顧醒分明瞧見宋帝嘴角的一抹笑意。顧醒握緊朴刀,順勢拔出,宋帝應聲栽倒在地。不知何人吼了一嗓子,「敵將已死,兄弟們殺呀!」

原本已瀕臨絕境的甲士似乎受到了鼓舞,向著那「群狼」衝殺而去。而群狼之前,少了「頭狼」的帶領,被這群「野狗」衝散,只能向著後方節節敗退。

顧醒此時瞧著奄奄一息的宋帝,卻見他向自己艱難招手。顧醒順勢靠了過去,蹲在數尺之外冷聲問道:「可還有話講?」

宋帝卻是漠然一笑,「棋局已破,爾等可出。切記,莫失莫忘,此處一切不過鏡花水月,卻能讓你找到想到找的答案。」

顧醒聽到此處,雙眼一花暈倒在地,之後一切便不得而知了。此時看台之上眾人中,陳浮生瞧見顧醒舉刀看下宋帝,贏下棋局。正驚喜之時卻見顧醒突然倒地,不覺急上心頭。

正欲下場營救,卻聽宋帝嘆言,「此處一切不過須彌,爾等出幻境后,不可對人言,亦不可落記。只需記住繼續往北走便是,那裡有你們尋找的答案。」

「可是……」悲喜雙煞似乎有些不甘心,想要繼續爭取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宋帝卻是大袖一揮,怒目圓瞪,悲喜雙煞被不再言語,閉口不談了。

「去吧,無需猶豫,爾等的成敗便是我的成敗!」陳浮生只覺渾身一軟,眼前一花,和身側的蓬萊仙山仙師一道,昏倒在地。

待三人幽幽醒轉,這哪還有宋帝,更沒有遠山。他們靠在一顆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下,已昏睡多時。

只是這段經歷,三人已然銘記於心。此間經歷,雖不能表,卻有著無盡的警醒和提點,讓人在沉思之餘更加堅定。

三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恍然想起還缺了一人,不覺四下張望。卻聽聞耳畔想起宋帝熟悉的聲音,「假亦真時真亦假,小姑娘我先帶著,若是有緣,自會相見。」

顧醒和陳浮生對視一眼,皆黯然長嘆。但此時天際已冉冉升起一輪紅日,將黑暗驅散,灑下萬丈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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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唐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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