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星辰俱明 第六十章 無人堪配
被稱之為呼嘯城的地方應該是各地探險者最喜歡去的地方,原因很簡單,此處很安全但又很刺激。
當凜冽的戈壁黃風穿越過這些被經年蝕刻的嶙峋怪石,會發出詭異的如同魔鬼哀嚎的聲音。
但是除此之外,這個地方沒有任何其他的危險,沒有流沙、沒有怪物、也沒有猛獸,唯一需要稍稍擔心一下的就是有可能出現的小蠍子。
除了那風聲像是胴體半隱半露的歌女不斷的在來回撩撥客人的心弦外,這個地方在沙漠中就是就像是家一樣溫馨。
沐恩將頭站選在了這裡不是沒有原因沒有理由的,因為以呼嘯城為圓心往外擴散出去的方圓幾十里內,地址地貌可以算是集整個沙漠地形於一體。並且因為常有遊人,開發程度於商業化程度都不低,可以說安全有保證。
聖保羅也曾說過,等他們完全消滅沙漠時,這一小片範圍會作為景點或者說地質樣本保留下來。
所以想來邪術師們應該不會頭鐵到在這裡安營紮寨,城裡的天神教徒可是極度厭惡這些邪術師的,因為在教義中,雙方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敵,根本沒有絲毫緩衝的可能性。
而且如果是想要用武力解決掉他們,那麼他們就會用實際行動向對方證明自己窮歸窮,戰鬥力卻依舊不容小覷。畢竟一個個往好聽點說是苦行僧侶,說難聽點就是有點自虐傾向,肉體上所遭受的苦難反而會讓他們更加的興奮。
沐恩將那隻被自己取名為安舍爾的駱駝系在背光處。自己爬上了被無數歲月摧殘的巨石。巨石間有孔洞,呈現出兩邊款中間窄的形狀,其中又有無數通道相連,大可過人小可嘯風。
少年坐在石台上,望著蒼茫的大漠突然湧出一股豪邁的感覺,魔法師在沙漠中也大可不必擔心會因為缺水而死,因為空氣中散漫的自由魔力的濃度和所在地方是否適合生物生存並沒有關係,可能向皇都那樣人口密集之地相比之下空氣中的魔力還要少上些。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每個魔力濃度高的地方都會有一處「泉眼」,泉眼是如何誕生的仍不可知,但是可以知道的是,有些泉眼會在出現后不久就自行消失,而極少數則會一直存在,並且是可以被取走的。只不過這東西聽上去很棒,但其實除了增加周圍自由魔力的濃度外並沒有其他的太多作用——當然,也可以被作為法陣的能源,但其限制性也很大,因為泉眼的輸出功率是有限的,所以帝國內對這種東西的依賴程度也很低,在帝都中也只有皇室中有枚泉眼,還是傳承自永恆帝國的。
這個地方的魔力很充沛,有些不同尋常,如果不是有人在故意的大量汲取,那麼很可能是有枚小的泉眼被埋在黃沙之下。
原住民對呼嘯城非常的敬畏,他們認為這地下埋葬著帶來死亡的邪王的遺骸,他的靈魂始終盤旋在大漠的上空,如果誰打擾了他的安息,那麼他就會帶著自己從生前就追隨自己直到另一個世界的大軍重返人間,讓生靈塗炭。
恰巧高塔對這個野史有所記載,記得那本書沐恩也沒看過多少——因為不需要考,所以他只記得其中幾個讓自己印象比較深刻的事情。
這無疑就是其中之一,似乎這片沙漠地下確實曾經埋葬著王者,他把自己的哥哥歐西里斯釘入棺材中飄到河流的下游,但是歐西里斯在自己妻子的幫助下找到屍身。
後面的故事非常的繁瑣,但是最後也確實如同傳說一樣,歐西里斯在復活的那天生下了自己的兒子荷魯斯,並詛咒自己的弟弟成為一個胡狼頭的怪物。而荷魯斯也因為喝下了獸人的先祖之泉,也變成了獸人,鷹隼面容身材高大,並在初代的阿蒙死後接過了太陽的權能。
後來賽特幾近癲狂,坐在王座之上都要躲在厚重的簾幕之後,手段也逐漸變得暴戾,被人喚做象徵死亡的君王。
那時候被驅趕到荒漠的獸人便重回內陸,想要恢復往日的榮光,在阿蒙·拉的神器「阿頓」的照耀下,賽特率領的人類軍隊與獸人決戰於此,但是在戰爭接近白熱化的時候,人類突然發現自己的皇帝變成了怪物,便紛紛倒戈。
後來賽特的眼神終於失去了升級,從地獄中蘇醒的歐西里斯張開他代表著咒術的手將賽特作為聖人的權能強行從聖軀內剝離,他的權能代替了原本九柱神中某位的權能,成為了新的九柱神權能之一。而他未經人事仍在襁褓中的孩子阿努比斯則被獸人抱走,因為這位小皇子也早已變成了胡狼人。
那是人類帝國的滅國之戰,但是在經過數十年的征戰後,君臨天下的是亞精靈種族亞特蘭蒂斯。
而如今的獸人聖者努比斯便是這一脈的後裔,他們的後裔早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的本末,並表示願意永遠守護死者守護獸人的城池,為先祖犯下的暴行贖罪。
而賽特——這位死亡之王的遺體則一直埋葬在這片沙漠中,陪伴他永眠的,是無數的金銀珠寶。
