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陰 臉1945(十四)
田青帶著一身的疲勞走進了審訊室,這邊廂,張幕雨坐在裡頭,從不間斷地反反覆復地吸著煙,煙癮或許是在這時候犯上了,她眯著眼睛,很煩躁不安地環顧四周,時不時會彈落微量的煙灰。
「鍾警官呢?」她好奇地問著,面對著眼前這位只有過一面之緣的警官,不太適應。
田青很晦氣地將一沓文件丟到桌子上,拿出一支筆,打開一張白紙,準備寫東西,做了一個以蓄待發的樣子。
「鍾警官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跟進,今天的審訊工作由我來進行。」
「真不敢相信,你們還沒有找到兇手,我的人都快要滅絕了!」張幕雨很急躁地啪下打火機,表示不滿。
田青開始在紙面上寫著,滿不在乎地說:是嗎?例如呢?說個別的事例聽聽。
「我旗下有五、六個藝人,蘇菲、蘇音、娜娜、任楚瑩、唐熙、安以納,其中已經有四名模特遇害,哦,不對,還有一個目前是失蹤狀態,屍體還沒有找到,還不能算是死亡狀態是吧?那就已經死了三個,還剩最後兩個,唐熙已經吵著鬧著要離開,還跟我說要回老家,躲這一陣子的風頭火勢,我很難決定,一方面她要是走了,我就只剩下一個模特在身邊,萬一大老闆要找人,我也不好找;另一方面來說,要是不放她走,萬一她被兇手盯上了怎麼辦呢?所以這件事困擾了我很久,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田青聚精會神地寫著,頭都不抬地說:是嗎?我還以為你只關心弟弟的感受,原來你還會在乎那些女模特的生命安全?
她很不滿意地說:我可以不理會你的暗諷,不過你們一定要保證她的安全,我答應過她,不會讓她出事的。
田青停止了寫字的動作,低聲地說:兇手一直在給我們警告,不允許其他部門的人員協助我們,他要我們幾個成員解決這宗案件,否則他會傷害其他無辜的人。我知道,或許你會覺得我們膽小怕事,但從某種程度來說,我們也是為了其他成員的人身安全才妥協的。因為沒有人知道一個心理變態的兇手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我們不應該拿其他人的生命做賭注。
她攤開雙手,輕蔑地說:難道你們幾個人就能破了這宗莫名其妙地案件?你們這是要拿我旗下的模特的生命做賭注!不過很好,唐熙已經訂了火車票,今天會坐火車回老家,至於安以納……她貌似很不知道目前的緊急形勢,絲毫沒有要離開或者躲避的意思,不過兇手估計不會找她的麻煩,因為黑火藥事件發生的時候,她根本不在現場,這件事與她扯不上任何的關係,她和蘇音一樣,是那種生性善良,與世無爭的性格,如果我的想法沒有錯,黑火藥事件是這宗案件的主要核心,那麼安以納的處境不會太危險。
田青就喜歡打破他人的幻想,無情地說:這可難說,蘇音也是如此的心地善良,最後還不是遭受無妄之災。
「警官,你不應該打破他人的幻想,現實雖然很殘酷,但也有抱有美好的幻想。」
「抱歉,我們好像一直在往題外話跑,還是言歸正傳吧。」
「我很高興你還能想起這個。」
「任楚瑩當天的公告是突然產生的,她自己根本不知道第二天的通告?」田青好奇地問著。
「是的,我臨時臨急替她接了一個商場的品牌展示活動,出場費不是很高,但報酬數目也不小,所以我還沒來得及通知她,就替她接了這個商場的活動,第二天我已經吩咐她的助手去通知她,但沒想到……」說著說著,她竟然還有點傷感。
田青記錄了這一段話以後,又抬起頭,撫摸著自己的脖子,頗為傷腦筋地說:你旗下的模特,沒有得到她們的同意,你就擅自替她們接下了工作,你不用徵求她們的意見嗎?或許她們第二天有其他事情要做呢?時間排不過來怎麼辦?如果不能及時出場,是不是要賠錢?
