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星辰俱明 第五十八章 沙海之大
「你叫沐恩。」那個老者視線下移,看著男孩微微笑了一下,「為什麼回來到這裡?」
「我有一個朋友在被俘獲的人中,我希望他能活著回來,所以前來請求您。」
老人聽到這句話,抬頭看向那個領他過來的裁決者,對方心領神會,將沐恩所遞交的文書送到了老人的手中。
掃過一眼,老人臉上露出瞭然的表情,緩緩的說:「這可不尋常啊,函上說,你對這件事已經有了些自己的想法,說不定可以幫助我們更快的解決這件事?」
「我確實已經有了些想法,但也不能保證是否正確。」
「正常而言,這樣的大事不應該讓你這種小朋友參與進來——雖然你必然是帝國未來的棟樑,但畢竟現在年紀尚小,心智還不成熟。不過——你可知道這封信函上為你做擔保的人是誰?」
沐恩搖了搖頭,他不是沒有看那封信函,但因為那個復。雜的簽名實在太過龍飛鳳舞,他沒能辨認出那個富有個人色彩的江湖花體。
「是東北鎮塔的副塔主,一位出了名眼光奇高的宗師。這讓人很難以置信。」老人揚了揚手中輕薄的紙張,臉上帶著笑意,但是眼底的情緒依然是毫無波瀾的樣子。說不上是冷漠,而是一種彷彿是發自於靈魂的平靜。
「所以您的決定是?」
「我對此表示無所謂,因為你的想法只是經過我的同意沒有什麼用處。」老人夾住信函的手指一彈,信函就被原路返還了回去,沐恩可以感覺到有絲縷的魔力控制的很精密,但是依然無法感受到面前老者本身的迴路有什麼涌動的跡象。
「為什麼這麼說?」沐恩有些好奇。
「此次事情邪術師中出現了共計五名大魔導師露面,這樣的事件不可能只是我這樣的小角色可以解決的。」
「那……」
「我們只是斥候,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找到老鼠窩就算是任務結束了。」
「也就是說到時候負責營救的人並不是你們?」
「嗯……我覺得你說的有點錯誤,我們裁決者的戰鬥部隊從來不以營救為目標,到時候負責營救的是各家派出的代表,我們只負責誅殺站在帝國對面的人。到時候他們認領完自家的子嗣後,再交由裁決者的法司帶走進行安全評估。」
「也就是說,我可以跟隨你們然後進入據點進行認領?」
「是需要保證金的。」
「你們不是還要單走進行評估嗎?」
「那也需要保證金。」
「好吧。」沐恩退了一步,因為他知道跟裁決者講道理是講不太通的,「保證金要多少錢。」
「一百枚水晶圓盤。」老人的話語仍然很平靜……
但沐恩可就不會這樣了。
「什麼?!你們這是在搶劫!我懂了,你們這根本不是什麼狗屁保證金,就是買命錢。」沐恩氣的跳腳,一萬金幣可能聽起來不多,但是要知道在帝國的下層可能一個人一生也賺不來這麼多的金幣。
沐恩身邊的那個裁決者聽到沐恩實力的言語,魔力迴路便運轉了起來,向他起到威懾的作用。
「你一個大魔導士到底在這跟我瞎顯擺什麼?!」沐恩感受到旁邊的魔力涌動突然覺得非常生氣,便在瞬息間凝聚出了一把萬物貫穿,甚至讓那名大魔導士都沒來得及反應。
恢復到正常狀態的沐恩,在現在這個階段凝聚萬物貫穿反而比擁有綻放的迦爾納還要更快一分。
槍尖頂在裁決者的喉結上,炙熱的雷電似乎已經蠢蠢欲動想要「親吻」眼前的黑衣人。
「不要激動。」老人說著,將那個沒有用上蒼瞬幽境秘法的雷槍逆向引導回了沐恩的迴路中,這個過程只出現了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損耗,並且沒有引起沐恩任何的不適。
沐恩的迴路很特別,在同齡人同等級的法師中可能會覺得無法理解,但是高級的魔法師們可能也會覺得這個迴路非常奇怪,但是他們可以憑藉完全被點亮的迴路快速疏導出運行方式然後將其回溯。
當然這有個大前提就是沐恩沒有使用蒼瞬幽境,因為蒼瞬幽境是不會受到魔法引導和限制的。
「你先下去吧。」老人對那名心有餘悸的裁決者說道。
等到裁決者離開后,老人搓了搓手,就像個尋常的老人一樣。
他走到椅子前坐下,想了想該如何解釋后對沐恩說道:「這個保證金,不是保證被營救者生命的,而是為了保證前來參加營救的人員不會是邪術師的同黨。」
沐恩嗤笑一聲,「這個邏輯依然很奇怪,難道邪術師中就沒有有錢人嗎?」
「當然有,說到底這只是種借口罷了。畢竟裁決者不受待見並不只是在民間,因為上代裁決王叛逃的惡性事件,我們在皇室中也不受待見了,預算被減少,總要些方法來掙錢。」老人似乎毫不在意說出這種略顯丟人的事情,很明白的告訴了沐恩原因。
