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 三教九流
待兩人走遠,顧醒才迅速脫掉衣衫,連奔帶跳的躍入溪水中,開始清洗起來。
而遠處的兩人,雖未轉身,但臉上的神情卻是格外精彩。陳浮生眉宇成川,嘴唇緊閉,目中擔憂之色盡顯,「仙師,你說這人怎會說變就變了呢?」
仙師雖是有些愕然,卻還是出言寬慰,「許是顧小兄弟被流寇打傷,一時半會沒能恢復,日後想必就能好轉了。」
陳浮生卻是連連擺手,「仙師有所不知,我等習武之人內勁深厚,怎會被那些三腳貓功夫的流寇所擾?想必是阿醒體內的氣息激蕩,阻斷了任督二脈,才會引發這怪象。」
顧醒雖聽不清兩人言語,卻是望著兩人背影越發出奇。這兩人你來我往,雖是聲音不大,卻是爭的不可開交。最後,仙師拂塵一撇,眉毛一揚,「陳公子,我倆走著瞧。」
陳浮生也不甘示弱,「若是仙師輸了,該當如何?」
「自當為陳公子效犬馬之勞,若是陳公子輸了,那答應老道的事,可不能食言啊……」仙師面容逐漸蕩漾起一股難以壓抑的笑容,像是奸計得逞一般,卻不得不極力掩飾,表情越發滑稽。
待顧醒清洗上岸穿戴完畢后,兩人便急不可待的跑到顧醒身邊上下左右的看了又看,像是要尋找出與之前的不同。可這一出卻讓顧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免擺手道:「你倆幹嘛呢?」
陳浮生聞言一驚,隨即站定尷尬一笑,「無事,無事,阿醒可覺身體有恙?」
仙師在旁面容緊繃,卻又忍俊不禁。讓人瞧著有種難以言說的違和感,彷彿下一刻就要「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顧醒挑起左側眉毛,用一種戲謔的眼神望向兩人,分明是用看猴的神情看著兩人拙劣的表演。過了片刻,便用一種此前從未有過的言語調侃道:「你倆唱『雙簧』呢?」
陳浮生一臉疑惑,隨即問道:「何謂『雙簧』?」
顧醒此時才有些明白,記憶的湧現導致自己與之前的言行舉止有了天壤之別,剛才種種自己看來再正常不過的言語,放在此時兩人眼中,與怪誕無異。顧醒不覺一聲長嘆,抬手拍額,「罷了,說了你倆也不會明白。對了,是不是有個叫零陵的娘們,正在追殺咋們?」
本已緩和的氣氛,在此時變得越發肅殺。彷彿晚風都在此刻戛然而止,朝著來路往回狂奔而去。
陳浮生本欲開口,卻被仙師抬手打斷。蓬萊仙山來的仙師也算是見多識廣之輩,卻從未見過不過短短數個時辰性情大變的情況,但既已打賭,那自然沒有拆自己台的道理。便上前一步,抬手蓋在顧醒額頭,嘴中念念有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顧醒聞言不覺好笑,卻不失幽默的接著說道「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對不對?大爺?」
仙師聞言一驚,連連後退數步才站穩腳跟,抬頭顫聲道:「此乃我蓬萊仙山不傳之秘,為何你能知曉?」
顧醒頓時笑得前仰後合,半晌后才慢慢直起身,笑著喘氣道:「不傳之秘?蓬萊仙山?大爺,你在開玩笑嗎?」
仙師一張冷顏被氣成了豬肝,卻不能就此發作,只得強行壓下,再次問道:「速速講來,是否與那珈藍寺有關?」
顧醒眼珠轉了轉,心中瞭然。定是自己與不通和尚的關係已被此人知曉,加之蓬萊仙山在九淵之中德高望重,珈藍寺之流早已沒落,但其中必有不為外人知曉的秘辛過往,耐人尋味。
顧醒此時已將丟失的記憶找回了七七八八,雖說前世不過一介普通醫者,但其性格卻是格外豁達之人。若非如此,一人也不可立於世,早已抑鬱而亡了。只是顧府一夕驚變,顧醒的記憶在這個節點被切割成了兩份,過往封存,如今便是再活一世。
而今尋回,過往種種疑團便逐一揭開,而那些不曾明了的神奇之事,在此時的他看來,也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但萬幸是自己僥倖在亂世中活了下來,還有了諸多奇遇。還在這其間有了相識相知的前輩和摯友,當然也結下了不少仇敵,而這零陵便是其中之一。
顧醒雖不是謹小慎微之人,但卻在尋回記憶后不斷反思己過,為接下來的路謀求更多的可能。
而眼前兩人,卻是他不得不依仗的同路人,只是他也明了彼此不過互相利用,只是陳浮生,卻是有些看不透,摸不清。按照先前的顧醒與他,那可謂是過命兄弟。但經黃泉一行后,卻又憑空生出諸多事端來。
顧醒此時正琢磨著要不要接下仙師的問話,陳浮生卻一把抓住顧醒的手腕,有些焦慮的把起脈來。顧醒和仙師同時望向陳浮生,可陳浮生卻只是低頭號脈,將這兩人神情一概無視,讓兩人面面相覷。