「我很高興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想到那麼問題點,不過……模特這個行業就是這樣的,由她們跟經紀人公司簽了合同開始,就必須無條件服從她們的管理與安排,她們一年會有幾個月的時間是休息不用工作的,那麼在工作的時間階段里,只要經紀人通過協商會議、進行風險評估才決定接下她們的工作,她們就要無條件服從,並且出席現場,這一點那份契約精神寫得清清楚楚,她們也知道這個條款,所以不會感到無所適從,相反,在她們的角度來看,她們還恨不得經紀人接多一點的工作呢。」
「為什麼?」田青突然反問著,在她的心裡,肯定想歪了這個說法。
張幕雨驚愕不已地說:因為她們接到工作才有錢賺,不像朝九晚五那樣,一個月就領固定工資,她們的經濟水平與經紀人的人脈關係是互相牽連的,每一次的出台表演,就領一次的錢,不是月結的。
田青倒是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她們登一次台可以賺多少?
張幕雨不以為然地說:三萬到五萬不等吧,這個要看那個模特的身價。
「一天三萬到五萬?天哪!幹嘛還要做警察,去做模特算了,賺錢快,又不用面對那麼多繁瑣的事情!」
張幕雨苦笑著:其實哪有那麼好,這個行業吃的就是青春的飯,你年輕的時候當然很漂亮,人見人愛又有活力,可是當你的年齡到了中年階段時,很多商場很多公司就不會再找你出席其他的場合,因為你已經步入中年階段,新陳代謝緩慢,熬一個晚上,臉上皺紋多,色斑暗淡無光,整張臉很乾燥,皮膚快要破裂,恢復的速度還不如年輕的時候那樣。你以為他們還會找你?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當你老去的時候,新生的生命,新的年輕一代就會迅速取代你,從此以後你就再無人問津,默默無聞地過上那種平凡又乏味的生活。不會有人記得你的過去,不會有人記得你曾經的性感美麗,更不會有人記得你在舞台上的身姿。做模特很容易被人遺忘的,蘇菲兩姐妹是天生麗質,最起碼能在模特界待到四十歲,賺到一筆錢,可以拿去買房子,然後嫁人,後半輩子就可以舒舒服服地過日子,衣食無憂。像她們這種令人過目不忘的模特,很多年以後或許還有很多人記得她們,但其他人呢?興許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對了,我差點忘記她們的下場了,一個被毀容至今下落不明,還有一個則整張臉被活生生地剝下來,慘淡收場。
張幕雨的眼神突然有點瘋狂,張牙舞爪的。
田青看著她的眼神,心裡忐忑不安,握在手裡的筆不知所措,一瞬間忘記了寫字的含義。
「OK……我們一起來看看,任楚瑩那天要出席的活動的商場在哪裡……咦?竟然是黑火藥事件發生的那個商場?」
她愣了愣,百分百的措手不及,她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任楚瑩出席活動的商場就是蘇音被毀容的地方,事情真有那麼湊巧嗎?還是說早有安排?她看著張幕雨臉上的表情變化,突然發現完全看不透眼前這個女人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張幕雨點了點頭說:我個人是不主張迷信的,就算蘇音是在那個商場出事的,那又怎麼樣,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我總不能因為一個性感美麗的模特在那裡被毀了容,我就得一輩子都不接那個商場的活動?在商言商,這是一種虧本的做法,我相信我老闆也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你說對吧?
田青疑惑地說:任楚瑩遇害,會不會是因為她接了那個商場的出席活動呢?畢竟那裡是蘇音出事的地方。
張幕雨勉強地笑著說:那不可能!那個活動的出席安排是我替她接的,又不是她本人親自接,況且我是那天晚上才答應那邊的官方經辦人的邀請,第二天就要出場,時間那麼短,兇手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至於消息如此靈通吧?當天晚上知道,立刻跑去殺人?就算受到刺激了,也不會有如此的快速度吧?
田青顧著寫東西,沒有回答她,反而在漫不經心地說:有時候要知道一個消息,不一定要親耳聽到,還有很多途徑的。二十世紀的科技那麼發達,肯定還有很多方法的,對吧?
張幕雨不以為然地說:我倒是有更新博客的習慣,接到新工作的那天晚上,我記得自己有將這件事擺了上去。
田青停下了手中的筆,目瞪口呆地說:博客??難怪兇手會知道這件事。真是冤孽!
張幕雨支支吾吾地說:我怎麼知道那個兇手會看我的博客呢?
田青皺著眉頭說:不不不!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跑去看你的博客的,還會有誰呢?