因為他的哥哥,歐西里斯在看到自己的弟弟真正倒下的那一刻,還是原諒了這個頑劣的孩子。屬於亡者枯槁的眼眸中留下了眼淚,他將弟弟最喜歡的那些華美之物放在深沉的墓穴中,然後躺回了這個弟弟贈送給自己、並殺死自己的棺槨中。
沐恩看著腳下的黃沙,嗤笑了一下,底下埋著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復活不了,雖然墓地未必就是在呼嘯城下,但是原住民的擔心實在是杞人憂天,不過也不怪他們,這樣辛秘的事情除非是自己這麼喜歡翻故紙堆的人,否則也未必知道。
再往東方去上小二十公里,就有片綠洲,但是那邊並不安全,畢竟這種地方在沙漠中代表著大型動物可能的聚居地,並且因為地下河的原因,還會有流沙和沼澤,並且奇怪的是,這種沙漠中罕見的生命之州卻不在使徒保羅的控制之下,這無疑恨不尋常,所以沐恩打算把周圍的地形都先適應一遍后最後前往哪裡,反正乾糧管夠,要喝水直接用些魔力轉化出來就好了。
一般的魔法水其實是不能喝的,因為純度過高反而有可能讓人更快的脫水,但是沐恩畢竟是接受過嚴格訓練的,雖然對魔力的掌控不像某人那麼驚天動地泣鬼神,但好歹也是各種意義上的一流水平。可以說他在某些方面,甚至還要超過自己的師兄安舍爾。
也坐了有一會,沐恩看天色不算早,在複雜地形中進行即便快速適應就該下去給安舍爾烤火了,畢竟這幾天駱駝都沒吃東西,駝峰癟癟的,脂肪的儲量估計也不太足夠,萬一被凍死了自己這一枚銀幣可就打水漂了。
說起來自己的坐騎似乎一直都是同個名字從一而終,一看就有好男人的潛質。
在太陽偏過當頭開始快速往自己面前的地平線墜落時,沐恩的身形閃動,他的身後搖曳著絢爛的電光,在乾燥的沙漠打出繽紛的火花。
但是常言道:帥不過三秒。
因為沐恩想要以快速通過的方式鍛煉自己在某些情況下的快速反應能力,但是顯然他高估了自己所以當下頭卡在了某個石縫中,鼻子和臉頰都被擦破了,幸好最後及時的減了速,要不然估計自己的手要出點小問題。
現在的處境有些尷尬,因為沐恩的手過不去,如果要催動魔力把卡主自己的風蝕岩給打碎估計自己的臉就沒法見人,但是現在退又退不出來,姿勢還是屁股翹起的,搞得沐恩很尷尬。
最最重要的是,沐恩在所有的魔法里,金、土、咒術和精神是完全沒有練過的,其他的都略知一二,所以他也沒有辦法用魔法對周圍元素進行同化,讓自己脫離出來。
但是不得不說沐恩的運氣很好,才卡了十分鐘,身後就有聲音響了起來。
「朋友,你沒事吧?」說話的人帶有濃郁的地方口音,但可以肯定的是並非本地。而更偏向於……東方。
沐恩發誓,他在那一刻就在心裡已經判定自己社會性死亡了。
「那個……我的頭卡主了。」沐恩雖然從血脈上是個東北人,但因為他長期生活在中部平原,所以除了官話壓根那裡的方言都不會。
說完那句話之後,沐恩似乎聽到了後面的人沒忍住笑出來的聲音,這讓他感覺自己更加尷尬了。
「沒事沒事,聽你的聲音好像年紀不大,怎麼會一個人到這種地方來?」
「只是個子不大聲音稚嫩而已,其實已經快二十歲了。這次出來主要是想歷練歷練,也順便看看風景,本來是想在洞口穿梭的,沒想到這裡的洞口突然變窄,猝不及防就被卡主了。」
「原來如此,二十歲也還是很年輕啊,這讓我很羨慕。人呢,就得趁著年輕多走走。」那個人走上前,伸出柔和的魔力,讓后沐恩感覺周圍的岩石就像是變成了黃油般,讓他可以輕易脫出。
「謝謝您了。」沐恩在脫離出來的時候就將手捂在了臉上,看上去是抹傷,其實是不動聲色的將之前脫下來的面紗重新系了回去。
做完這些后他抬頭看向那個男人,中年模樣皮膚黝黑,看上去是常年在外奔波的人。那個男人看到沐恩看向自己,憨憨的一笑道:「不用客氣,出門在外就得互相幫助,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就不會再外遇到點什麼麻煩,舉手之勞還是要做的。」
「您說的對,不過不知道叔叔是怎麼找到我的?」
「嘿,你這個動靜可不小,一路火花帶閃電的,那噼里啪啦的聲音比呼嘯城的風聲還要特別。」
「讓您見笑了。」
「小事。誒,既然你是一人來的,不如我們幾個結伴同行,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不是我吹,我們這些旅行者里可有個高級魔導士哦,而且絕對還有上升的希望,遇到什麼事情在他身邊就不用慌了。」
沐恩聽到這句話警惕起來,仔細思考了一下婉言拒絕到:「還是不了,其實我的朋友也在等我,方向和你們不太一致,我自己逛兩天就也要離開了。還是麻煩照顧了。」
「不是我說啊,既然沙蟲這種東西傳說經久不息,那就一定並非空穴來風,你獨身來去,容易被盯上。」
「放心吧,我走的路都是俗人路,被之前的遊客踩爛了的,不會有危險。誒,說道這個,大叔你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還出來旅遊?」