「那不願意或者是沒法交出這麼多錢的貴族呢?」貴族是種政治地位的象徵,並不能依靠爵位衡量是否有錢,只是很多人形成了某種思維定式。比如梅丹佐剛剛接手行省的時候才明白了自己父親的苦,為了維持面子所有的余錢幾乎都要賞賜下去以維持與爵位相匹配的「尊嚴」,與其說是尊嚴倒不如說是虛榮,但不管用什麼方法來說明這件事,梅丹佐都是只能算是溫飽無憂,基本沒有存款可言,倒是他手底下的不少貪官污吏比他活的還要滋潤不少,不過經過幾年的大力整治,在那夜塔瓦西斯蒞臨阿爾丹行省的時候,他也能算是歲有餘糧的人了,但依然如果是把他的參禪透明公開在外界,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覺得與他的爵位相匹配。
並且,這還是有封地的貴族,很多不在帝都又沒有封地的貴族非常的潦倒,因為不善經營可能子孫很快就會把家產揮霍一空。
而一般那樣的貴族都不被視為真正的貴族,他們在上流圈子中被稱為「榮譽貴族」,漸漸的這個詞變成了某種帶有諷刺意味的辭彙。
老人攤開手道:「那我們就只能對此表示遺憾了。」
沐恩沉默了,他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如此的草菅人命,他的眼神中透露著不可思議,然後逐漸轉變為了憤怒。
「世界就是這樣的。」老人察覺到了沐恩情緒上的變化,抬起彷彿萬年不會變化的眉眼對他說道。
「那只是你這麼認為。」
老人笑了,這一次彷彿是發自內心的笑了。似乎是想到了往事,似乎是在自嘲又似乎是在讚許。
「哪個年輕人不是嚮往陽光的呢?我也曾經是少年啊……只是現在變成了這陰暗角落的枯木了。」老人站了起來,似乎在上下打量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年、祝福道:「我希望你能將這種情感留存下去,儘可能久的留存下去。」
然後老人轉過身,走到破損的神像前,神台上放著舊阿爾丹及周邊地區的地圖。
「如果你確實能幫我們找到這群老鼠藏身的地方,就可以不交這筆錢,當然我並不能保證他最終會活下來。畢竟——不管是誰,成為了邪術師都是必須要死的。」老人說完,魔法的光芒開始涌動,堪輿圖上各地的地形被放大了許多倍出現在空中,門外走進來了近十名衣袍上鴉羽邊緣沁染了紫色的裁決者。但是與喬克的那件還是略有不同的,想來應該都是小隊長的級別。
「說說你的看法吧,沐恩。」老人回過頭,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天夜裡。
「巴頓,我們現在怎麼辦。」數名魔導師級別的魔法師降落在唇邊鮮血已經發黑的巴頓身邊,一個個都青筋暴露,看樣子實在極力剋制著殺戮的慾望。
在這一圈的外圍,高級魔導士和大魔導士的樣子看上去還要更加嚴重,但是身體發熱的異常,應當是用了什麼葯強行壓制了下來。
相比於來的時候,現在剩下的人顯然少了不少。
「目標都抓到了嗎?」巴頓顯得很沉靜,如果剛剛不是在樓梯上用這樣的姿態殺了許多人,人們肯定要誤以為他其實是個正常的人。
「干他媽的,只能看不能殺,還可能要挨打,真的是給我搞的好惱火。大人們肚子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葯?」一個邪術師罵道。
「別廢話,我問你人是不是都抓到了。」
「沒有,那邊有個瘋婆娘,不知道怎麼又弄了一個要塞法陣,太強了過不去。」
「她也是目標?」
「對啊,而且還護著好幾個,咱們要不要一起上把他們做了。」
「耽擱的已經太久,不能再冒險了。現在你們帶著剩下的人分成五路分別離開。」
「那你呢?」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放心吧,到時候再預定地點會和。」
「如果到時候你沒來……」
「那還需要我說嗎?」
人都是被暫時裝進了空間魔導器中,但是這個時間肯定不能長久,否則人在裡面會憋死,絕大部分的魔導器都是真空的狀態,除非是對於空間魔法造詣極高的人才能將活物裝入其中,比如狄亞勛那天看似隨手的將沐恩收到空間裂縫一樣。
看著其他人離開,巴頓向一個角落走了過去,那裡的牆邊靠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其實這次他們來勢洶洶,但投入的高端戰力並不像帝國方面想象的那麼多,其實作為高級魔導士水準的力量,只有巴頓和一個在城外帶隊負責接應的另個人。
相比之下,五名用臨時死亡手段運進城中的大魔導師只是臨時出現攪亂戰局的。
當然,如果只是明面上的力量與這些貴族硬碰硬無疑勝算極小,所以他們本次還帶了不少「炸彈」。
是在過往戰鬥中失去肢體戰力受損的其他邪術師,被煉製成了類似於一次性魔導器的東西,已經失去了生命但是肉體還神奇的保持著活性從而讓魔力得以保存。
在剛剛的圍攻中,前來包圍他的那些魔導師除開只敢在遠處用些雕蟲小技的紫緞魔導師,其他的人大都在爆炸中喪生了。