她貌似明白了,但並沒有說出口。
「這個人很明顯就是你們模特公司的內部人員,或許是你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沒準你說得對,但是我真的想不出這個人是誰。」
她抬起手腕,興奮地說:這個時間段唐熙應該準備坐火車離開這座城市了,只要她離開了,一切就安全了。
田青重新合上本子,舒展著筋骨說:這樣你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安以納的身上,這樣她的安全才有保障。
張幕雨得意洋洋地說:我從來都沒有擔心過安以納,她是那樣的與世無爭,不會有人捨得傷害她的。
突然之間,室內響起了一陣劇烈的手機鈴聲,田青一臉歉意地笑著,在審訊室是不允許開手機的,她當著張幕雨的面接起了電話;張幕雨的電話也同時響了起來,兩人在同一個空間里,陰陰細語地講著電話,所使用的通話時長是出奇的相近,兩人是同一個時刻結束通話的。之後她們面面相覷,一臉陰沉、不約而同地說:新安賓館發生了火災……
黃雁如今天的心情很沉重,不知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的,她只知道自己從夢中醒來以後,心情就極度地壓抑著,絲毫沒有開口說話的慾望,一覺醒來就接到一個電話,那是一個醉漢的來電,醉醺醺的,輸出語無倫次的語言,在亂七八糟的語言里,始終離不開一個中心,他要找的人是她,這一點是無容置疑的,於是她很晦氣地關掉了手機,不讓任何人找到她,走在冷清清的大街上,隨手截了一輛計程車,捂著嘴巴,聲音透過指縫流出:我要去重慶酒吧。
重慶酒吧位於一條街的最角落的位置,白天時很難注意到它的存在,到了晚上你又會很難發現不了它,因為它的招牌是那樣的熠熠生輝,光彩奪目,五顏六色,以那難以捉摸的頻率閃爍著,重和慶兩個字是分別以黑色和灰色定格,顏色不會有變化,其餘的例外。這樣就會形成一幕這樣的畫面,重慶兩個字看得很清晰,酒吧兩個字很難看,閃來閃去,你會有一種不堪入目的設想。
她下了車后,隨手付了車款,迎著七歪八斜、互相扶持的男男女女,臉上已是一副醉醺醺的表情,胡言亂語,胡亂不堪。她皺著眉頭從這些所謂醉漢的身邊走過,生怕對方會撞在她身上,然後大方,盡情地往她身上嘔吐,這是她最無法忍受的結果,所以她必須要避開產生這些意外的概率可能。
走進酒吧的範圍,一束攝人心魂的燈光照在她那疲倦不堪的臉上,她眯著眼睛,手緊緊貼著額頭,兩眼焦慮不安地尋找著他的身影,幾乎所有的男士都坐在吧台的前面,整個身子就這樣趴在那裡,看上去很頹廢,對生活失去了原有的激情,對一切都感到無所謂。她掃視了一番,很快就能從雜亂的人群中找到了他的身影,她走過去喊了他一聲,他沒有反應,手裡如痴如醉地抱著一個空的酒瓶,嘴裡喃喃不斷地念叨著,但又聽不清他在念叨什麼。
她嘗試著從他的懷裡抽出那個該死的空酒瓶,然而失敗了,因為他摟得很緊,根本無法動彈。
「你喝那麼醉幹嘛?」她氣急敗壞地反問他。
只見他眉毛深鎖,抽搐著鼻子,鼻孔擴大,語無倫次地說:你相信嗎?我到現在還沒有蘇音的消息,她人去了哪裡呢?
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尋思著他喝醉了,究竟還能不能正常交流呢?不管了,她就算是對著一團空氣說話也無所謂。
「現在才開始關心她?早幹嘛去了?兩姐妹一前一後地失蹤,你只顧著找蘇菲,蘇音你就不找,若非我們插手了這宗案件,你是不是就一直不去找她?」
「你別胡說,我們的關係很好,我也很疼她。」
「那為何蘇音毀容以後,你卻無動於衷?你有安慰過她嗎?她的傷心與絕望,你有感受到嗎?」
「我能怎麼辦??難道我要報警抓走那個害得她容貌盡毀的人?她們是兩姐妹,少了任何一個都不行,蘇音已經受到很大的傷害,我不能再失去蘇菲!」
「你早就知道蘇菲是幕後黑手,但你為了維護她,寧願假裝什麼也不知道,蘇音的精神才大受打擊,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打擊致使她被送進了精神病院,送她進去的,你也有份參與!」
「我知道,但是我已無力回天。」
「你根本不在乎蘇音。」她很冷靜地說著。
他若有所思地說:或許你說得對,我已經對愛失去了應有的平衡,無法取得中心點。
他喝醉了,無法再思考任何的問題,趴在吧台前,像一堆爛泥那樣。
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心裡有說不出的同情。