似乎不願就此留下心結,顧醒待陳浮生把完脈后,才淡淡笑道:「蓬萊仙山的不傳之秘,不過只是尋常孩童口中的『千字文』罷了,我說的對嗎,大爺?」
被喚了多次「大爺」的仙師,聞言已是捶胸頓足,讓兩人皆是不知何故。良久后才幽幽長嘆,「罷了,罷了,『千字文』也好,『千字經』也罷,既已流落民間,那便是天意使然,我等不必強求。」
顧醒被這老道的言語逗樂,「大爺,您醒醒。這乃是天朝上國的尋常『千字文』,乃是孩童啟蒙時所學,與你後周何干?」
「豎子焉敢語狂!既如此,那老夫便來考考你,看你對這『千字經』知之如何?」眼看仙師被顧醒三言兩語給激怒,陳浮生趕緊打圓場,「仙師莫要動氣,阿醒想必只是言語過激了些,並無惡意。阿醒,還不快給仙師賠禮?」
顧醒聞言冷哼,「想要我低頭,門都沒有!浮生,我勸你少說兩句,此人連『千字文』都不知,說不定還會鬧出其他幺蛾子。我等與他一道,可謂是危險萬分啊!」
此言徹底斷了仙師的後路,也狠狠一巴掌扇在陳浮生臉上,讓兩人皆是有些面紅耳赤。顧醒卻是不以為然,盯著兩人目光微咪,他此舉並非乖張,而是想要試探下兩人的反應和底線。如此,才方便上路。
若是兩人這般經不起「考驗」,那他自會格外小心。此前種種掏心掏肺,那都已成過往。而今他必要活的戰戰兢兢,方能保住性命。
陳浮生拽住想要動手的仙師,耐著性子問道:「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顧醒自知奸計得逞,卻是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小心試探,「如此,還是全憑浮生做主。此去漠北一路險阻重重,想來我孤身一人必是有去無回。」
陳浮生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也不再繼續試探,反倒順水推舟,「既然阿醒有此覺悟,那為兄便當仁不讓。與仙師之間的誤會,想來抵達漠北之際,便會迎刃而解。」
此時陳浮生已有些相信仙師之言,顧醒因內勁混亂氣血上涌,導致了性情大變。若真是如此,那便有挽回的可能。從眼前的形勢看,還是將計就計,以免再惹出是非。
三人一番虛情假意,卻是各有心事。經此一役,顧醒對兩人也多了幾分心思,倒是陳浮生一路上對他噓寒問暖,讓顧醒心中疑竇叢生。不可否認,陳浮生或許真有所圖,畢竟半路結識,一切都顯得太過巧合。但有些真情實意的感情,卻是遮掩不住的。
倒是仙山樂得清閑,只是偶與顧醒目光交錯,多了幾分尷尬罷了。任誰也沒想到,本以為將顧醒拿捏在手中,卻徒生變故,還淪為「追血令」的獵物,成為江湖中人人得而誅之的衰人。
只是後來的行程,卻是諸多變故。零陵似乎就在離他們不遠處,遠遠瞧著他們。就像是一隻身經百戰的老貓,瞧著三隻慌忙逃竄的老鼠,不過亮亮爪子,便足以讓它們聞風喪膽了。
直到三人來到麻香城,這趟「貓捉老鼠」的遊戲才暫且告一段落。而此時的麻香城,並不如想象中那般繁華,反倒顯得有些草木皆兵。此時顧醒將陳浮生往人群中推去,卻惹得早來一步的城中百姓紛紛側目。但不知為何,一瞧見兩人的長相,便又紛紛收斂了怒意,朝著兩旁退了開去。
顧醒看在眼裡,心中早有了盤算。陳浮生也只是隨意撇了幾眼,就快步擠到最前排,煞有其事的瞧了起來。這位城中百姓口中的仙師,一眼瞧去絕非尋常之輩。
他沒有舞刀弄槍,也未披掛求雨,反倒是端了一碗瓜子,坐在一根矮凳上翹著二郎腿,優哉游哉的磕著。時不時斜眼瞧瞧眾人,似乎在等待百姓的聚集。
顧醒眼見於此,有些掃興,卻沒有立即離開。因為他看著其餘百姓的神情,皆是敬仰非常,彷彿眼前之人就是一尊在世活菩薩。
當那人嗑完瓜子,隨手將碗碟往身旁一放,起身那麼一拍,瓜子殼便乖乖的在腳下聚攏成堆,彷彿有了靈魂一般。顧醒瞧見此景,已經挪出一半的腳迅速收了回來,卻是歪頭小聲道:「浮生,可瞧出了些許門道?」
陳浮生卻是搖頭,「沒有,阿醒可是瞧出來了?」
顧醒並沒有當場點破,不過這等三教下九流的伎倆,此時不便表,這乃是江湖上的規矩,也是他從墨野那聽啦的規矩。既已找回之前的記憶,那曾經犯過的錯,便不可再犯,若是出言點破,自是逞一時之勇。但靜觀其變,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陳浮生心中一陣嘀咕,也未曾開口,決定好好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