但是這個人除外。
似乎是感受到了巴頓的腳步聲,那個看上去進氣少出氣多的男人費儘力氣的抬起了眼睛,用仇恨的目光看向巴頓。
巴頓對這個眼神毫不在意,他蹲在男人的面前直視著他的眼睛,伸出了帶有濃郁腐化力量的手放在他的面前問道:「你已經輸了,命是自己的,沒必要為他人肝腦塗地。所以,現在回答我,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我——是眠湖家的戰士。」那個曾給老太爺推車的男人聲音已經非常虛弱了,但可以從他高傲的語氣中看出他可能敗了,但絕沒有認輸。他幾次想要凝聚魔力引爆自己的迴路,但是已經無法做到。他的迴路還沒有從剛剛經受魔力暴亂的震蕩中回復過來,現在正在嗡嗡作響。
巴頓點了點頭,已經知道了他的選擇。
「如果是別人,可能依舊會將你轉化為邪術師,但是我不會,我敬佩你。」
說罷,他揮拳將男人的生機全部扼殺,但是卻放任了他的魂火輪迴轉生而去。
回過頭,不遠處明亮的法陣中有個戰神般的女子立於其中,她的氣息相比與最開始的時候已經低上了不少,但可以遇見的是,在腳下大陣破碎之前,她絕不會倒下。
巴頓踮起腳尖,似乎是想讓視線通過圍攻著那邊的人牆看看自己所在意的少年是否身在其中。
但思考了一會後還是作罷,自己並沒有太大的把握能戰勝那個女子。如果死在此處,實在不值。
所以他張開迴路,將周圍殘留的腐化力量盡量的吸納到自己的身體中,這可以幫助他修行。最後的最後,他又看了眼那個躺在牆邊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身體,沉默無語。
在剛剛的戰鬥中,當巴頓丟出人肉炸彈的時候,在所有人都知道肯定跑不出爆炸範圍但還是下意識的後退時。他奮不顧身的擋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張開了那個精心雕琢的魔導盾牌,承擔了第一輪爆炸的全部傷害。
然後,失去意識墜落了下去,但是被遠處魔導師的柔和魔力拖住沒有摔死。
但是那個魔導師也沒有做更多,他立馬明白了這場戰鬥的危險性,雖然手中依然釋放著魔法,但身形卻在緩緩地後退。
他跑掉了,但其他的人卻沒有這麼好運,因為有不少的人察覺到了這邊的危險都來馳援,前前後後加起來供給能有四人。連同那個白天還風光無限的魔導師在內,所有的人都被巴頓以黑光肢解。
然後當他想回頭解決那個男人的時候,卻發現本應該昏迷的男人已經蘇醒,因為魔力迴路暫時在震蕩中失去了效用,所以男人就單純的憑藉著肢體的力量在與巴頓戰鬥。
結局理所當然的被巴頓無數次的摔在牆上,因為身體和魔法的雙重震蕩,巴頓本以為他應該已經死了,但卻發現戰士的心臟仍在不屈的跳動。
哪怕他已經滿身鮮血,哪怕他已經意識模糊。
「你為什麼要這麼拚命呢?難道是因為那句無厘頭的話嗎?」
巴頓站在半昏迷的男人的面前,想到了那個所謂的鬥士之德,沒有嘲笑,但也並不認同。
最後的結局也就是生命隨夜風與戰火一同消逝。而巴頓的身形也隨之消失了。
再之後,就是守在高塔前面的邪術師被追逐至此,海神殿面前的邪術師被言出法隨已有幾分聖人氣象的講經師當場格殺。
夜半的時候,眾人在城外的小山包會和,因為城中也有邪術傀儡作亂吸引了城防的注意力,邪術師們就裝作逃難的居民輕易的混了出去,幾輛馬車是偷來的,裡面的貴族子嗣早已經都被打暈。
在會和的地點,巴頓甚至比其他人來的還要更快些。
然後一眾人通過馬車在野外賓士,駛向了杜姆戈壁。
「你為什麼為這麼認定他們就是往杜姆戈壁去的呢?」老人問道。
「因為正常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下意識的反應應該是尋求海神殿或者高塔的庇護,即便真的是逃難,在倉促的情況下這五輛車準備的都太過齊全,裡面有很多的日用品和金銀之物,所謂過猶不及,這暴露了他們的馬腳。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什麼方法將自己腐化氣息壓制下去的,但我知道這五輛車一定有問題。」
「但是五輛車上都沒有發現疑似人員啊。」
「他們很有可能在通關的時候將人收入到了空間魔導器中。」
「那山呢?」
「一旦高塔魔導師趕到,必然會全城戒嚴,而這座山的位置和他們分別掏出的五扇門距離都不算太遠,而且那座山上往西走就可以在繞過周邊城市的情況下逃逸到戈壁。」
老人點了點頭,對沐恩的推理能力表示認可,但是站了起來笑眯眯的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知道杜姆戈壁有多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