聽到這句話,那個中年人愣了一下,反問道:「什麼節骨眼?」
「您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我是一個多月前就到這裡來了。其實我也不瞞你,我是個大學的教授,研究地質和民俗的。這年頭為了點經費也不容易了,我今年過節都沒跟家人在一起,反而是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消磨時光,最糟的是還沒什麼發現。」
沐恩呵呵一笑,寬慰道:「不用擔心,我相信您一定可以有所收穫的。誒對了,您是否知道這一片區域哪裡的自由魔力最濃郁?」
兩人正在這說著,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沐恩察覺后立馬往後縮了一寸,但是並不是慫,而是個很有講究的背牆戰鬥姿勢。
那個自稱教授的人則笑著拍了拍他的腿說不用擔心,是自己的學生。
然後他就一馬當先的走出洞口,對著底下的人揮了揮手示意沒事。
之後兩隊人就分道揚鑣了,畢竟沐恩還是身負秘密任務的,跟這些學者勾肩搭背指揮拖慢雙方的進度。
經過剛剛那件事之後,沐恩也有點后怕,畢竟如果剛剛那個洞口要是再小些就不是頭會被卡主的問題了,怕是脖子都要撞斷,所以沐恩決定老老實實的待在安舍爾的身邊烤火。
是夜,巴頓來到了西蒙的牢籠,雖然現在西蒙可以說混的相當開,但還是很無語的每天晚上被吊起來,氣的西蒙是在心裡把面前這個看上去很儒雅的男子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你知道嗎,我們要找的人來了。」
西蒙本來看到巴頓過來想要裝死,便眼睛有氣無力的耷拉著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但是聽到巴頓說的這句話,他的眼睛猛然睜開,眉峰深蹙。
「他果然不負眾望,本來我還想著可能要去那邊給他留下些線索,但沒想到他自己靠著如此破碎的線索就可以推理出來我們的大致位置,不愧是學院大比第四名啊。」
被吊在十字架上的人沒有說,就那樣直直的瞪著巴頓,似乎是在威脅,巴頓當然也看出來了。
「你這個不滿的眼神是怎麼回事?憑你也想要威脅我嗎?不過其實你也不用擔心,我不會殺他,他不是我的最終目標,而且這麼有天賦的人,我希望他能為真正的正義效力。」
西蒙聽到這句話不住的冷笑道:「屠戮無辜的人,就是你們所謂的『正義』?」
沒想到巴頓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覺得這樣不好,但是感染本源的力量在初期確實難以克制自己的嗜血慾望。但是到了我這樣的水準,不是挺正常的嗎?」
「我可還記得你殺了很多人,而且吃掉了一個女人的頭顱。」
「殺人不是目的,是手段。至於那個女人……是個意外,他的確太像我的女兒了。」
「所以你殺你的女兒,難道這也是正義?!」
巴頓嘁了一聲,退後了兩步,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道:「最愛的人就應該永遠的在一起,如何更長遠的在一起就應該是躺在那個能活的最久的人腹中。」
「你活不了多久的,別做夢了。」
「憑你嗎?」巴頓帶著無所謂的笑容離開了牢獄。
西蒙看向了四周,籠子里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明明這些邪術師都根本沒有難為過他們,他們卻就這樣自甘墮落了,這讓西蒙很難以理解。
難道那些高尚的道德就是指大腹便便的廢物統治者用來給底層人民洗腦的嗎?而自己就只會躺在金銀中驕奢淫逸又輕易的屈於比自己更強的力量。
這真的讓西蒙感覺到噁心,這理應讓任何人感到噁心。
因為他們幾乎沒有一點借口,沒有被毆打、沒有被轉化,只是在這陰暗的地牢里待上了幾天,就開始對邪術師們歌功頌德,說著自己曾經生活的地方是有多麼腐朽。
可那個地方正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人存在才如此腐朽啊。
「大人……您是來救我的嗎?」西蒙看上去總是那樣富有活力,但他的手上、身上已經被麻繩勒出了太多傷痕,而自己又沒有迴路,想要恢復都無法做到,其實他早就感覺到了自己的精神已經緊繃到了極限,再過不了多久,或許都不需要這些邪術師多做什麼,這支帝國最婉轉的夜鶯就會永遠的發不出聲音。
但哪怕如此……
「別來了……此地之人,無人堪配……」
然後他彷彿感覺到天旋地轉,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